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西南邊疆地區(qū)交通格局變遷的原因及影響——以滇川黔相鄰地區(qū)為中心

楊永福

(文山學院政史系，云南文山663000)

元代“入湖廣道”的開通，是西南地區(qū)出現的重大的歷史地理事件，具有深遠的意義。關于這一歷史現象的研究，據筆者所知，主要側重于此道途經路線的考證及開通的原因，而關于其對元代尤其是明清時期的西南邊疆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影響，似未能予以足夠的關注①。本文擬以滇川黔相鄰地區(qū)為中心，從元明時期的全國性背景出發(fā)，考察“入湖廣道”開通的原因及影響。不妥乃至錯誤之處，敬請先賢指正。

一、元代經過滇川黔相連地區(qū)的重要交通線

元朝建立后，統治者為了有效地實現對龐大帝國的控制，從一開始就很重視交通驛傳的設置。《元史·地理六》載:“元有天下，薄海內外，人跡所至，皆置驛傳，使驛往來，如行國中?！焙霰亓矣H征大理國過程中即組織人力及時修筑道路。據宋朝曾任廣西經略使的李曾伯上疏說:“敵修路至都泥江(在自杞以東)”，“及敵人攻打羅殿國，其國已拜降，即在自杞一帶修路，闊一丈有余”。［1］(卷七，卷九)可知蒙元軍隊對道路交通十分重視。有元一代，經過滇川黔相連地區(qū)的重要交通線不僅有效數量多，而且維護較好。根據國內學者的研究，［2］(P514－516)這些交通線主要有:

1.中慶達成都道。至元十九年(1282年)，元朝重新開通了清溪關舊道。時稱建都道或羅羅斯道。這條道路共設有24站，見于記載的驛站有大渡河、西番、邛部州、瀘古州、建昌、定昌府、明夷、大龍、會川、黎溪、姜、環(huán)州、虛仁、勒、和曲、利浪等站。元朝地方官府為沿途各個驛站配設了一定數量的馬匹等交通工具。據《永樂大典·站赤八》記載:羅羅斯宣慰司轄有馬站29處，有驛馬1271匹，其數量僅次于烏撒宣慰司。直至明清時期，這條道路一直可以通行。

2.中慶達敘州道。這條道路的走向大體上沿襲前代的“石門道”。唐后期至兩宋時，“石門道”雖然仍可以通行，但路況已經大不如前，部分路段湮沒無聞?！对贰埕攤鳌费?至元十三年(1276年)，“詔開烏蒙道，帥師至玉連(今四川筠連)等州，所過城寨未附者盡擊下之，水陸皆置驛傳”。其路線大致是:中慶至烏蒙段分兩線，一由中慶經楊林(今云南嵩明縣楊林)、易龍、茂茂都(蒙古都)、馬龍(今云南馬龍)、不魯吉(今云南沾益北)、火合都(或忽都)、木渠、枇杷、亢撒等11站達烏蒙;一由中慶經楊林、必畔(今云南會澤)至烏蒙，共置7站，兩道在烏蒙會合后，再經雪山、合折林(合折剌)、鬧早(羅佐)、葉稍鎮(zhèn)(今云南鹽津)、定遠、慶符(今四川高縣西北慶符)等站抵達敘州。［3］(卷一九四一九)

3.中慶至瀘州道。這條道路的走向大致是:自今昆明經嵩明、馬龍、曲靖、宣威，經貴州威寧、赫章、畢節(jié)，折向西北經云南威信、四川敘永、納溪，然后抵達瀘州，從瀘州向西北行可以到達成都或東北行到達重慶［4］(卷四)。洪武年間，明軍進攻云南，朱元璋諭南征統帥傅友德等曰:“兵既艱食，固不宜分，止于赤水、畢節(jié)、七星關各置一衛(wèi)，黑張之南、瓦店之北，中置一衛(wèi)，如此分守，則云南之路往來無礙矣?！保?］(卷一四七)可見這條道路與內地聯系的重要性。

4.中慶達黃平道。這條交通線的走向，大體上是經楊林、馬龍、曲靖、塔剌迷、普安、普定(今貴州安順)、貴州(今貴州貴陽)、葛龍(今貴州貴定)、麻峽、黃平達鎮(zhèn)遠(今貴州鎮(zhèn)遠)，然后向東與辰州(今湖南沅陵)以東的常行站道對接。此道于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開通并沿途設立驛站［3］(卷一九四一九)，開通以后交通繁忙，并迅速成為云南邊疆聯系內地的主要通道。明代這條道路的重要性進一步提升，時人稱:“黔者，滇之門戶，黔有梗，則入滇者無途之從矣?！保?］(卷二三)永樂十一年(1413)，設立貴州布政使司，貴州正式建省，直接目的即是為了保障這條交通干線的暢通。為此，明代貴州省轄府一級政區(qū)治所和軍隊衛(wèi)所大多沿著這條交通線設置［6］(P50－87)。

5.中慶至邕州道。這條道路有兩條支線，一條自中慶出發(fā)，經晉寧、澄江、路南、陸良、師宗、維摩、廣南、富寧、田陽到達邕州;另一條由中慶經晉寧、江川、通海、建水、開遠、維摩、廣南、富寧，入廣西經靖西、德保、大新抵達南寧［4］(卷四)。這兩條驛道的基礎即是大理國至廣西賣馬的道路。

元代云南行省的驛傳具有較為明顯的特點［7］(P433－438)。一是分布廣泛遍布全省，二是組織嚴密管理完善，三是人員往來方便，傳遞信息迅速。由于有交通之便，元朝經常調動云南的宗王和各級官吏，并派遣官員來云南稽查政務或考核錢谷。元朝還多次從內地調兵入云南鎮(zhèn)壓起事和兵變，動輒達數十萬。上述關于云南行省驛傳的特點，其實用以概括滇川黔相連地區(qū)交通的狀況，也是恰當的。因為，正是有了滇川黔相連地區(qū)交通的暢通，才有了云南行省與內地的緊密聯系。

元朝設置驛傳最初的目的是“宣布政令，通報軍情急事”［3］(卷一九四二一)，即元代站赤的主要職能仍是軍事調度和通報邊情，便于中央政令的下達和各地下情的上報，所謂“我國家疆理之大，東漸西被，暨于朔南，凡在屬國，皆置驛傳，星羅棋布，脈絡通通，朝令夕至，聲聞畢達，此又總綱挈維之大機也”［3］(卷一九四一六)。但亦為官民行走、邊疆諸族朝覲以及商旅往來提供了很大方便。故時人言:“大元一海內，列郡縣，梯航萬里，咸以驛遞。傳達旦，建候館，饋餉相望于道，以待使客，敬上命也?！保?］(P174)元代云南地區(qū)與中央政府保持了緊密的政治聯系，漢唐以來多次發(fā)生的地方割據從此以后再也沒有出現過。這與經過滇川黔相連地區(qū)交通線的有效數量多、且始終保持暢通所發(fā)揮出來的作用是分不開的。元朝在西南地區(qū)推行土官制度，為籠絡當地的少數民族，元朝中央政府允許諸族首領赴京覲見可以乘驛。這樣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邊疆少數民族對內地的文化認同，對維護封建國家的統一是有重要意義的。交通的開發(fā)，也為發(fā)展邊疆與內地經濟文化的交流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時人這樣形容當時的云南行省地區(qū):“北人鱗集，爨僰循禮，漸有承平之風;是以達官君子紹述成軌，乘驲內地，請給經籍;雖窮邊蠻僚之鄉(xiāng)，咸建庠序?！保?］(P276)“盡六詔之地，皆為郡縣，迄今吏治文化侔于中州?！保?］(P127)

元代發(fā)達的交通，還為外地移民進入西南邊疆和擴大邊疆諸族之間的交往、并走向融合創(chuàng)造了有利的環(huán)境，為西南邊疆經濟、文化的發(fā)展并最終融入全國發(fā)展主流做出了積極貢獻。元代遷來的人口，至明中期相關記載中大部分已被視為土著:中慶地區(qū)“土著之民，不盡僰人而已，有曰白羅羅、曰達達、曰色目，及四方之為商賈、軍旅、移徙曰漢人者雜處”［10］(P5)。

二、元代滇川黔相鄰地區(qū)交通變化的原因

與前代相比，元代西南地區(qū)與內地的交通格局有一個十分明顯的變化，那就是“入湖廣道”的開通，并且成為此后云南聯系內地的首選官道。它翻開了西南邊疆交通發(fā)展新的一頁，奠定了此后西南地區(qū)交通格局之基礎，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這一變化，有著深刻的背景。

第一，全國政治中心遷移和經濟核心區(qū)變遷的影響。漢唐皆以關中為帝王之都，因此，西南邊疆聯系都城的交通便是經過四川達關中的通道，其南段即漢代的“零關道”、“五尺道”，唐宋時稱為“清溪關道”、“石門道”。北宋都于開封、南宋都于臨安，表明全國政治中心開始東移。1273年，元朝正式定都大都，大都代替漠北的和林而成為元朝多民族國家的政治中心。以后，這里全國政治中心的地位日益鞏固，明清兩代亦定都于此。這是因為大都城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位置。大都城位于華北平原與燕山山脈的結合部，背枕燕山，面對寬闊的大平原。這里是農耕文明與游牧經濟的分界線，自古以來就是游牧民族南下農耕文明世界的關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到了元代，經過對大運河的整修，使南起杭州、北至大都的大運河全線貫通，大都成為交通網絡的核心，百貨云集，所謂“天生地產，鬼寶神愛，人造物化，山奇海怪，不求而自至，不集而自萃”［11］(P337)。全國政治中心的轉移，必然對全國交通格局產生牽動作用，正如顧祖禹所言:“大都郵驛之設，以京師為向背而奪其徑易之路，示以劃一之途，亦制馭疆索者也?！保?2］(卷一一三)對西南邊疆交通格局的影響亦十分明顯，作為西南邊疆國家官道的“入湖廣道”的開通，一定程度上正是元朝定都大都、全國政治中心東移的結果。

第二，傳統的交通線路艱險難行。元代“入湖廣道”開通之前，西南邊疆聯系內地的交通線主要是漢唐以來經過今川西南的“清溪關道”、經過今滇東北的“石門道”。這兩條國家驛道途經地區(qū)地質條件復雜，自然環(huán)境惡劣，通行非常不易。《混一方輿勝覽》言烏蒙路有羅佐關，其“北臨土僚蠻江，南瞰烏蒙雪山，陡峻萬仞，若登梯然，有一夫當關萬人莫開之勢，由敘州入云南要路也”;“敘州、烏蒙水路險惡，舟多破溺”［13］(卷一六)，“自哈剌章建都之地來者，一從本處驛道，一自禿僚蠻境。二者皆煙瘴險遠”［3］(卷一九四一九)?！傲_羅斯土人亦朋言，云南站道經四川地界，過禿僚蠻，形勢險惡?！保?］(卷一九四一九)四川行省備右臣耶律禿滿答兒于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上奏朝廷指出:“竊見烏蒙迤北土僚水道險惡，覆壞船只。黎、雅站道煙瘴生發(fā)，所過使臣艱難，人馬死損?！敝猎四?1291年)三月，云南行省官員奏言:“中慶經由羅羅斯、通接成都陸路，見立納憐(鄰)等二十四站。其相公嶺、雪山、大渡河，毒龍瘴氣，金沙江煙嵐。自建都、武定等路分立站赤，夏月人馬不能安止?！保?］(卷一九四一八)至明代，“建昌道”(即元代的“建都道”)的通行狀況依然沒有大的改觀，如小相公嶺，“盤幽谷而上，可三十里，逼近夷巢出沒之途，千溪萬徑，列營數十，聚兵幾千，猶時有梗塞之患。逾嶺，冬月多冰，槽滑不可步，稍失足即墜深崖，雨雪甚，必懸車束馬而下……行旅度瀘沽、相嶺，則相慶脫險云”［4］(卷四)。同時，沿途所經皆為民族地區(qū)，盜賊出沒無常。隨著今貴陽地區(qū)的開發(fā)和地位的提升，交通條件大為改觀。因此，“入湖廣道”開通之后，其地位迅速上升，成為西南邊疆聯系內地的首選官道。

第三，與元代云南戰(zhàn)略地位的提升、元朝廷對云南行省的重視亦有著重要的內在聯系。

早在成吉思汗時期，蒙古統治者就注意到云南居于南宋上游的特殊戰(zhàn)略地位。太祖曾向謀士郭寶玉詢問攻取中原的方略，郭寶玉回答:“中原勢大，不可忽也。西南諸蕃勇悍可用，宜先取之，藉以圖金，必得志焉。”［13］(卷一四九)忽必烈率大軍平定大理國的親身經歷，使忽必烈對云南地區(qū)重要的戰(zhàn)略地位以及淳樸的民風有了更深入的認識，對治理云南地區(qū)高度重視。因此，他曾面諭即將出鎮(zhèn)的云南王忽哥赤:“大理朕手定，深愛其土風，向非歷數在躬，將于彼分器焉。汝往，其善撫吏民?！保?4］(卷七六)至元十八年(1281年)，云南諸族大規(guī)模起事，號稱數十萬，聲言欲寇成都。立智理威馳入告急，言辭懇切，繼以泣涕。大臣疑其不然，世祖則曰:“云南朕所經理，未可忽也?！睂α⒅抢硗媸谔幚頇C宜曰:“南人生長亂離，豈不厭兵畏禍耶?御之乖方，保之不以其道，故為亂耳。其歸以朕意告諸將，叛則討之，服則舍之，毋多殺以傷生意，則人必定矣?！保?3］(卷一二〇)忽必烈經常流露出對云南的眷戀之情，對云南尤為看重。元人虞集說:“世祖皇帝之集大統也，實先自遠外始，故親服云南而郡縣之，鎮(zhèn)之以親王，使重臣治其事，自人民、軍旅、賦役、獄訟、繕修、政令之屬，莫不總焉，獨不得承制署置屬吏耳?！保?5］(卷五)他登上汗位后，感到云南諸蠻叛服無常，因此“非重臣鎮(zhèn)服不可”。于是封第五子忽哥赤為云南王前往鎮(zhèn)守。后忽哥赤被云南都元帥寶合丁與行六部尚書闊闊帶合謀毒死。忽必烈決定在云南建立行省，并于至元十一年(1274年)把治理云南的重任交給重臣賽典赤，并說:“云南朕嘗親臨，比因委任失宜，使遠人不安，欲選謹厚者撫治之，無如卿者?！?/p>

在云南行省地區(qū)實行宗王制度，更體現了元朝中央政府對云南地區(qū)的高度重視?！督浭来蟮鋽洝ね褪份d:蒙元統治者進入漢地之初，由于駐兵及進退尚無定制，遂“命宗王將兵鎮(zhèn)邊徼襟喉之地”。出于對云南戰(zhàn)略地位的重視，元朝最高統治者在設置行省系統的同時，派蒙古王族中人為宗王鎮(zhèn)守云南，“至元四年(1267年)八月，封皇子忽哥赤為云南王，賜駝鈕金鍍銀印”［13］(卷六)。有詳細記載被封為云南王的蒙古宗王還有:至元十七年(1280年)，忽哥赤子也先帖木兒為云南王;至大二年(1309年)，諸王老的為云南王;延祐七年(1320年)，晉王甘麻剌孫王禪為云南王;泰定元年(1324年)，王禪子帖木兒不花為云南王;至順元年(1330年)，諸王禿堅叛并自稱云南王，后被擒斬;元統二年(1324年)，忽哥赤孫阿魯為云南王;后阿魯子孛羅為云南王。

除了云南王系統，元廷還在云南行省設置梁王系統。有史記載的梁王如下: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世祖孫甘剌麻為梁王;三十年，甘剌麻子松王為梁王;至正十五年(1355年)，云南王孛羅為梁王，之后，其子把匝剌瓦爾密為梁王。梁王手握重兵，有建議監(jiān)督、干預行省事務和指揮用兵的權力，到元朝的后半期，基本上成了行省的最高領導。通常，梁王駐中慶(今昆明市)鎮(zhèn)守滇東，云南王居大理守護滇西。在云南行省地區(qū)同時派駐地位較高的梁王、云南王，顯示出元朝統治集團對云南邊疆地區(qū)的特殊重視。

蒙古統治者來自草原，最關心的大事是征伐、狩獵和宴饗，［16］(P12)并自認為其邊界之外的地區(qū)，是正在形成的蒙古帝國的組成部分。［17］(P404)此種觀念對包括忽必烈在內的蒙元統治者的影響根深蒂固。元朝多次對西南徼外發(fā)動戰(zhàn)爭，重視云南地區(qū)作為對外擴展的門戶和橋頭堡，有其思想根源。

在蒙元統治者看來，西南地區(qū)，尤其是云南行省，是其進攻徼外鄰邦的前沿基地和擴大與南亞、東南亞地區(qū)聯系的門戶，必須要大力經營。由此，元朝統治者對云南地區(qū)進行了積極的治理與開發(fā)。在這一過程中，云南與內地的交通得到了很大發(fā)展，云南步入了歷史上發(fā)展較快的時期，滇川黔相連地區(qū)自然也得到了較大的發(fā)展。正如《元史·地理一》所說:“蓋嶺北、遼陽與甘肅、四川、云南、湖廣之邊，唐所謂羈縻之州，往往在是，今皆賦役之，比于內地。”

三、元代“入湖廣道”開通的影響

秦漢以后滇川黔相連地區(qū)的交通及其變遷，給這一地區(qū)乃至西南邊疆的經濟社會帶來了復雜多樣的影響，元代“入湖廣道”開通之后，其影響更為凸顯。茲舉數例:

其一，云南地區(qū)的移民及其活動，如移民的來源、分布格局、影響等，以元代為界前后時期有著明顯的區(qū)別。兩漢時期，進入西南夷地區(qū)的移民主要來自巴蜀地區(qū)。到西南夷地區(qū)任職的官員亦以巴蜀籍的居多。元代以后移民進入的途徑及構成更為復雜多元;移民的來源地即籍貫更加廣泛而又呈現相對集中之特點，明清時期，移民的來源轉而以來自長江中下游、東部各省為主，特別是以江西、江浙、安徽、兩湖等地居多;漢移民與土著民族的融合趨勢發(fā)生了逆轉，雖有部分移民融入到當地土著民族之中，但主流已是部分土著民族因受漢文化的影響而逐步漢化，而最終融入到漢民族之中，成為具有不同社會習尚、氣質的云南地域性漢族群體。

移民的分布與民族融合與交通線的走向及效用的關系，亦值得注意。元代以前內地移民入滇，絕大多數是由北而南，經由四川至云南的通道南下，因此多分布于滇東北、滇東地區(qū)。元代云南至湖廣的道路開通后，明清時期內地移民進入云南主要經過此道，自東向西沿交通線呈擴散狀分布，造成了曲靖、昆明、楚雄、玉溪、建水等地漢族人口大增。清代最終形成云南民族分布的大致格局:自貴州至云南，在以入京大道為軸心的兩側壩區(qū)、盆地和城鎮(zhèn)，居民主要以漢族為主，南北兩翼的山區(qū)則聚居著苗、瑤、彝、壯等民族。

其二，滇川黔相鄰地區(qū)的經濟開發(fā)活動，伴隨交通的變遷發(fā)生了興衰漲落的變化，交通沿線城鎮(zhèn)空間分布結構的變化尤為明顯。唐宋及其之前，內地封建王朝經營西南邊疆地區(qū)均以巴蜀為前沿基地，西南邊疆聯系內地的通道主要是“零關道”(“清溪關道”)、“五尺道”(“石門道”)，因而其政治勢力進入云南地區(qū)均以滇東北、滇北為突破口，然后向滇西地區(qū)發(fā)展。這就造成滇東北、川西南、滇北、黔西北等地最先得到經營和開發(fā)，郡縣治地亦主要沿著兩條主要交通線設置，內地經濟文化最先在這些地區(qū)植入的形勢。南詔大理時期云南地區(qū)走上了自身發(fā)展的道路，處于唐宋與南詔大理緩沖地帶的滇川黔相鄰地區(qū)經濟社會發(fā)展減緩。元代云南行省建立后，隨著中慶經普安達黃平道的開通，西南邊疆地區(qū)的交通重心東移，城鎮(zhèn)空間結構的重心亦隨之變化;至明代貴州單獨建省，云南經貴州達湖廣的驛道，乃成為西南邊疆聯系內地政治和經濟中心的命脈，以昆明和貴陽為重要交通樞紐，道路附近郡縣駐地為重鎮(zhèn)的城鎮(zhèn)空間結構初步形成。明至清代前期，東南地區(qū)的移民紛紛沿著滇黔大道進入，使得沿線的府縣治所不同程度地發(fā)展為經濟重鎮(zhèn)，滇黔大道沿線的經濟得到進一步發(fā)展，形成一條滇黔通道經濟帶。而那些遠離交通干線、少數民族聚居的兩側山區(qū)、僻地卻成為經濟滯后的地區(qū)。

其三，對不同時期西南地區(qū)的地緣政治關系影響深遠。如秦漢至唐前期，因為中央王朝經略西南邊疆均以巴蜀為基地，云南聯系內地主要依賴從成都南下的“零關道”、“五尺道”，因此云南對巴蜀而言在政治方面基本上是附庸，四川對云南的政治影響很大。晉朝試圖從益州將寧州分立出來、單獨設置為一個行政大區(qū)直隸于中央政府，但遭到了失敗，隨后便放棄了這一做法。唐朝又回到了兩漢在這一地區(qū)經營的傳統軌道上來，即通過設置于四川地區(qū)的最高地方機構，來推行中央政府對西南邊疆的方略和治理措施。南詔興起尤其是天寶戰(zhàn)爭以后，延續(xù)至兩宋時期，由于戰(zhàn)爭頻繁以及長期形成的緊張形勢，嚴重影響了云南地區(qū)與內地的政治、經濟和文化聯系，導致“清溪關道”、“石門道”逐漸衰落。元代云南建立行省，同時開通中慶經普安、黃平入湖廣道，此道逐漸成為云南聯系內地政治和經濟中心的首選通道，而“清溪關道”、“石門道”的重要性下降，使云南擺脫了秦漢以來在政治、經濟和文化方面對四川地區(qū)的長期依賴;緣于普安入黔驛路的重要性日益提升，今貴州地區(qū)的戰(zhàn)略地位凸顯，明代在貴州單獨建省，結束了貴州地區(qū)長期分屬周邊數個一級行政區(qū)的歷史。

注 釋:

① 參見方鐵:《元代云南站赤設置考》，《邊疆民族史探究》，中國文史出版社2005年;方鐵《元代云南驛傳的特點及作用試探》，《思想戰(zhàn)線》1988年第1期;陳慶江:《元代云南通四川、湖廣驛路的變遷》，《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3年第2輯;［美］James Z Lee著，林文勛、秦樹才譯:《元明清時期中國西南地區(qū)的交通發(fā)展》，《思想戰(zhàn)線》2008年第2期;方鐵主編:《西南通史》，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第514－516頁。

［1］ (宋)李曾伯.可齋雜稿·后［Z］.《四庫全書》本.

［2］ 方鐵.西南通史［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

［3］ 永樂大典［Z］.北京:中華書局影印本，1959.

［4］ (明)劉文征.(天啟)滇志［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古永繼點校本，1992.

［5］ (明)太祖洪武實錄［Z］.南京國學圖書館藏鈔本.

［6］ ［美］李中清.明清時期中國西南的經濟增長和人口發(fā)展［J］.清史論叢，1984，(5):50－87.

［7］ 方鐵.邊疆民族史探究［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5.

［8］ 陸韌.云南對外交通史［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7.

［9］ 方國瑜.云南史料叢刊.第三卷［Z］.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1998.

［10］ 方國瑜.云南史料叢刊.第六卷［Z］.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0.

［11］ 鄒逸麟.中國歷史人文地理［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6.

［12］ 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M］.北京:中華書局點校本，2005.

［13］ 元史［Z］.北京:中華書局點校本，1976.

［14］ (民國)屠寄.蒙兀兒史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1989.

［15］ (元)虞集.道園學古錄.卷五.送文子方之云南序［Z］.《四部叢刊》本.

［16］ 韓儒林.元朝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17］ ［德］傅海波等.劍橋中國遼西夏金元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