祖國霞
(北京林業(yè)大學外語學院,北京 100083)
從激進到保守:20世紀美國紐約知識分子的思想歷程
祖國霞
(北京林業(yè)大學外語學院,北京 100083)
紐約知識分子是20世紀美國的一群重要的作家和文學批評家。作為群體的紐約知識分子產(chǎn)生于20世紀30年代,反斯大林主義的社會主義是他們共同的政治思想起點。但20世紀50年代以后,隨著美國國內(nèi)、國際政治局勢以及紐約知識分子自身地位的變化,他們的思想逐漸失去激進性,其中的一些知識分子成了美國新保守主義運動的重要力量,只有少數(shù)人還在堅持社會主義理想。
紐約知識分子;反斯大林主義;托洛茨基主義;去激進化;新保守主義
在美國歷史上,知識分子們大多孤立地進行自己的工作,他們很少聚集在一起,因此很少有相似的經(jīng)歷、類似的觀點,但紐約知識分子似乎是個例外。紐約知識分子指的是20世紀紐約城里的一群美國作家和文學批評家,他們提倡左翼政治,同時強烈地反對斯大林主義;他們都喜愛文學批評,而且在文學批評中都以社會為核心,努力將文學理論同馬克思主義或社會主義相融合;他們都喜愛辯論,常常進行公共演說;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出身猶太家庭,是猶太移民的后裔;而且他們大多是30年代在紐約城市學院或哥倫比亞大學接受的大學教育,而且都是《黨人評論》、《異見》和《評論》等政治和文學評論期刊的撰稿者或編輯。紐約知識分子或許是美國歷史上唯一可以被描述為知識階層(intellegentsia)的群體。①Irving Howe,“TheNew York Intellectuals”.in(Irving Howe,ed.)Decline of theNew.New York:Harcourt,Brace&World,1963,pp.211, 212.他們以思想批判為武器,對社會問題進行獨立的、不受干擾的思考,抨擊社會中的不公現(xiàn)象,成為民族的“智識”或“良心”的體現(xiàn)。
紐約知識分子通常被認為包括以下二十多位人士:菲利普·拉甫(Philip Rahv),威廉·菲利浦斯(W il2 liam Phillips),瑪麗·麥卡錫(MaryMcCarthy),德懷特·麥克唐納(DwightMacdonald),漢娜·阿倫特(Han2 nah Arendt),德爾莫·施瓦茨(Del more Schwartz),威廉·巴雷特(W illiam Barret),萊昂內(nèi)爾·特里林(Lionel Trilling),戴安娜·特里林(Diana Trilling),克萊門特·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哈羅德·羅森堡(Har2 old Rosenberg),理查德·霍夫斯塔德(Richard Hofstadter),哈維·史威多斯(Harvey Swados),理查德·蔡斯(Richard Chase),索爾·貝婁(Saul Bellow),艾薩克·羅森菲爾德(Issac Rosenfeld),悉尼·胡克(Sidney Hook),歐文·豪(Irving Howe),艾爾弗瑞德·卡贊(Alfred Kazin),羅伯特·華肖(RobertWarshow),丹尼爾·貝爾(DanielBell),歐文·克里斯托(Irving Kristol),納森·格雷澤(Nathan Glazer),諾曼·波德霍雷茨(Nor man Podhoretz),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馬歇爾·伯曼(Marshall Ber man),以及邁克爾·沃爾澤(MichaelWalzer)和西摩爾·馬丁·李普塞特(SeymourMartin Lipset)。②AlanM.Wald,TheNew York Intellectuals-The Rise and Decline of theAnti-StalinistLeft from the1930s to the1980s.ChapelHill:University ofNorth Carolina Press,1987,p.11.
作為敏銳的社會觀察家和思想者,紐約知識分子們的政治思想一直隨著美國社會和美國思想界的變化不斷演變。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隨著國內(nèi)外政治局勢和社會的發(fā)展,他們的政治觀點逐漸產(chǎn)生了分化。本文將對這一群體走上激進道路的原因和二戰(zhàn)后他們在政治上的逐漸轉(zhuǎn)向進行評述。
紐約知識分子群體形成于20世紀30年代,他們之所以能夠成為一個群體,在于他們共同的訴求:政治上的激進主義和文學上的現(xiàn)代主義。20世紀三四十年代,紐約的這批猶太裔青年知識分子相繼加入社會主義陣營,投身社會主義的激進政治,激進主義成了聯(lián)結(jié)他們的堅強紐帶。在文學上,他們批判虛偽的、物質(zhì)主義的資本主義文化帶給人們的異化感,強調(diào)新的價值秩序的重建。他們的集體激進化源于以下三個因素。
首先,大蕭條帶來的貧困讓紐約知識分子們普遍感覺到了人生的艱辛和工人階級生存狀況的惡劣。20世紀20年代末,在經(jīng)歷了一戰(zhàn)以后的暫時繁榮后,美國與其他資本主義國家相繼進入席卷全球的經(jīng)濟危機。1929年,隨著紐約股市的崩潰,美國開始了其歷史上最黑暗的經(jīng)濟危機和蕭條時期。出生在1910至1920年代紐約猶太社區(qū)的知識分子對這場危機感受至深,因為經(jīng)濟危機對移民社區(qū)的打擊更為沉重,猶太人的生活更為艱難,他們聚居的布朗克斯、布魯克林和曼哈頓等地的移民社區(qū)都籠罩在對經(jīng)濟滯脹的恐懼和焦慮之中??梢哉f,貧困是紐約的猶太家庭在30年代的集體經(jīng)歷,這使得他們格外向往美好的生活,激進政治成了他們追求幸福生活的途徑和手段。
其次,紐約的工人運動讓這批知識分子看到了工人階級力量的巨大。青、少年時期的經(jīng)歷讓他們刻骨銘心的不僅是貧困,還有猶太工人階級的力量。19世紀末,為了逃離歐洲的貧窮和迫害,大約有兩百萬猶太人離開家鄉(xiāng)到了紐約。20世紀初,紐約城約三分之一的居民為猶太移民。①Joseph Dorman,Arguing theW orld:TheNew York Intellectuals in TheirOwnW ords.Chicago andLondon:TheUniversity ofChicago Press,2000, p.25.他們憧憬能在美國得到財富和政治自由。然而,由于缺乏技術(shù)和英語語言能力,他們很難找到好的工作,因此紐約的制衣業(yè)吸引了大批猶太工人,歐文·豪的父母、丹尼爾·貝爾的母親、納森·格雷澤的父親都曾在制衣廠上班。
紐約的制衣廠內(nèi)環(huán)境惡劣,擁擠不堪,安全性差。它們的木質(zhì)地板、原始的電線使工人們隨時面臨著火災(zāi)的威脅。在1911年3月25日發(fā)生的三角地制衣廠火災(zāi)(Triangle Shirt waist Factory Fire)中,共有146名工人喪生。為了保護工人們的權(quán)益,抗議血汗工廠的惡劣境況、低工資和沉重的勞動負荷,早在1900年工人們就成立了國際女裝工人聯(lián)合工會(International Ladies Gar mentWorkers Union),多次組織制衣工人的罷工活動。1909年,兩萬制衣廠工人在國際女裝工人聯(lián)合工會的旗幟下發(fā)動罷工,爭取到了每周52小時工作制。1933年8月16日全紐約的服裝業(yè)工人舉行了大罷工,參加的工人達到了7萬多名。
除了國際女裝工人聯(lián)合工會外,其他的勞工運動在30年代也非常活躍,僅1934年在美國就爆發(fā)了1856次罷工。在羅斯福新政期間,所有工人(不僅是少數(shù)行業(yè)工人),包括黑人、婦女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工人都取得了組織工會、通過自選代表與資方進行集體談判的權(quán)利,工人通過自己的努力取得了一定的發(fā)言權(quán),再也不像從前那樣讓資方任意擺布了。②劉緒貽:羅斯福“新政”、勞工運動與勞方、資方、國家間的關(guān)系.http://ias.cass.cn/show/show_mgyj.asp?id=710&table=mgyj日益壯大的勞工運動讓紐約知識分子親身感受到了工人階級團結(jié)的力量。
第三,除了饑餓和貧困的陰影外,30年代的紐約猶太青年還承受著心理上的焦慮感。作為第二代的猶太移民,他們必須努力同外部世界進行融合。然而,他們居住的猶太社區(qū)是個封閉的小團體,那里的人使用的是意第緒語,即便有個別講英語的年輕人,也都帶有濃重的移民口音。人們仿佛與世隔絕,有些人甚至終生都難以同非猶太人有重要的接觸。除了家庭外,其他任何一切對于他們都是可怕的,陌生的,難以理解的。③Irving Howe,A M argin of Hope:An Intellectual Autobiography.New York:HarcourtBrace Jovanovich,1982,p.5.在猶太移民看來,紐約城粗暴、丑陋、令人畏懼,是異化的世界的體現(xiàn)。猶太社區(qū)的孩子們既渴望、又害怕同外界聯(lián)系。④Irving Howe,“New York in the Thirties-Some Fragments ofMemory”.Dissent,Vol 8.No.3(Summer 1961),p.241.與此同時,猶太人在國際上所處的情形加劇了他們的焦慮感。猶太人在歐洲受到的殘酷迫害,使紐約的猶太青少年心中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悲痛。他們感覺社會正處于混亂之中,自己則像漂在空中,他們需要重新界定自己的世界觀,找到生活的意義和發(fā)揮自己才能的平臺,投身激進政治運動恰好可以平息他們的孤獨感,使他們找到精神的避難所。
第四,社會主義運動的影響。使紐約知識分子在青少年時期接受社會主義思想的另一個因素是20世紀30年代社會主義在紐約的影響。社會主義思想雖然從未成為美國的主流思潮,但在20世紀初曾在美國社會上產(chǎn)生過一定的影響。1912年,美國社會黨(American Socialist Party)的黨員數(shù)量達到了118,000人,在當年的大選中得到了879,000張選票,占總選票的約6%。①Irving Howe.Socialism and America.New York:HarcourtBrace Jovanovich,1985,p.3.此外,還有三百多種出版物在散播社會主義的信息,總發(fā)行量超過了兩百萬份。它們向人們傳播馬克思主義經(jīng)濟學知識,呼吁人們對枯燥乏味的基督教說教采取直接的革命行動。
在美國受社會主義影響最深的是猶太移民。貧困的生活、低微的地位、繁重的工作和對美國主流文化潛在的敵視使他們更易接受激進主義左派的影響。歐文·豪觀察到,在東布朗克斯,激進主義不再是處于邊緣位置的新奇事物。紐約似乎成了“黨的中央”,在這里,人們可以聽到社會主義運動的領(lǐng)袖們慷慨激昂的講話,演講廳里面總是坐滿了猶太聽眾,他們只有在這里才能忘掉自己是多么渺小、多么無用的想法。社會主義運動為他們帶來了一絲安全感,讓他們感覺到在資本主義的冷風中,自己還能找到一個避難所。因此對于這里的猶太移民來說,社會主義不僅僅是政治或一種思想,而是一種包含一切的文化。②Irving Howe,A M argin of Hope:An Intellectual Autobiography.New York:HarcourtBrace Jovanovich,1982,p.8.
社會主義運動為生活在紐約猶太社區(qū)的年輕人們提供了生活的“目的”,在他們的生活中打開了一扇通向外部世界的窗子。丹尼爾·貝爾回憶道,社會主義運動使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使他突然意識到除了自己狹小的猶太社區(qū)外,還存在著一個思想的世界、經(jīng)驗的世界、想象力的世界,年輕人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渴望,他們貪婪地去觸摸它。③Joseph Dorman,Arguing theW orld:TheNew York Intellectuals in TheirOwnW ords.Chicago andLondon:TheUniversity ofChicago Press,2000, p.33.
在上述因素的共同作用下,這些年輕人在30年代都不約而同走上了左翼激進道路。而在社會主義的眾多流派中,他們普遍接受了托洛茨基主義。托洛茨基主義是俄國十月革命的主要領(lǐng)導人之一列昂·托洛茨基提出的理論。托洛茨基認為自己才是正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布爾什維克-列寧主義的倡導者。他一方面反對斯大林主義,強調(diào)廢除斯大林主義的官僚統(tǒng)治,同時也反對社會民主主義,倡導戰(zhàn)斗性的工人革命。
在這些青年人的眼中,托洛茨基主義者似乎比其他社會主義者有更廣博的、更為確定的知識,他們知道為什么俄國革命能夠勝利,為什么會被背叛,甚至能夠預(yù)測俄國革命的未來;他們對一切問題都有自己的看法;他們自信地認為在未來他們將是先鋒隊中的先鋒。④Irving Howe,A M argin of Hope:An Intellectual Autobiography.New York:HarcourtBrace Jovanovich,1982,p.33.因此,托洛茨基主義對于這些青年知識分子產(chǎn)生了強大的吸引力,他們大多以校園為陣地,宣傳托洛茨基的社會主義思想。紐約城市學院(City College of New York)是他們的聚集地之一。由于不收學費,而且對猶太學生的人數(shù)沒有任何限制,該學院在三四十年代吸引了紐約城大批有才華的猶太青年,如阿爾弗雷德·卡贊(1931-1935),丹尼爾·貝爾(1935-1939),歐文·克里斯托(1936-1940),納森·格雷澤(1940-1944),歐文·豪(1936-1940)。因此它常被稱作“窮人的哈佛”。⑤Joseph Dorman,Arguing theW orld:TheNew York Intellectuals in TheirOwnW ords.Chicago andLondon:TheUniversity ofChicago Press,2000, p.41.在這里,他們加入了美國社會黨,開展各種政治宣傳活動,并經(jīng)常同信奉斯大林主義的其他左翼團體進行辯論。他們一方面猛烈地批判資本主義制度,另一方面批評蘇聯(lián)體制中的專制主義傾向。同時,他們以《評論》、《新國際》(New International)、《勞工行動》(Labor Action)、《黨人評論》等報刊為陣地,對美國文化展開了激烈的批判。
20世紀50年代,紐約知識分子群體的思想較40年代發(fā)生了較大的變化,他們紛紛拋棄了托洛茨基社會主義,轉(zhuǎn)向了自由主義?!叭ゼみM化”成了該時期大多數(shù)紐約知識分子的政治選擇。這一趨勢的產(chǎn)生源于兩個因素。
首先,莫斯科大審判以及斯大林政權(quán)對蘇共各級領(lǐng)導和普通黨員的大清洗,讓紐約知識分子普遍將蘇聯(lián)共產(chǎn)主義同納粹主義一道看作是極權(quán)主義,這一時期英美國家出版的有關(guān)極權(quán)主義的著作使他們對共產(chǎn)主義的發(fā)展極為恐懼。共產(chǎn)黨在中國、東歐的勝利,蘇聯(lián)的原子彈、氫彈試驗的成功使他們的討論重心不再停留在資本主義的本質(zhì)或工人狀況等老左派曾最為關(guān)注的問題上,而是轉(zhuǎn)向了如何抑制共產(chǎn)主義在世界范圍內(nèi)的發(fā)展,因為在他們看來,社會主義思想已不再能夠承擔挽救世界的重任。其次,美國在戰(zhàn)后的經(jīng)濟繁榮使美國的模式看起來比蘇聯(lián)的模式更具吸引力。二戰(zhàn)后,美國經(jīng)濟不僅沒有像人們所擔心的那樣走向蕭條,而是迎來了全面的發(fā)展,汽車、航空、電子工業(yè)大步前進。在這種情形下,知識分子們對于冷戰(zhàn)自由主義由反對變?yōu)槿萑?甚至開始贊賞,認為美國是對付蘇聯(lián)獨裁政權(quán)擴張的最強大的力量。
在該思想的指導下,眾多的美國左翼知識分子開始認同美國政治和文化,紐約知識分子主辦的老牌左翼雜志《黨人評論》大膽宣布:“在政治上,我們應(yīng)該看到存在于美國的民主有著內(nèi)在的、積極的價值:它不僅是個資產(chǎn)階級的神話,而且是一個我們必須保衛(wèi)、從而避免俄國極權(quán)主義侵害的現(xiàn)實。它的文化后果肯定是深遠、復(fù)雜的,其中的一些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顯出現(xiàn)。無論如何,大多數(shù)作家都不再接受藝術(shù)家在美國被異化的命運,相反,他們非常想成為美國生活的一部分。”①Gregory Edmund Geddes,Literature and Labor:Harvey Swados and the Twentieth-Century American Left.Unpublished DoctoralDissertation of State University ofNew York,2006,p.120;p.122;pp.121,122.美國工人黨的前領(lǐng)袖悉尼·胡克指出,知識分子們不能對美國社會環(huán)境的好轉(zhuǎn)、物質(zhì)條件的改善視而不見,沒有必要為自己同美國社會的妥協(xié)而道歉。②Gregory Edmund Geddes,Literature and Labor:Harvey Swados and the Twentieth-Century American Left.Unpublished DoctoralDissertation of State University ofNew York,2006,p.120;p.122;pp.121,122.甚至美國前托洛茨基派領(lǐng)導人詹姆斯·伯漢也指出:“只有在美國力量的幫助下才能阻止蘇聯(lián)的勝利,美國的武力是次一級的惡,如果發(fā)生了全面的戰(zhàn)爭,如果美國領(lǐng)導下的反蘇聯(lián)盟能夠取得勝利的話,那么對美國武力的使用就是正義的、正確的?!雹跥regory Edmund Geddes,Literature and Labor:Harvey Swados and the Twentieth-Century American Left.Unpublished DoctoralDissertation of State University ofNew York,2006,p.120;p.122;pp.121,122.
知識分子在該時期的去激進化甚至使他們對麥卡錫主義這股極端右翼思潮也出現(xiàn)了“順從”的趨勢。在麥卡錫時代,美國的學術(shù)自治和學術(shù)自由權(quán)利受到了嚴重的侵犯。華盛頓大學的開除教師案便是其中的一起重大案例。1948年7月“非美活動真相調(diào)查委員會”(House Committee on Un-American Activities)在華盛頓大學舉行教師成員“顛覆活動”聽證會,最后在1949年初的校董事會上決定解除三位拒絕合作的教授職位,其中的兩位教授是共產(chǎn)主義者。華盛頓大學的這一做法在整個美國學術(shù)界引起了極大反響。然而,一些紐約知識分子此時堅信共產(chǎn)黨是一個陰謀集團,認為它的成員根本不適合教書,故而支持華盛頓大學的決定,其中的典型人物是悉尼·胡克。在華盛頓大學的事件發(fā)生以后,胡克立刻撰文支持校方的決定,他指出,共產(chǎn)黨要求它的黨員們服從嚴格的紀律,要求他們利用課堂進行政治宣傳,因此,教師中的共產(chǎn)黨員不是一個自由人,而是一個極權(quán)主義工具的代表。他們加入共產(chǎn)黨是“不端行為”。④Sidney Hook,“Academic Integrity and Academic Freedom-How to DealW ith the Fellow-Travelling Professor”.Commentary,Vol.8,No.4 (October 1949),p.334.胡克認為,在處理這些有“不端行為”的教授時,最好不應(yīng)由國家出面干預(yù),但是如果教師隊伍未能及時地清理自己身上的這塊“瘡”,那么這樣的干預(yù)也是應(yīng)該的。⑤Sidney Hook,“Academic Integrity and Academic Freedom-How to DealW ith the Fellow-Travelling Professor”.Commentary,Vol.8,No.4 (October 1949),p.334.盡管胡克認為,錯誤的根源不在那些教授,而在于共產(chǎn)黨這個組織本身,并對被開除的教授基本抱同情的態(tài)度,但他對共產(chǎn)黨的嚴厲斥責和對立立場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人們對那些必須證明自己清白的教育者的猜疑和不信任,順應(yīng)了麥卡錫主義的思想。
擁護冷戰(zhàn)自由主義的知識分子此時占據(jù)了紐約知識分子的多數(shù),他們主編的《黨人評論》、《評論》和《撞擊》等雜志在政治立場上越來越為保守。1951年,在悉尼·胡克的領(lǐng)導下,他們成立了“爭取文化自由委員會”(Committee for Cultural Freedom),組織知識分子進行反抗共產(chǎn)主義的宣傳,并鼓勵知識分子批判蘇聯(lián)、批判共產(chǎn)主義,它附屬于“爭取文化自由大會”(Congress forCultural Freedom),是它在美國的分支。⑥“爭取文化自由大會”成立于1950年,總部設(shè)在巴黎,曾在35個國家設(shè)有分支機構(gòu)。表面看來,它是一個爭取文化自由的組織,但實際上它受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資助和操縱,成了冷戰(zhàn)中被美國利用的反共文化工具。許多紐約知識分子,如瑪麗·麥卡錫、德懷特·麥克唐納、丹尼爾·貝爾都是它的成員,歐文·克里斯托成了它的第一任執(zhí)行主席,甚至前美國社會黨領(lǐng)袖諾曼·托馬斯都加入其中。
50年代,在紐約知識分子中,只有以歐文·豪和劉易斯·科塞為代表的寥寥幾個紐約知識分子堅決抵制冷戰(zhàn)自由主義,他們雖然也批判斯大林主義,但他們并沒有走向社會主義的對立物——資本主義,而是開始轉(zhuǎn)向民主社會主義,因為蘇聯(lián)社會中的種種弊端讓他們意識到民主在社會主義社會中具有的重要地位。1954年,歐文·豪和劉易斯·科塞聯(lián)合創(chuàng)辦了激進政治期刊《異見》。從此,他們以《異見》為陣地,堅持宣傳社會主義、批判美國現(xiàn)行制度。1954年初,豪在《黨人評論》上發(fā)表了一篇名為《這個順從的年代》的文章,指出50年代是一個理想主義已經(jīng)靜止麻痹、物質(zhì)主義繁榮興旺、順從主義威脅著每一個人的時代,對美國許多重要的知識分子和雜志提出了批評,“順從的年代”(Age of Confor mity)隨后成了20世紀50年代的標簽。
20世紀60年代對于美國來說是一個復(fù)雜的年代,一方面,美國發(fā)生了轟轟烈烈的新左派運動,另一方面,美國的保守主義思潮悄然復(fù)興。盡管許多研究這一時期的學者都將注意力轉(zhuǎn)向了新左派運動,認為這是一個激進者的年代,但實際上它也是美國保守主義復(fù)興的重要時期。在這一時期,不僅自由主義者和激進者之間進行著觀點的碰撞,而且保守主義者也在努力地吸引美國選民的注意,積攢自己的政治力量,并最終在七八十年代使自己的候選人尼克松和里根登上了總統(tǒng)的寶座。
在這樣的時代潮流中,許多重要的美國知識分子投向了保守派陣營。當年輕的新左派激進者們猛烈地抨擊民主黨的政策,批判它的社會改革力度不夠時,以歐文·克里斯托、諾曼·伯德霍雷茨、丹尼爾·貝爾和納森·格雷澤為代表的一些紐約知識分子卻認為自由主義思想占主導地位的民主黨政府的改革步伐太快了,因為約翰遜政府為了打擊貧困和不平等,采取了總稱為“偉大社會”的一系列社會經(jīng)濟政策。于是,1965年,他們創(chuàng)辦了一份新的刊物《公共利益》(Public Interest),用社會科學的方法研究政府政策的后果。盡管“新保守主義”一詞是70年代才出現(xiàn)的,但該雜志的創(chuàng)刊被許多人看作是新保守主義興起的標志,歐文·克里斯托更是被譽為“新保守主義的教父”。①Michael J.Thompson,Confronting the New Conservatism:the Rise of the Right in America.New York and London: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2007,p.30.
新保守主義知識分子的觀點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
首先,在國際政治上,新保守主義知識分子們相信美國政治制度和價值觀的優(yōu)越性使它有能力也有義務(wù)在世界上起主導作用??死锼雇袑Υ撕敛粦岩?他堅持認為:“世界確實依賴美國的實力,”美國必須領(lǐng)導世界,因為這是它的“責任”。他強調(diào):“對這些責任的逃避或不承認是對權(quán)力的一種濫用。如果在經(jīng)歷越戰(zhàn)之后世界上的其他國家相信,美國不能再勝任它這個世界第一強國一直以來所執(zhí)行的這種‘警察’的工作,我們毫無疑問將看到到處都會出現(xiàn)令人驚恐的國內(nèi)犯罪和國際騷亂現(xiàn)象的猛增。我們不會因為呆在鍍鉻的美國城堡內(nèi)就不受影響。”②Irving Kristol,“We Can’t Resign As‘Policeman of theWorld’”.The New York TimesM agazine,May 12,1968,p.27.
在美國的對外政策上,他們支持政府采取強硬的立場,尤其是對待共產(chǎn)主義。他們堅信,共產(chǎn)主義就是極權(quán)主義,美國不僅應(yīng)該遏制共產(chǎn)主義,而且應(yīng)徹底打敗共產(chǎn)主義,與它的協(xié)商和對它的遷就等同于綏靖,美國只能“在作戰(zhàn)和投降之間進行選擇”,為此美國應(yīng)大力加強軍事力量,采取新干涉主義的外交政策。③MicahelW.Flamm,Debating the1960s:Liberal,Conservative,and Radical Perspectives.Laham:Rowman&Littlefield Publishers,Inc.,2008, p.116.在這些知識分子的影響下,美國1980至1985年間的軍備開支增加了一倍。
在蘇聯(lián)解體以后,新保守主義者們對美國外交政策的看法產(chǎn)生了許多的分歧,多數(shù)知識分子,如克里斯托和珍妮·科克帕特里克(Jeane Kirkpatric)認為,新保守主義應(yīng)放棄他們?yōu)槿澜绲拿裰鬟M行的奮斗,采取更為克制的實用政治,因為美國和新保守主義都不需要超越美國經(jīng)濟和安全利益的世界使命。④GaryDorrien,“Inventing anAmerican Conservatism:TheNeoconservative Episode”.in(Amy E.Ansell,ed.)Unravelling the Right:TheNew Conservatism in American Thought and Politics.Boulder,Colorada:Westview Press,1998,p.63;p.64.也就是說,美國的外交政策應(yīng)以維護國家安全為中心,有選擇地使用力量和資源,以免付出得不償失、代價過大。但另外一些新保守主義者認為,這樣的外交政策是在給他人方便,是一種偏狹的政策,美國需要的不是這樣的政策,相反,它應(yīng)該將向全世界輸出資本主義的民主看成是自己的道德義務(wù)。例如波德霍雷茨等新保守主義者認為,新的泛美時代已經(jīng)來臨,美國應(yīng)該用自己的實力按照美國的設(shè)想來塑造新的世界秩序。⑤GaryDorrien,“Inventing anAmerican Conservatism:TheNeoconservative Episode”.in(Amy E.Ansell,ed.)Unravelling the Right:TheNew Conservatism in American Thought and Politics.Boulder,Colorada:Westview Press,1998,p.63;p.64.同自由主義者不同的是,這部分新保守主義者輕視、不信任聯(lián)合國的作用。他們認為,當涉及到一些關(guān)鍵利益和國家安全問題時,美國政府可以不經(jīng)過聯(lián)合國的同意就對一些國家采取單邊軍事行動,90年代的伊拉克戰(zhàn)爭便是一個實例。新保守主義知識分子們外交主張的不同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新保守主義思想內(nèi)涵的復(fù)雜、多變。
其次,在經(jīng)濟上,哈耶克、密爾頓·弗里德曼以及其他資本主義經(jīng)濟學家對傳統(tǒng)社會主義中央計劃經(jīng)濟的批判越來越深入人心,老左派的經(jīng)濟思想遭遇了徹底的失敗。由老左派轉(zhuǎn)變而來的新保守主義者自然而然地轉(zhuǎn)向了資本主義經(jīng)濟制度,他們尤其支持供應(yīng)學派的經(jīng)濟觀點,在80年代時支持里根政府的經(jīng)濟政策。克里斯托等新保守主義者推崇古典自由主義經(jīng)濟學說,主張政府盡可能少地干預(yù)社會經(jīng)濟生活,讓市場經(jīng)濟自由運行,只有當一些問題無法通過市場機制得以解決時,才可以借助政府的力量。因此,他們提出,政府應(yīng)盡量縮減成為“小政府”。
第三,紐約知識分子們開始主張削減社會福利。1963年,在林登·約翰遜總統(tǒng)上臺后,他發(fā)誓要深化美國福利社會的改革,進行一場“對貧困的戰(zhàn)爭”。對于新保守主義者來說,“對貧困的戰(zhàn)爭”無異于一場噩夢。他們擔心這樣的“戰(zhàn)爭”會帶來龐大的政府機構(gòu)和更高的稅收,從而影響個人的主動性和經(jīng)濟的正常運轉(zhuǎn)。但同傳統(tǒng)保守主義者不同的是,新保守主義者認為應(yīng)保留最低限度的福利社會,支持傳統(tǒng)的福利政策。但是,他們反對繼續(xù)擴大福利政策的范圍,反對約翰遜政府的社會改革,認為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福利政策代表著“最佳的意圖,最差的結(jié)果”①Irving Kristol,Neoconservatism.New York:The Free Press,1995.p.43;pp.202,203;p.167;p.168;p.169.。
克里斯托是這部分知識分子的典型代表。他指出,美國政府在19世紀引進的一些福利政策無疑是成功的,例如免費的公立教育和社會保障體系,但60年代的社會改革只會使問題更糟,“對貧困的戰(zhàn)爭”造成了“福利爆炸”(welfare explosion)。
克里斯托認為,以此方法對貧困展開的戰(zhàn)爭是非常愚蠢的,政府是在采用錯誤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因為在處理貧困這一問題時,給窮人發(fā)放津貼會引起許多麻煩。第一個麻煩在于,政府必須判斷究竟誰是窮人,而政府所做出的判斷經(jīng)常是武斷、有爭議的,因為社會中的窮人與殘疾人不同,不是一個顯而易見的群體,他們只不過是收入低于某個官方數(shù)據(jù)的人群,而這個數(shù)據(jù)應(yīng)該是多少,人們不可能達成一致的意見。第二個麻煩是如果只給窮人補貼,會很快將窮人囚禁在“貧困陷阱”內(nèi),因為當他們努力改善自己的狀況、提高收入后,他們就會失去享受政府津貼的資格,整體的生活水平反而會下降,因此,凡是有點理性的人都會知道這樣做是不劃算的。既然已經(jīng)被列入了窮人之列,他們覺得就應(yīng)該一直貧困下去。這樣做的后果是這部分人會逐漸失去道德??死锼雇杏^察到,自“偉大社會”的計劃實施以來,盡管紐約城的窮人們得到了更多的錢、更好的住房、更完善的醫(yī)療,但他們中也滋生了更多的犯罪,吸食毒品和青少年犯罪等其他一些社會疾病的比例也在上升,而這些都是依賴心理所產(chǎn)生的。②Irving Kristol,Neoconservatism.New York:The Free Press,1995.p.43;pp.202,203;p.167;p.168;p.169.
在克里斯托看來,社會上收入分配的不平等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他引用亞里士多德的話說,在一個正義、合法的社會里,公民們普遍知道財產(chǎn)、地位和權(quán)力的不平等對于維護共同的利益是必要的。③Irving Kristol,Neoconservatism.New York:The Free Press,1995.p.43;pp.202,203;p.167;p.168;p.169.他批評說,在當今美國,大多數(shù)百姓的政治判斷和政治期待都比知識分子更為“有理性”,但麻煩在于,我們的社會正在產(chǎn)出越來越多的“知識分子”,越來越少的普通人。④Irving Kristol,Neoconservatism.New York:The Free Press,1995.p.43;pp.202,203;p.167;p.168;p.169.言外之意,美國的貧困問題并不是現(xiàn)實存在的問題,而是知識分子們造出來的,他的批評矛頭直指那些堅持自由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知識分子,如邁克爾·哈林頓。1962年,哈林頓出版了《另一個美國》,揭露了美國的貧困狀況,指出美國大約有25%的人口都處于貧困之中。他的書不僅在知識界產(chǎn)生了巨大的反響,而且直接影響了美國政府的政策,促使肯尼迪政府擴大對窮人的福利。而克里斯托在70年代初寫道,同20年前相比,收入的不平等問題已經(jīng)減少了很多,而且自二戰(zhàn)以來,地位和機會的不平等也因為免費或接近免費的高等教育的發(fā)展而明顯減少,那些批評美國社會不平等的人大多是在詭辯,是在沒有經(jīng)過審慎調(diào)查的情況下發(fā)表不負責任的言論。⑤Irving Kristol,Neoconservatism.New York:The Free Press,1995.p.43;pp.202,203;p.167;p.168;p.169.
同克里斯托一樣,貝爾和格雷澤也提出了對60年代社會改革的批評。貝爾指出了改革的難度:“無論進行什么樣的福利改革,如學校改革,住房改革等,問題都會存在?!雹轏oseph Dorman,Arguing theW orld:New York Intellectuals in TheirOwnW ords.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0, p.159;p.106;p.173.格雷澤對福利改革進行了直接的批評,他指出:“確實,在過去,當紐約很貧困的時候,它有十分之一的人口獲得福利……但同時他們可以從許多的慈善協(xié)會、私人組織和親戚朋友那里獲得幫助……我并不想將過去理想化,但是其它的慈善機構(gòu)確實有被取代的趨勢。這正是政府的各個項目在做的事情,他們促成了社會特點的轉(zhuǎn)變,取代了那些依然能夠促進社會團結(jié)的傳統(tǒng)機構(gòu)。那些有著最佳意圖的項目有可能達不到預(yù)期的效果。不僅有一些項目實施不了,而且還有一些產(chǎn)生了消極的后果?!雹逬oseph Dorman,Arguing theW orld:New York Intellectuals in TheirOwnW ords.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0, p.159;p.106;p.173.同克里斯托一樣,格雷澤也強調(diào)福利改革帶來的“意想不到的后果”,事實上,“意想不到的后果”幾乎成了《公共利益》所有作者們的口號。
克里斯托這樣總結(jié)新保守主義者:“我們新保守主義者從來不反對羅斯福新政,從來不反對新政中的許多項目,從來不反對新政中的一些原則,但我們反對侵入性的、過度官僚化的聯(lián)邦政府?!雹郕oseph Dorman,Arguing theW orld:New York Intellectuals in TheirOwnW ords.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0, p.159;p.106;p.173.以此顯示新保守主義同傳統(tǒng)保守主義的區(qū)別。
對于新保守主義者來說,美國政府的“肯定性行動”計劃是“意想不到的后果”的一個典型例子。1965年,約翰遜總統(tǒng)在哈佛大學發(fā)表演講,努力倡導這一計劃。它起初只是旨在解決長期以來黑人在就業(yè)方面遭受的歧視,后來又將其他少數(shù)民族和婦女容納進來,在就業(yè)、教育等領(lǐng)域?qū)ι贁?shù)民族、婦女等社會弱勢群體給予了一些優(yōu)待和照顧。然而,在新保守主義者看來,肯定性行動計劃只會幫助那些不值得幫助的人,而同時對那些應(yīng)取得某些成就的人帶來逆向的歧視。在貝爾、格雷澤和克里斯托看來,許多“肯定性行動”的項目在補救對黑人和其他弱勢群體的歧視時,損毀了公平的原則和個人的權(quán)利。政府在努力保證少數(shù)民族的工作和教育,從而達到機會均等的同時,付出了巨大的社會代價。
克里斯托說道:“起初我們并不敵視它。我們說為什么不彌補過去的不公平呢,為什么們不能給予黑人一些幫助呢?我們從未想過要雇傭不合格的人,我們只想將合格的人放在名單的最前頭。但很快我們發(fā)現(xiàn)事情不是這樣的。當定額出現(xiàn)后,當突然間大學被告知他們的學生中必須有更多的黑人時……我說這不是我們想要的教育體系。”①Joseph Dorman,Arguing theW orld:New York Intellectuals in TheirOwnW ords.Chicago andLondon:TheUniversity ofChicago Press,2000, p.162;p.163;p.163.格雷澤對它的反應(yīng)更為強烈,他指出,政府的“肯定性行動”計劃違背了1964年的《民權(quán)法案》(civil rights act),阻止雇主根據(jù)能力選拔員工,在“肯定性行動”計劃下,在許多方面,政府只根據(jù)個人的種族和膚色來判斷該給誰更多的優(yōu)惠條件,例如就業(yè)、大學招生、住房。在格雷澤看來,這是不必要的,是反生產(chǎn)力的。②Joseph Dorman,Arguing theW orld:New York Intellectuals in TheirOwnW ords.Chicago andLondon:TheUniversity ofChicago Press,2000, p.162;p.163;p.163.貝爾的態(tài)度更為溫和一些,他指出,“肯定性行動”計劃在一定程度上是必要的,但它后來演化為了配額制,對于社會來說,這“并不是一個好主意?!雹跩oseph Dorman,Arguing theW orld:New York Intellectuals in TheirOwnW ords.Chicago andLondon:TheUniversity ofChicago Press,2000, p.162;p.163;p.163.
總之,新保守主義知識分子對美國60年代中期以后民主黨政府進行的許多社會改革都進行了指責,并且相信政策的失誤是由錯誤的或不完善的社會理論造成的??死锼雇性?968年時批評道:“在過去的幾年中我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要想解決少數(shù)人群的問題,單靠通過一條法律是不夠的……不知怎么的,錢似乎從來到不了應(yīng)受資助的那些人的手中——即便到了他們的手中,它也達不到它本該達到的效果?!雹躀rving Kristol,The Old Politics,the New Politics,the New,New Politics.The New York TimesM agazine,November 24,1968,p.174.對新保守主義者們來說,要想改變這一狀況,自由主義政府的社會理論顯得蒼白無力,新保守主義才是更有效的解決工具。
這一時期,許多紐約知識分子開始公開承認自己的新保守主義知識分子的身份,悉尼·胡克成了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院的成員之一,為共和黨政府起著智囊團的作用,1985年里根總統(tǒng)親自為他頒發(fā)“總統(tǒng)自由獎?wù)隆?歐文·克里斯托毫不猶豫地稱呼自己為新保守主義者,是共和黨的忠誠擁護者;諾曼·波德霍雷茨也不例外,他熱誠地主張美國在外交上持強硬的立場,一直對越戰(zhàn)、伊拉克戰(zhàn)爭持肯定的態(tài)度;納森·格雷澤雖然認為自己不像克里斯托那樣的意識形態(tài)化,但承認在“許多問題上他都站在共和黨一邊”。⑤Joseph Dorman,Arguing the W orld:The New York Intellectuals in Their Own W ords.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0,p.173;p.174.他們中也不乏政治上的中間派:丹尼爾·貝爾否認自己是新保守主義者,把自己定義為政治上的自由主義者,經(jīng)濟上的社會主義者和文化上的保守主義者;⑥Joseph Dorman,Arguing the W orld:The New York Intellectuals in Their Own W ords.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0,p.173;p.174.西摩爾·李普塞特成了美國著名的自由主義思想家;瑪麗·麥卡錫堅持從自由主義的角度出發(fā)批判文化和政治。他們中還有一些只專注于文學創(chuàng)作或文學批評的作家、學者,如諾貝爾獎的獲得者索爾·貝婁、文學批評家萊昂內(nèi)爾·特里林。只有歐文·豪等個別知識分子還在堅持民主社會主義理想。
紐約知識分子為何在二戰(zhàn)后出現(xiàn)了集體右轉(zhuǎn)的現(xiàn)象呢?筆者認為,這是由三個原因造成的。第一,國際社會主義運動出現(xiàn)的一些失誤使紐約知識分子對社會主義運動失去了信心。馬克思主義思想曾是將他們連結(jié)在一起的堅強紐帶,青年時代的紐約知識分子們堅信,作為馬克思主義者他們可以理解世界上的一切問題,馬克思主義是解開一切問題的鑰匙,是未來的希望。然而,30年代蘇聯(lián)的“大清洗”和僵化的經(jīng)濟模式徹底打破了美國知識分子對共產(chǎn)主義的幻想,使得他們集體成為了反斯大林主義者。但是,一些人的仇共情緒更為極端,在冷戰(zhàn)和麥卡錫主義的影響下,他們談共色變,共產(chǎn)主義、社會主義、甚至主張社會公平的新自由主義都被他們視作反動的思想。60年代的新左派運動再一次讓他們看到了左派運動的種種缺點,馬克思主義的思想體系對一部分知識分子失去了吸引力。其次,二戰(zhàn)后國際經(jīng)濟局勢的發(fā)展對紐約知識分子政治觀點的分歧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雖然一些第三世界的國家在二戰(zhàn)后取得了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但這些國家普遍面臨著嚴重的經(jīng)濟困難。西方的社會民主國家在實行福利社會的同時,也感受到了福利制度對國家財政和經(jīng)濟的進一步發(fā)展帶來的壓力?,F(xiàn)實的狀況使得知識分子們對社會主義的計劃經(jīng)濟和主張政府干預(yù)經(jīng)濟的凱恩斯主義愈加反感,市場經(jīng)濟、小政府成了一些人心目中唯一能夠挽救大局的手段,新保守主義成了他們之中大多數(shù)人的政治選擇。第三,紐約知識分子自身地位的改變使他們失去了共同的奮斗目標。二戰(zhàn)以前,紐約知識分子們處在一個相對封閉的圈子中,猶太移民的身份使他們很難躋身到大學等文化圈子中,因此,他們大多圍繞在《黨人評論》、《新共和》、《評論》等為數(shù)不多的左翼雜志周圍,做這些雜志的編輯或自由撰稿人,他們的經(jīng)濟狀況也大多十分拮據(jù)。事實上,如波德霍雷茨所言,在當時,即使那些來自盎格魯-撒克遜白人家庭的美國知識分子都有種異化的感覺,都感覺是這個國家里的“外國人”。①Norman Podhoretz,“A Letter toMy Son”,in(ThomasL.Jeffers ed.)TheNo rman Podhoretz Reader:A Selection of HisW ritings from the1950s to1990s,New York:Free Press,2004,p.121.然而,二戰(zhàn)結(jié)束后,隨著美國日漸富裕,紐約知識分子們發(fā)現(xiàn)美國的文化較之前更為開放,曾經(jīng)歧視他們的出身、背景的大學由于招生數(shù)量的大幅增加開始紛紛向他們拋出橄欖枝,曾對他們的才華和思想不屑一顧的一些主流雜志也發(fā)現(xiàn)它們需要這批有思想、有見地的作者,以便迎合讀者們越來越復(fù)雜的趣味。于是,紐約知識分子不必再在以往的夾縫中艱難行進,他們既可以到大學中尋覓到一個不錯的職位,也可以為更多的雜志撰稿,根據(jù)卡杜辛1969年的統(tǒng)計,美國當時至少有20種重要的思想期刊供這些知識分子發(fā)表自己的思想見解。②Charles Kadushin,The American Intellectual Elite.Boston:Little,Brown and Company,1974,p.18.這個群體開始成功地登上美國的文化舞臺,他們不再是孤立的小團體,而是同化于美國這個大群體之中,他們的社會地位日趨提高,得到越來越多人的崇拜和尊敬。于是,他們越來越認同美國政治。在以上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紐約知識分子在政治上最終轉(zhuǎn)向。然而,我們也看到,盡管堅持社會主義的知識分子已成少數(shù),但他們的“異見”之音依然不可低估,他們利用社會主義的道德武器對現(xiàn)實社會和政治中依然存在的不合理現(xiàn)象進行著冷靜的批判與反思,促使當權(quán)者、知識界以及公眾不斷地思索“平等”、“民主”、“自由”等政治概念在當今的含義,以使現(xiàn)實中的社會越來越接近他們心目中的理想社會。
(責任編輯:蔣海升)
K091
A
1003—4145[2011]01—0041—07
2010-09-21
祖國霞,北京林業(yè)大學外語學院副教授,歷史學博士。
本研究受北京林業(yè)大學人文社科振興專項計劃的資助,課題名稱“美國學視野下的美國歷史專題研究”,項目編號200-121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