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珍華
(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湖北第二師范學院文學院,湖北武漢,430079)
論梁啟超的詩性人格與史性精神
龍珍華
(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湖北第二師范學院文學院,湖北武漢,430079)
梁啟超一生成就卓越,因其“巧于通變”而頗受爭議,褒貶不一,本文從其詩人和史學家的人格精神入手,對其為政、為學的善變與不變中所貫穿始終的詩性人格本質(zhì)和史性精神進行了較為深入的探討與客觀的論述。
梁啟超 詩性人格 史性精神
中國近代著名思想家、政治家、學者、詩人,一代奇才梁啟超先生,以博通古今、融貫中西的學術(shù)涵養(yǎng),1400余萬字的著述成就,于文學、史學、佛學、新聞學諸方面的卓越建樹,表現(xiàn)出大學者百科全書式的學術(shù)面貌,橫亙中國近代思想文化領(lǐng)域,于政界、思想界、學術(shù)界均享有崇高聲譽,影響巨大。正如錢基博先生所言:“迄今六十歲以下四十歲以上之士夫,論政持學,殆無不為之默化潛移;可以想見啟超文學感化力之偉大焉。”[1]
梁啟超一生經(jīng)歷豐富博采,若以1918年其脫離政界分為前后兩個時期,則前期以啟蒙思想家、政治改革家的身份為主,后期以學者教授的身份為主。學界普遍認為,與其人生經(jīng)歷從問政到為學的轉(zhuǎn)變相適應(yīng),其文學思想經(jīng)歷了一個從重功利到重審美的嬗變過程,前期體現(xiàn)出“為人生而文學”的“新民”救國之功利目的,后期則強調(diào)文學的審美特性,提倡“情感”與“趣味”,體現(xiàn)出“為文學而文學”的價值取向[2]。誠然,其一生確乎都在“學問興味政治興味都甚濃”的學術(shù)與政治的矛盾中自我調(diào)適,在“做個學者生涯的政論家”(《外交歟?內(nèi)政歟?》) 與“為學問而學問”、“為趣味而學問”(《學問之趣味》)的理想實踐中,完成了一個近代知識分子在過渡時代的艱難轉(zhuǎn)身。但是無論是為政、為學,或是功利和審美間的“變”與“不變”,其詩性人格本質(zhì)和史性精神都貫穿始終,這也許更值得我們?nèi)リP(guān)注和探討。
旅美史家許倬云先生曾盛夸梁啟超“天賦超群”,“近百年來,恐怕難找了”。梁啟超不僅稟賦天才,而且勤奮好學,其“六歲畢業(yè)五經(jīng)。八歲學為文。九歲能日綴千言。顧家貧,無它書可讀,惟有《史記》、《綱鑒易知錄》、《唐詩》諸書,日以為課,咸成誦。老輩有愛其慧者,贈以《漢書》、《古文辭類纂》;則大喜,讀之卒業(yè)焉”[3]。他又是性情中人,天性中富于情感,為文“筆端常帶感情”,自言“是情感最豐富的人”,對于自己的感情“都不肯壓抑,聽其盡量發(fā)表”[4]。在《與弟仲策書》中談其歐游時的所見所感曰:“……至內(nèi)部心靈界之變化,則殊不能自測其所屆;數(shù)月以來……以吾之天性富于情感,而志不懈于向上;弟試思之,其感受刺激,宜如何者。吾自覺吾之意境,日在醞釀發(fā)酵中;吾之靈府,必將產(chǎn)生一絕大之革命性?!盵5]可見其天性極為率真敏銳。
良好的傳統(tǒng)詩學功底,加上“富于情感”的天賦秉性,使梁啟超具備詩人的氣質(zhì)與素養(yǎng)。雖然他從不以詩人自居,并聲明:“余向不能為詩,自戊戌東徂以來,始強學耳?!盵6]然其所作詩詞卻有近500首(據(jù)汪松濤《梁啟超詩詞全注》),數(shù)量上絲毫不遜色于其同輩詩人,質(zhì)量上亦非差強,其中還不乏名篇佳作,如《二十世紀太平洋歌》、《志未酬》、《自厲二首》等。他不僅素喜作詩,亦“好論詩”(《夏威夷游記》),其實稟賦詩心,在詩歌創(chuàng)作與研究方面卓有成就。
梁啟超具備詩人素養(yǎng),稟賦詩心,可又屢稱不能詩,其原因除了因“新民體”散文的影響之大足以令其他作品黯然失色外,與其詩歌創(chuàng)作態(tài)度的嚴謹不無關(guān)系。換言之,即詩歌在他心中的地位之高,使其不敢肆意“妄為”,故而“作之甚艱辛,往往為近體律絕一二章所費時日,與撰《新民叢報》數(shù)千言論說相等。故間有一二得句,頗自憙而不能終篇者,輒復棄去。非志行薄弱不能貫徹初終也,以為吾之為此,本以陶寫吾心,若強而苦之,則又何取,故不為也”[7]。他強調(diào)詩歌“陶寫吾心”的功能,但是如果詩歌格律形式之束縛使其不能如“撰《新民叢報》數(shù)千言論說”那樣酣暢淋漓,便并不“強而苦之”,“為詩而詩”。這種“陶寫吾心”的詩學觀,蘊含著詩人率真的詩性人格本質(zhì)。
如果說“詩人的職權(quán)和詩人之天職出于時代的貧困而首先成為詩人的詩意追問”,那么一個追尋真理的“貧困時代的詩人”(如果說19世紀末20世紀初是中國的“黑夜”時代的話),便會“特別地詩化(dichten)詩的本質(zhì)”[8]?!疤諏懳嵝摹笨梢哉f就是這種詩的本質(zhì)。梁啟超“詩如其文”,雖然“詞旨不甚修飭”,但“淋漓感慨,惻惻動人”,“天骨開張,精力彌滿”[9]。其述志抒懷與抒寫兒女親情的作品尤為感人,如《二十世紀太平洋歌》:“海云極目何茫茫,濤聲徹耳逾激昂,鼉腥龍血玄以黃,天黑水黑長夜長。滿船沉睡我彷徨,濁酒一斗神飛揚,漁陽三疊魂憯傷,欲語不語懷故鄉(xiāng)。緯度東指天盡處,一線微紅出扶桑。酒罷詩罷,但見寥天一鳥鳴朝陽?!盵10]詩人困窘的處境,強烈的愛國激情,對未來殷切的希望,種種復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慷慨激越,讀之讓人動容。啟超的離別詩也別有風味,如《壯別》其一:“丈夫有壯別,不作兒女顏。風塵孤劍在,湖海一身單。天下正多事,華年殊未闌。高樓一揮手,來去我何難?!逼湟蕴煜聻榧喝蔚膱詮娨庵?,豪邁激昂的英雄氣概,極富感染力,與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有異曲同工之妙,而有別樣壯闊的境界。啟超至情至性的詩性人格,更可見諸如《寄內(nèi)四首》、《虞美人·自題小影寄思順》、《鵲橋仙·自題小影寄思成》等兒女親情之作中?!都膬?nèi)四首》以婉約深沉的筆調(diào),寫出了他對夫人李蕙仙的深切思念之情,而頗受贊譽的《鵲橋仙·自題小影寄思成》則于白話式的家常話語中洋溢著父子天倫之至情:“也還美睡,也還善飯,忙處此心常暇。朝來點檢鏡中顏,好像比去年胖些。天涯游子,一年惡夢,多少痛愁驚怕!開緘還汝百溫存:‘爹爹里好尋媽媽。’”作者豐富細膩的情感特質(zhì)于樸素平實的字里行間真實地展示出來。
馬丁·海德格爾說:“藝術(shù)的本性是詩”[11],而“詩就是以語詞的方式確立存在”[12]。一個真正的詩人不僅是一位詩歌的創(chuàng)作者,更是一位存在的思者??梢哉f,梁啟超就是這樣一個詩意的思者,一位真正的詩人,“這種詩人的標志是,對他們而言,詩意的本性具有提問的價值,因為他們詩意地居住于對他們而言是必須言說的軌跡上”[13]。自1840年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至1919年五四新文化運動止,中華民族歷盡苦難80載。在這個黎明前的黑夜,新舊政權(quán)的更替和思想意識形態(tài)的遞嬗,一切均在醞釀與暗變。這是個動蕩的過渡時代,也是個英雄輩出的時代,梁啟超以強烈的愛國精神與歷史責任感,以極熾熱的求知欲和超凡的自信力,積極探索救國之策,振臂引吭,自覺踏上了一個近代知識分子的真理追尋之路。雖以多變、善變?yōu)槿怂嵅?,然于其善變中亦有不變,于善變中體現(xiàn)出其詩性的人格本質(zhì)。
啟超生平為政抑或為學,所執(zhí)者均為“救國保種”之理想大業(yè)。無論是主張“?;省币只颉案锩?,無論是支持“共和”或是“立憲”,始終以愛國救亡為不二之目的,而并非出于一己之私心。其于保皇與革命間的徘徊,可窺其血性男兒之本心:“(吉田松蔭)非首鼠兩端也?!湫臑橐粐毩⑵鹨?,茍無傷于平和,而可以保獨立,則無寧勿傷也?!浞椒m變,然其所以愛國者未嘗變也?!笳煞蛐惺聣緣韭渎?,行吾心之所志,必求至而后已焉。若夫其方法,隨時與境而變,又隨吾腦識之發(fā)達而變。百變不離其宗,但有所宗,斯變而非變矣。此乃所以磊磊落落也?!盵14]啟超之變乃外在的“方法之變”,這是其善“變”的實質(zhì),而“其所以愛國者未嘗變”,故其光明磊落、真誠直率的愛國精神和詩性人格才是其“不變”之根本?!胺蜃冋撸沤裰硪病?《變法通議·自序》),但是“百變不離其宗”, 其變中實有不變,則“斯變而非變矣”。因為愛國之志同,即使他與孫中山的救國之道不合,但仍表示協(xié)力相助:“惟務(wù)求國之獨立而已。若其方略,則隨時變通,但可以救我國者,則傾心助之?!盵15]其赤膽忠心委實可鑒。為了“行吾心之所志”,啟超疾呼國民要團結(jié)以形成非常之合力:“此數(shù)十人若數(shù)百人 (之豪杰),能合為一點,則其力非常之大,莫之與敵也;若分為數(shù)點,則因其各點所占之多寡以為成敗比例差。兩虎相斗,必有一斃……吾每念及此,未嘗不嘔血拊心而長欷也?!盵16]此“嘔血拊心”之真性情令人不能不深受感動。
啟超嘗于《俾士麥與格蘭斯頓》一文中借“歐洲近世大政治家”格蘭斯頓之屢變自況曰:“然其所以屢變者,非為一身之功名也,非行一時之詭遇也,實其發(fā)自至誠,見有不得不變者存也?!窆珜易兤渲髁x,而非首鼠兩端者所可學步。曰:惟至誠之故?!盵17]啟超雖屢變,卻并非為了一己之功名,“非行一時之詭遇”,而是“發(fā)自至誠”,用生命去直面時代的風云和國民的苦難。這種“至誠”的詩性人格本質(zhì),使其成為一位實際的“冒險者”和引路人,在思想界、文化界振聾發(fā)聵,以雷霆萬鈞之勢,以摧枯拉朽之力,清廓宇宙,雖屢受責難,卻義無反顧地一味“詩意地追蹤著他(們)必須道說的東西”[18],以不朽之歌唱彰顯其詩性之存在,而勢不可當:“以一往無前之勇氣以赴之;以百折不回之耐力以持之;雖千山萬壑,一時崩坼,而不以為意;雖怒濤驚瀾,驀然號鳴于腳下,而不改其容;猛虎舞牙爪而不動;霹靂旋頂上而不驚;一世之俗論囂囂集矢,而吾之主見如故?!盵19]因此,在其革命和破壞主義主張受到尊師康有為以死相勸之際,卻仍然堅持己見,而不顧“一世之俗論囂囂集矢”。
梁啟超詩性人格也使得“其保守性與進取性常交戰(zhàn)于胸中,隨感情而發(fā)”(《清代學術(shù)概論》),有時難免會因此而前后相矛盾,對此他于《清代學術(shù)概論》中進行過自我剖析,并坦言:“啟超之在思想界,其破壞力確不小,而建設(shè)則未有聞。”然而,在文化思想急劇轉(zhuǎn)型的過渡時代,作為一代杰出的思想啟蒙家,不“烈山澤”何以“辟新局”?沒有“破”哪有“立”?所以在其“破壞”舊思想的同時,便會伴隨著新思想的啟蒙與樹立,故啟超此說,實應(yīng)當作自謙之辭,后世學者實不應(yīng)以此為斷,而此嘔心瀝血之言,亦可見啟超赤子之心。啟超《答和事人》曰:“鄙人之言其心中之所懷抱而不能一毫有所自隱蔽(非直不欲,實不能也),此則其一貫者也?!时扇嗣恳灰庖?,輒欲淋漓盡致以發(fā)揮之,使無余蘊,則亦受性然也,以是為對社會之一責任而以?!盵20]出于愛國與歷史責任,他“不能一毫有所自隱蔽”,因而每一意見非淋漓盡致發(fā)揮不可,這種“不能一毫有所自隱蔽”的真率之“性”正是梁啟超詩性人格之所在。其赤誠勇敢若此,其坦蕩無私若此,其非詩人何為?
梁啟超的詩性人格還表現(xiàn)在其“極熾”的“學問欲”[21],是個“為學問而學問”、“為我的趣味”而學問的“趣味主義”者,而且這種“趣味總是藏在深處”[22]。啟超“這個趣味道出了他詩化個性的實質(zhì)”[23]。在各種“學問欲”中,他對史學的興趣最為持久執(zhí)著。其好友林志均說:“知任公者,則知其為學雖數(shù)變,而固有其堅密自守者在,即百變不離于史而已?!盵24]梁啟超幼讀史書,又一直好史,其晚年曾自我總結(jié)說:“假如我將來于學術(shù)上稍有成就,一定在史學方面?!盵25]作為乾嘉后學,啟超以《中國歷史研究法》、《先秦政治思想史》、《中國近三百年學術(shù)史》、《中國文化史》、《清代學術(shù)概論》等大量的史學研究成果與計劃,成為現(xiàn)代新史學的開山祖師,成為近百年來學術(shù)史研究的開創(chuàng)者。他曾提出史家必備“德、學、識、才”四種素質(zhì),尤其重視“史德”,列為第一。這種史家素質(zhì),必然內(nèi)化為一種性格特質(zhì),熔鑄于他的內(nèi)在精神之中。因此梁啟超不僅是位有著詩性人格的詩人,更是位有著史性精神的史家,不管是政治還是學術(shù)方面,在他的身上常常體現(xiàn)出詩性的人格特點與史性的精神特質(zhì)。其“不惜以今日之我,難昔日之我”的坦誠中,便反映了其率性的詩人氣質(zhì)與明智的史家魄力。
就其?;实恼沃鲝垇碚f,雖然不乏思想的局限性,但卻是出于一個史學家對中外歷史和國民素質(zhì)的對比分析和考察的結(jié)果,同時也緣于他對當時“民智未開”而武裝革命會終致禍亂的深深憂慮。他指出,“(民間革命)雖屢行于歐美,而不切于我中國今日之事勢也。西國之所以能立民政者,以民智既開,民力既厚也”,而“今中國尚孩提也”,倘若“今日倡民政于中國,徒取亂耳”,因此他認為“今日議保全中國,惟有一策,曰尊皇而已”[26]。而其革命與保皇之間的徘徊,更是“其保守性與進取性常交戰(zhàn)于胸中,隨感情而發(fā)”的詩性人格的體現(xiàn),也是過渡時期保守與激進思想交鋒的歷史使然。
錢基博先生指出,梁啟超“趨時變;其從政也有然,其治學也亦有然”,因其“常自覺所學于時代之落伍,而懔后生之可畏”,故“數(shù)十年日在彷徨求索中”,“隨時轉(zhuǎn)移,巧于通變者也”[27]。誠然,啟超的“隨時轉(zhuǎn)移,巧于通變”,便體現(xiàn)出其詩性人格與史性精神的結(jié)合。如胡適“新自美洲畢所學而歸,都講京師,倡為白話文,風靡一時”之際,啟超對胡適諸少年之意氣非但無所忌妒,反而“大喜”,“樂引其說以自張”,同時亦“時有不‘跟著諸少年跑’,而思調(diào)節(jié)其橫流者”,于率真的天性中表現(xiàn)出史家之膽識與魄力,在“諸少年斥古文學以為死文學”時,啟超則“治古文學”,“以為不可盡廢,死而有不盡死者也”[28]。故啟超雖開新文學之先聲,卻并未隨波逐流,在提倡白話之“諸少年”詆毀古文學時,卻毅然堅持古文學之有“不可盡廢”、“不盡死者”,體現(xiàn)出文學史家的史觀意識。
梁啟超以為古文學“不可盡廢”、“不盡死者”之一,便是中國古代文學史中的詩學傳統(tǒng)。其“半舊”之詩,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對中國古代詩學傳統(tǒng)的自覺繼承與革新。戊戌變法后,出于政治救亡之目的,啟超振臂于詩界、文界、小說界之“三界革命”,提倡文學以全新的面貌順應(yīng)時變,但惟于詩界卻在“革命”先驅(qū)譚嗣同等“堆積滿紙新名詞”時,提出要保留古典詩學之“舊風格”。指出“革其精神,非革其形式”,“以舊風格含新意境”的復古通變的詩學觀。而所謂“舊風格”,就是“指多少年來人們業(yè)已認識到的詩之為詩所本來應(yīng)該具備的審美特征,也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詩意’、‘詩味’”;所謂好詩,“就是以審美的方式表達與時代相應(yīng)的新的理想、情思、懷抱的詩”[29]。在具體創(chuàng)作方法上,要求融合古人的表現(xiàn)手法,將風格的高雅與當下的時代精神相結(jié)合,將傳統(tǒng)的比興寄托融于通俗易懂的詩歌語言中,使之音韻和諧,形象生動,感情充沛,而富于感染力。這種詩才耐人尋味,才有詩意、詩味。被梁啟超稱為“新詩界三杰”的夏曾祐、黃遵憲、蔣智由,其實“皆取法古人,并未能脫盡畦封”,“智由則宗李翰林,風格固規(guī)模前人”;而因“三人皆頗摭用新理西事以潤澤其詩,與譚嗣同同”,啟超則對此很不滿,“頗以傷格為譏耳”[30]。因此他所欣賞的好詩實為“規(guī)模前人”,含有“舊風格”,以“陶寫吾心”的新詩。
其實,啟超之文可謂“以舊風格含新意境”的典型。其為文先治桐城,后學晚漢、魏、晉,“至是酣放自恣,務(wù)為縱橫軼蕩,時時雜以俚語、韻語、排比語及外國語法,皆所不禁,更無論桐城家所禁約之語錄語,魏、晉、六朝藻麗俳語,詩歌中雋語,及《南》、《北》史佻巧語焉”,因“晰于事理,豐于情感”,而頗具感染力,“學者競喜效之”[31]。其于詩歌亦有同理之望,所謂詩界革命,并非徹底改變詩之為詩的本質(zhì)特征,其“三長兼?zhèn)洹钡睦碚搶嵸|(zhì)是以革新者的姿態(tài),重新賦予詩歌以生命活力,使之如“新文體”散文一樣煥發(fā)出勃勃生機,體現(xiàn)出其詩學史家的通變精神,于善變之中又可見其“主見如故”。
梁啟超以為古文學“不可盡廢”、“不盡死者”的文學史思想,更體現(xiàn)在其對于中國古典詩學抒情傳統(tǒng)的重視。他不僅天性中富于情感,而且對情感之文“情有獨鐘”,其晚年“治文學史”則以治情感之文為主,這種情感之文,即指其廣義上的詩歌。他將文章“大別為三:一記載之文。二論辯之文。三情感之文”[32],“三大別”中治前二者之旨主要見于《中學以上作文教學法》,論后者之作則除《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外,尚有《情圣杜甫》、《屈原研究》、《陶淵明》以及《晚清兩大家詩鈔題辭》、《中國之美文及其歷史》、《跋四卷本稼軒詞》、《辛稼軒先生年譜》等論著。
陸機《文賦》云:“詩緣情而綺靡”,情感作為藝術(shù)創(chuàng)作與審美活動的核心動力和內(nèi)涵,在中國古代詩學傳統(tǒng)理論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梁啟超多次強調(diào)情感的重要性,指出“詩本為表情之具”(《要籍解題及其讀法》)。他說,“天下最神圣的莫過于情感”,情感“是一種催眠術(shù),是人類一切動作的原動力”,它能引人到“超本能”、“超現(xiàn)在”的境界;是“入到生命之奧”,把“生命和宇宙和眾生進合為一”的唯一“關(guān)門”,因此“情感是宇宙間一種大秘密”,而要提高詩歌的表情藝術(shù),則必須涵養(yǎng)“情感”,修煉“技術(shù)”[33]。他認為,詩歌可以不講格律,但絕不能不講音節(jié)與修辭,否則就會因失去韻律節(jié)奏感而喪失詩之為詩的基本特征,或者因缺少修辭而喪失詩歌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詩意與詩味。有了“美妙的技術(shù)”,就能更好地表現(xiàn)“優(yōu)美的情感”,更能激發(fā)讀者的共鳴。他還強調(diào),“藝術(shù)(按,主要指詩歌)是情感的表現(xiàn),情感是不受進化法則支配的”,情感優(yōu)美與否并不以時代不同來區(qū)分,“不能說現(xiàn)代人的情感一定比古人優(yōu)美,所以不能說現(xiàn)代人的藝術(shù)一定比古人進步”[34]。中國古典詩歌既有“優(yōu)美的情感”,又有“美妙的技術(shù)”,是最具藝術(shù)價值的作品,在梁啟超看來,也許這正是古文學“不可盡廢”、“死而不死者”之所在。
梁啟超“以情感為核心”的古典詩歌研究,雖以文學史家之理性出之,卻又往往在字里行間洋溢著詩性人格的感性色彩,不唯體現(xiàn)出生動活潑、幽默詼諧、深入淺出的語言風格,更見其深摯濃郁的情感天賦。其《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以《桃花扇》“哭主”、“沉江”幾段唱詞為例講“奔迸的表情法”時,他說自己:“小時候讀他,不知淌了幾多眼淚”,“別人我不知道,我自己對于滿清的革命思想,最少也有一部分受這類文學的影響。他感人最深處,是一個個字,都帶著鮮紅的血嘔出來?!盵35]據(jù)說當年他在清華學堂講《桃花扇》時,于情緒激昂之處,不禁潸然淚下。雖然沒有理由認為他是觸景傷情,其中有多少“故國之戀”、飄篷之感,但至少可以認為,這是一個多情、重情、有著率真性情的詩人兼學者的梁啟超,其情感世界之豐富敏感的真實寫照。
同時,梁啟超對情感詩學的重視,既是對抒情詩學傳統(tǒng)的回歸,也是在“以舊風格含新意境”的詩意追問中,對傳統(tǒng)詩學本質(zhì)的進一步追尋與探討,體現(xiàn)了文學史家的史觀意識。他認為,“詩”在本質(zhì)上是與“樂”“相為體用”的“表情之具”。這種主“情感”輔“技術(shù)”、重樂律輕格律的詩學觀,反映了文學史家對詩歌原始含義進行探源溯流的史學思想。
梁啟超說,“中國古代,史外無學,舉凡人類智識之記錄,無不從納于史”,故治學者“當思人類無論何種文明,皆須求根柢于歷史”(《中國歷史研究法》)。啟超濃厚的史學意識,使其為政、為學皆深深扎根于歷史,無論創(chuàng)作或研究,“皆涵史性”(《飲冰室合集·序》)。
一方面,梁啟超之詩可謂詩人之詩與學者之詩的融合,具有傳統(tǒng)的“詩史”品質(zhì)。他是位至情至性的詩人,又是位博古通今的學者,他的詩歌不僅寫得情真意切,動人心魄,令人熱血沸騰,同時還有股厚重的歷史感,往往于事理的觀照中蘊含深沉的情感。他生活在民族多事之秋,曾歷十五年流亡生涯,一生經(jīng)歷曲折坎坷。其豐富敏感的情感特質(zhì)和天性中的詩人稟賦,加上豐富的人生閱歷,本之以“陶寫吾心”的詩學理念,使他的詩歌賦予了一種“詩史”品質(zhì),于慷慨激越、深婉凄壯的情感抒發(fā)中,富有強烈的歷史時代感。如其《朝鮮哀詞》五律二十四首、《贈臺灣逸民林獻堂兼簡其從子幼春》、《南海先生倦游歐美,載渡日本,同居須磨浦之雙濤閣,述舊抒懷,敬呈一百韻》等,“都是煌煌巨篇,不朽史詩,康有為手評,屢以杜甫相比”[36]。其長于言情的詞作,也不乏一定歷史色彩,如其《金縷曲》將人們帶到那個風云激蕩、九州紛亂的歷史時期,以“瀚海飄流燕”自喻,抒發(fā)了作者對國事的深沉感慨。
另一方面,其《飲冰室詩話》雖不乏理論上的局限性,但以傳統(tǒng)詩話的形式,客觀上保存了一段形象生動的維新變革歷史,“保存了大量有關(guān)詩界革命的重要史料”(《飲冰室詩話》),再現(xiàn)了新詩學的發(fā)展歷史,展示了新詩學思想萌生期的歷史背景和時代氛圍,具有因詩以存史的史學意義,富有深厚的歷史意蘊。而《飲冰室詩話》作于梁啟超戊戌變法失敗后流亡日本時期,在“多少壯懷償未了”(《紀事二十四首》)的心靈煎熬中,希望借此“以餉詩界革命之青年”(《飲冰室詩話》)。因此,他多方搜集時賢詩作,“一心于歌詩中抽繹詩史性”(《飲冰室詩話》),具有主觀上的歷史反思意義和客觀上的詩史價值。同時,作者又因詩以論史,采取知人論世、以意逆志的傳統(tǒng)詩學理論,揭示新詩人的創(chuàng)作意圖及其思想內(nèi)涵,指出“新理想”的樹立對于建構(gòu)新詩學、塑造“新民”的歷史意義。
同時,在梁啟超“求根柢于歷史”的文學史研究中,又往往體現(xiàn)出其詩性人格中的率性一面。啟超曾自言“夙有志于”“治文學史”(《陶淵明·自序》),而“尤其屬意于詩歌史(或曰韻文史)”[37]。為一嘗平生夙愿,他晚年潛心于圍繞古代詩歌史進行文學史研究。其治文學史的具體方法,是通過對各個時代的代表作家作品進行考察分析,以見文學發(fā)展的歷史,而選取代表作家的著眼點有兩個,即時代心理與作者個性。他慧眼選取了詩中所好屈原、陶淵明、杜甫,詞中所愛辛稼軒,以及曲中所獨鐘《桃花扇》等為代表,進行了“分而治之”的文學史研究。同時,他還從宏觀角度對中國古代詩歌史進行了整體上的把握,除《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外,便以《中國之美文及其歷史》這部生平唯一的文學史著為代表。由于其對詩歌的個人偏好,“以情感為核心”的情感詩學觀,以及將史學意識與詩學本質(zhì)和科學精神相結(jié)合的研究特點,使其文學史研究表現(xiàn)為一種帶有鮮明個性色彩的史性研究。
就《中國之美文及其歷史》來說,這部“未定稿”[38]在某種程度上實現(xiàn)了梁啟超撰寫一部詩歌史的夙愿。雖然學界對這部著作始終抱有遺憾(原因是作者只是略及唐宋便止筆,認為是部未竟之作),但實際上,這部著作可能在梁啟超看來就可以算是一部完整的詩歌史,而真正令人惋惜的是他對唐宋詩詞的闡述過于簡單[39]。
首先,梁啟超于《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中說:“做詩史也許可以做到宋朝而止,后面可以做一個簡單的結(jié)論。這并不是因為元、明、清沒有詩,乃是三朝的詩沒有甚么變化?!盵40]或許有人以為這是辯解之辭,其中不乏主觀片面性,但實際上這正是梁啟超史學思想的客觀體現(xiàn)。他將歷史分為專門史和普通史兩大類,在專門史中又分為人、事、文物、地方和斷代五類,文學史屬文物專史類,與普通史有別,“普通史上下千古,文物專史則??催@種文物某時代最發(fā)達,某時代有變遷,其他時代或沒有或無足輕重,可以不敘”,所以“文物史無論那種都如此,最不可貪多,做上下千古的史”[41]。由于他是將文學史當作區(qū)別于“上下千古”普通史的文物專門史去寫的,何況“美文”又屬于文學史中的專門史,更無必要將其寫成“上下千古”普通史!因此他按古歌謠及樂府、周秦及漢魏時代之美文,以及唐宋時代之美文的順序?qū)⒅袊姼璋l(fā)展變化的曲線大體上勾畫并闡述清楚后,因元明清三代詩歌“沒有甚么變化”,便省而“不敘”了。
其次,梁啟超雖然也受到進化論思想的影響,但他也肯定過“三代文學,優(yōu)于兩漢;兩漢文學,優(yōu)于三唐;三唐文學,優(yōu)于近世;此幾如鐵案,不能移動矣”的“文化退化事實”[42],故而處于中國古代文學史上正統(tǒng)地位的詩歌史,便以兩漢為最高點,因此,他之所以將“古歌謠樂府”部分寫得較詳,“唐宋時代之美文”寫得較略,而元明清詩歌疏而不敘的原因便不難想見了。
再者,啟超對于古歌謠樂府的肯定與重視,也是基于探源溯流的史學意識,反映了作為史學家的獨特眼光。他說:“后代的詩,雖與歌謠劃然異體,然歌謠總是詩的前驅(qū)。一時代的歌謠往往與其詩有密切的影響。所以歌謠在韻文界的地位,治文學史的人首當承認?!?《中國之美文及其歷史》)這種考鏡源流、重本輕末的史學觀,可見其史家之魄力。故《中國之美文及其歷史》只講到唐宋便戛然而止,實有其主客觀因素存在。若依時下的文學史眼光去看梁啟超這部詩歌史,姑且不論其人、事、文物、地方和斷代的五分法是否合乎邏輯,也不論這種將文學史當作文物專門史的分類方法是否值得商榷,但就其“做詩史也許可以做到宋朝而止”的看法,及其對唐宋詩詞的簡單闡述來看,客觀上反映出梁啟超的詩性人格對其文學史研究的影響,其率性的人格特征使這部詩歌研究著作多少存在一些隨意性。
另外,使用“美文”代替“韻文”、“詩歌”的廣義詩學概念中,“情感的文學”還是他認定“美文”的主導因素,其對“美文”的分析與評價實以情感為核心。同時,其中對作品真?zhèn)魏湍甏目甲C也體現(xiàn)出梁啟超的史家工夫。因此,《中國之美文及其歷史》可以說是一部梁啟超的詩性人格與其史性精神相結(jié)合的帶有鮮明個性色彩的詩學史著。
梁啟超曰:“過渡時代者,希望之涌泉也,人間世所最難遇而可貴者”,所謂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也;英雄者“必有大刀闊斧之力,乃能收篳路藍縷之功;必有雷霆萬鈞之能,乃能造鴻鵠千里之勢”[43]。啟超以英雄般的詩性人格與歷史學家的史性精神,于政治、思想、文化諸界“烈山澤以辟新局”(《清代學術(shù)概論》),“獻身甘作萬矢的,著論求為百世師”(《自厲二首》其二)。他以濃郁的學者情懷,“將生命與學術(shù)聯(lián)系在一起,在時代文化轉(zhuǎn)型的風云中直面人生的苦難,體驗著生存深淵并敢于進入深淵揭底”,在時代的黑夜“喚醒對存在狀態(tài)的思考,投一束思想的光亮去照澈幽昧的思想黑夜,在嚴峻的學術(shù)文化追問中尋找中國文化生命的真正意義和未來遠景”,嗚呼,啟超站在生命和歷史的高度,以“真血性、真情懷去擔當一個世紀的苦難并開出新境界”,乃過渡時代真正的學者與哲人![44]然而“夫所志愈大者,則其成就愈難;所行愈遠者,則其歸宿愈遲”,啟超但以終生之趣味精神和堅韌的人格意志,“冒萬險忍萬辱而不辭”[45],是故啟超之善變者,絕非首鼠兩端者所可學步矣。嗟乎!啟超之文,縱橫恣肆,酣暢淋漓;啟超之詩,“天骨開張,才情橫溢”;啟超之人,至情至性,才氣奪天,豪氣蓋世;啟超之學,根于歷史,著眼當下,而卓越千古。壯哉!梁啟超!“吾輩雖非英雄,而日日思英雄,夢英雄”[46],茍非有英雄之精神,茍非有詩人之秉性,茍非有史家之氣概,則我中華復興之路絕非指日能達也。
是為所論啟超之詩性人格與史性精神之意旨。
注釋:
[1] 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錢基博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頁。
[2] 蔣志剛:《論梁啟超文學觀念的嬗變》,《劍南文學》,2010年第10期,第49、51頁。
[3] 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錢基博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24~425頁。
[4] 梁啟超:《冰飲室合集·文集》第13冊,上海:中華書局,1941年,第136~138頁。
[5] 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錢基博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47頁。
[6] 梁啟超:《飲冰室詩話》,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第52頁。
[7] 梁啟超:《飲冰室詩話》,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第52頁。
[8] [德]馬丁·海德格爾:《林中路·詩人何為》,孫周興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年,第284頁。
[9] 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錢基博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28、443頁。
[10] 王蘧常選注:《梁啟超詩文選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年,第374頁。此詩最后一句因選本不同多有出入,故特標注,后所選梁詩均不加注。
[11] [德]馬丁·海德格爾:《詩·語言·思》,彭富春譯,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90年,第70頁。
[12] [德]馬丁·海德格爾:《荷爾德林詩的闡釋》,孫周興譯,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0年,第45頁。
[13] [德]馬丁·海德格爾:《詩·語言·思》,彭富春譯,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90年,第129頁。
[14] 梁啟超:《自由書·善變之豪杰》,1899年10月 15日。
[15] 梁啟超:《致孫中山函三件》,原載馮自由:《中華民國開國前革命史》上篇,第45~47頁,收入《梁任公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2冊。
[16] 梁啟超:《自由書·豪杰之公腦》,1899年 12月 13日。
[17] 梁啟超:《俾士麥與格蘭斯頓》,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錢基博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29頁。
[18] [德]馬丁·海德格爾:《林中路·詩人何為》,孫周興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年,第335頁。
[19] 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錢基博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29~430頁。
[20] 丁文江、趙豐田編:《梁啟超年譜長編》,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334頁。
[21] 梁啟超:《清代學術(shù)概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96頁。
[22] 梁啟超:《學問之趣味》,夏曉虹編:《梁啟超學術(shù)文化隨筆》,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6年,第215~219頁。
[23] 楊柏嶺:《論梁啟超藝術(shù)精神中的詩性意義》,《廊坊師專學報》,1999年第3期,第56頁。
[24] 林志均:《飲冰室合集序》,《飲冰室合集》第1冊,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3頁。
[25] 梁啟超:《文史學家的性格及其預備》,《時事新報·學燈》,1923年11月10日。
[26] 梁啟超:《尊皇論一:論保全中國非賴皇帝不可》,原載《清議報》第9冊,1899年3月22日。
[27] 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錢基博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50頁。
[28] 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錢基博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51頁。
[29] 姜桂華:《梁啟超“詩界革命”論新解》,《沈陽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 5期,第28頁。
[30] 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錢基博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28頁。
[31] 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錢基博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29頁。
[32] 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錢基博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51頁。
[33] 梁啟超:《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梁啟超:國學講義》,北京:中國畫報出版社,2010年,第14、4頁。
[34] 梁啟超:《情圣杜甫》,《飲冰室詩話》,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1998年,第189頁。
[35] 梁啟超:《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梁啟超:國學講義》,北京:中國畫報出版社,2010年,第9頁。
[36] 錢仲聯(lián):《近代詩鈔·前言》,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年。
[37] 夏曉虹:《梁啟超的文學史研究》,王瑤主編:《中國文學研究現(xiàn)代化進程》,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35頁。
[38] 夏曉虹:《梁啟超的文學史研究》,王瑤主編:《中國文學研究現(xiàn)代化進程》,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35頁。
[39] 韓慧賢:《梁啟超文學史思想中永恒的詩歌與遺憾》,《綏化學院學報》2005年第2期,第174頁。
[40] 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319頁。
[41] 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319~320頁。
[42] 夏曉虹:《梁啟超的文學史研究》,王瑤主編:《中國文學研究現(xiàn)代化進程》,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41頁。
[43] 梁啟超:《過渡時代論》,夏曉虹編:《梁啟超學術(shù)文化隨筆》,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6年,第257~261頁。
[44] 王岳川:《二十世紀中國學術(shù)文化隨筆大系·總序》,夏曉虹編:《梁啟超學術(shù)文化隨筆》,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6年。
[45] 梁啟超:《過渡時代論》,夏曉虹編:《梁啟超學術(shù)文化隨筆》,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6年,第262頁。
[46] 梁啟超:《過渡時代論》,夏曉虹編:《梁啟超學術(shù)文化隨筆》,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6年,第26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