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凱,吳大華
(1.廣東女子職業(yè)技術學院 思政部,廣東 廣州 511450;2.貴州社會科學院 法學所 貴州 貴陽 550000)
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是指一個社會中各種糾紛解決方式、程序或制度 (包括訴訟與非訴訟兩大類型)以其特定的功能共同存在、相互協(xié)調所構成的糾紛解決系統(tǒng)。在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中,各種制度或程序既有其獨立的運行空間,又能形成一種功能互補和相互銜接的體系,可以滿足社會和當事人的多元化需求和選擇自由。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既有訴訟機制,也有協(xié)商、調解、裁決 (仲裁)三種基本方式及其組合構成的多元化糾紛解決方式來化解糾紛的。在形態(tài)上有公力救濟、私力救濟和社會救濟構成的多元化體系,與之并行不悖的也有道德規(guī)范、自治規(guī)范、村規(guī)民約、民族習慣、宗教等規(guī)范化體系,它們從各自不同的場域共同承擔著解決糾紛的任務。
當前的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非常明顯地是為了適應社會轉型期與矛盾凸顯期的需要而建立,雖然有政府為維護穩(wěn)定而顯示出主導的傾向,也有司法改革而顯示司法救濟的因素,但總體上說具有混合性、民間性、互利性等特征?;旌闲允且驗楫斍暗募m紛解決機制中有仲裁、調解、談判、早期中立評估、調解—仲裁相結合等方式,有時候很多糾紛不是僅靠一種方式就能解紛,而是混合使用,特別是在現(xiàn)在的調解方式中,相當多的基層矛盾糾紛都是在“綜治辦”進行調解,而“綜治辦”的人員職能是綜合重疊的,雖然以司法人員為核心,實際上綜合了基層其它部門的職能,目的就是為了解決糾紛和維護穩(wěn)定。民間性是因為當前的糾紛解決機制對民間的小型或原始糾紛具有較好的化解成效,一些鄰里、社區(qū)、鄉(xiāng)村糾紛通過親朋好友、權威長輩、村長、調解員等人的調解勸和,能夠達到定紛止爭的目的。只要達到這個目的,對糾紛雙方都具有互利性,既避免了糾紛升級,釀造禍端,也為停止訴訟而節(jié)省了費用成本,更重要的是沒有深層傷害到彼此的核心利益和內心世界,為日后的彼此交往打下了良好的基礎,而這正是當前經(jīng)濟社會中難得的因素,因而具有互利性。
當然有些學者在各自的研究中也歸納出了其它相應的特征。學者齊樹潔認為,與和諧社會相適應的糾紛解決機制具有多元性、協(xié)商性和效率性三個特征。即在私力救濟、公力救濟和社會救濟中,構成了以訴訟為主導的多元民事糾紛解決體系,引起糾紛解決機制的功能由綜合性向分殊性轉變,體現(xiàn)在解決特定類型糾紛的三種情形:一是設立專門法院;二是建立一種ADR與訴訟程序銜接的糾紛處理機制;三是由專門的ADR機構處理。協(xié)商性的體現(xiàn)是由決定性向合意性發(fā)展的趨勢。合意不僅是解決糾紛的終點問題,也是處理糾紛的起點問題。[1]388它使當事人在選擇解決糾紛的方式、主體和程序等方面的自主性大大提高,也引導解決糾紛的文化從對抗走向協(xié)商,有利于社會呈現(xiàn)出較以往和諧的狀態(tài)。效率性是和諧社會的新要求,它意味著與和諧社會相適應的糾紛解決方式應當追求效率,即力求以較少的時間、成本、資源投入,使糾紛獲得較為圓滿的解決。這是由衡量司法品質的要素決定的:即訴訟的成本、解決爭議所需要的時間、發(fā)現(xiàn)真實和適用法律的正確程度。[2]36學者左衛(wèi)民認為,中國當下非司法的常規(guī)性糾紛解決機制具有整體目標的統(tǒng)一性、解紛機構與方式的多樣化、政府權力的主導性、解紛機構之間的獨立性等特征。[3]30-31學者范愉認為,當前的糾紛解決機制具有程序上的非正式性、糾紛解決基準上的非法律化、糾紛解決主體的非 (法律)職業(yè)化、性質和形式的民間化或多樣化、程序構造的平等性、糾紛解決過程的平和性和結果的互利性。[4]30-31世界各國的 ADR 多數(shù)屬于一種非正式的糾紛解決制度和程序,但一部分準司法或行政性糾紛解決機制也已經(jīng)開始融入這一體系;各種不同形式的ADR不同程度地具有一些特有的功能和程序利益,在合理利用的前提下,能夠從不同方面對訴訟和司法起到替代作用。
在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中,調解是其中的重要方式,也是法律治理的熱點話題,在幾度沉浮與興衰之后,引起了各方面的強烈關注。學者劉金國、侯淑雯認為當前調節(jié)制度的再度興起有四個原因:一是對西方制度的崇拜,借鑒西方的法治經(jīng)驗,將國家治理納入法治的軌道;二是轉型期出現(xiàn)的新問題亟待解決,于是借鑒西方ADR方式,重興調解制度便成為當前的改革風潮;三是西方ADR的影響,使調解成為制度化改革的一項重要內容;四是公民社會理論的推動。這些原因使調解制度成為糾紛解決機制中炙手可熱的話題。[5]309-313但是由于當前我國司法機關的改革過于進取,以至于將中央提出的制度性調解演變?yōu)橐粓鲛Z轟烈烈的訴訟內調解,使調解走入了法院中心主義的誤區(qū)。這使得我們不得不要正視司法調解的限度問題。
目前的司法調解是以法律為依據(jù),主張通過提高法院和法官的調解能力解決糾紛,以“息訟”為最終目的。雖然也與司法以外的人民調解、行政調解一樣,尊重當事人的自愿原則,但調解的目標、依據(jù)、和方式均與法院的工作目標密切相關,構成了以司法為中心的調解。雖然司法調解可以減輕司法壓力;減少訴訟程序的對抗性,有利于在解決民事糾紛的同時維護雙方當事人的長遠利益和友好關系;可以最大限度地優(yōu)化糾紛解決程序的效益,快速、簡便、經(jīng)濟地解決糾紛,緩解當事人的訟累,降低訴訟成本;有利于當事人充分行使處分權,發(fā)揮民事訴訟中當事人的程序主體性作用;調解協(xié)議以合意為基礎,更易為當事人實際履行,避免執(zhí)行中的困難;在實體法律規(guī)范不健全的情況下,當事人可以通過調解中的協(xié)商和妥協(xié)探索雙贏的結果等優(yōu)點。[5]576
但同時,司法調解的負面影響也受到學術界的批評和質疑,特別是對其采取的“調審合一”模式。因為在眾多的基層司法實踐中,這種模式體現(xiàn)了法官重調解輕審判,形成了一種調解為主導的審判體制,“導致審判和調解二者價值的矛盾和沖突,引起調解功能的擴張和審判功能的萎縮,其結果是使得程序法和實體法的約束被雙重軟化了:首先,它軟化了程序法對法官的約束,造成法官行為失范和審判活動無序;其次,它軟化了實體法的約束,導致了調解結果的隱性違法和審判權的濫用,不利于法院公正執(zhí)法?!保?]學者劉金國、侯淑雯認為司法調解的限度與非理性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與法院的性質不符,即不能把民間的標準運用到法院審判中,勸說當事人適當放棄權利來做與法院性質、法官身份不相稱的行為;二是與調解的屬性有距離;三是與我國倡導調解的初衷不符。[4]317-318并且在法院實踐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強制調解、壓制調解、誘導調解和片面追求調解數(shù)量的傾向。雖然最高人民法院制訂了《關于建立健全訴訟與非訴訟相銜接的矛盾糾紛解決機制的若干意見》,強調完善訴訟活動中多方參與的調解機制、規(guī)范和完善司法確認程序、建立健全工作機制等具體規(guī)定,很多基層法院也確實建立了“訴訟與非訴訟銜接機制”、“訴調對接機制”,但仍然避免不了其中的缺陷。
另一方面,我們也注意到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與當前法治所面臨的困境,如我國法治中法學教材編撰政治化、司法程序正義被嚴重輕視、司法權相對卑微脆弱,民意輿論干擾司法等問題。尹超博士認為我國的法治建設中各種法律和制度在實際生活中不同程度地存在“失效”問題,在這些法律失效的領域,國家或者難以進行治理,或者雖進行某種治理,但這種法律和制度又因為治理水平不高而離真正的法治之法還存在很大距離。學者陳良清認為,我國現(xiàn)代法治還存在著傳統(tǒng)觀念與現(xiàn)代法治的沖突、公共權力制約與公民權利保護的困惑等。而體現(xiàn)在糾紛解決體系中的缺陷則十分明顯:一是解紛體系的國家化與社會性、民間性的關系失衡,即糾紛解決機制的“社會性”有“民間性”因素雖存在但不彰顯,而國家化取向明顯,主要是政府為了“解決糾紛”而大范圍的調動行政資源容易使政府在社會治理上陷入兩難境地,并增加常規(guī)社會治理的難度與成本;二是部分糾紛的解決過程當事人主導性較差,甚至有被迫接受的因素,主要是解紛過程與方案大多時候由解紛機構或其代表所控制,致使出現(xiàn)“被迫合意”。三是解紛機構 (機制)之間的協(xié)調性不夠,各機構 (機制)之間的競爭容易蛻化成基于部門利益的考量、權力擴張或陷于一種推諉扯皮的無序狀態(tài);四是部分糾紛的解決效果有限。[3]460-465因此,要解決這些缺陷或困境問題,既要走出法院中心主義的誤區(qū),改變“調審合一”為“調審分離”,真正做到“訴訟與非訴訟相銜接”,將法院調解作為司法的輔助手段,重心放在法院外的調解上,使之能在各自的領域發(fā)揮作用,共同達到解決矛盾、消除紛爭、化解糾紛、走向和諧的目標。
[1]季衛(wèi)東.法治秩序的建構 [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
[2]齊樹潔.糾紛解決與和諧社會 [M].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2010.
[3]左衛(wèi)民.中國基層糾紛解決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4]劉金國,蔣立山.中國社會轉型與法律治理 [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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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李浩.論法院調解中程序法與實體法約束的雙重軟化[J].法學評論,199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