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別勝新婚,出差一個多月的高鵬剛進門,洗漱完畢后正與夏茉繾綣溫存,手機鈴聲乍起。夏茉有點不耐煩,是徐小雅打來的,高鵬的前妻。
高鵬沒有忽略夏茉的面有慍色,識趣地側(cè)過身去壓低聲音道:“好的,先這樣吧?!毕能孕睦镉悬c吃味,這是徐小雅打來的第三通電話,而她和高鵬新婚不過一年。
一場夫妻歡愛眼看硬生生被打斷,高鵬翻身下床,快速地穿上衣褲,夏茉偷眼打量他,這個男人,才三十出頭,五官明朗,脾性溫良,沒有一點肚腩,為什么他的前妻會放手?高鵬系著領帶頭也不回地說:“小雅人在外地進貨,樓下鄰居打她手機說家里天花板都被水泡了,是從她家漏的水。這種事不等人,我去處理一下?!?/p>
夏茉還是無法釋懷,不依不饒找出他話里的漏洞:“她憑什么拜托你,難道她沒有別的朋友?”高鵬頓了頓,淡淡地說:“我有她家的鑰匙?!边@句話像記悶錘,砸得她透不過氣,半天才恍惚過來追到門口說:“我跟你一起去?!备啭i點點頭。
到了徐小雅家,高鵬摸出鑰匙開門,熟門熟路地領著水暖工進廚房、衛(wèi)生間逐一排查檢修,然后到樓下鄰居家表示歉意。夏茉原本坐在客廳沙發(fā)上枯等,轉(zhuǎn)念一想,來都來了還裝什么大方,她現(xiàn)在是他的妻,干脆,轉(zhuǎn)一圈吧。
夏茉拎著褲管踩著水挨個房間巡視,憑著女人的敏銳嗅覺,這是個單身女人的家,沒有任何男人的生活用品,很干凈整潔,而且有種似曾熟悉的溫暖味道。她跟高鵬結(jié)婚前,問過他們?yōu)槭裁措x婚,他只說了一句“合不來”,就再也不肯多說了。夏茉是帶著對這個女人的好奇和戒備走進婚姻的。
一個不小心,夏茉碰翻了書桌上一個水晶鏡框,鏡框掉到木地板上散開來。她撿起重新裝好,鏡框的背面卻滑出兩張照片來,一張在上面,是徐小雅的照片,扣在背面的是高鵬和徐小雅的一張合影,兩人眉梢眼角濃濃的青春痕跡表明這應該是他們年輕熱戀時的照片。
像平靜的湖面投入一塊頑石,夏茉的心一下子亂了,亂得像在兵荒馬亂中不知道該投奔誰。高鵬的青春時代都是和徐小雅一起度過的吧,一個男人最好的五年,戀愛三年,婚姻二年,都在徐小雅的身上消耗殆盡。自己算什么呢,這真令人沮喪。
夏茉呆不下去了,下樓找高鵬,他以戶主的身份跟人家道歉,掏出一些錢算作維修費放在人家茶幾上,人情、道理都做足了。
夏茉覺得自己像個突然闖進來的局外人,黯然轉(zhuǎn)身走了。
2.
夏茉隨性逛到一家咖啡屋,要了一杯拿鐵、一塊黑森林、一塊慕斯蛋糕,這些食物惡俗的甜此刻很對她的胃口。一個男人端著一塊藍莓蛋糕坐在夏茉對面:“如果我沒記錯,你該喜歡這個口味的蛋糕,夏茉?!?/p>
夏茉收拾心情抬頭望著這個男人,唇角有和善的微笑,雙手的指甲干凈整齊。他就像面前這盤藍莓蛋糕,不會太甜太膩,感覺剛剛好,可是,她想不起來他是誰。
男人提醒她:“太和公司,你還記得吧。”夏茉豁然想起,這個男人叫陳霖,是她大四去實習公司的部長。夏茉實習期滿在公司的最后一個工作日,不承想陳霖當頭一句,我喜歡你,夏茉。青澀的夏茉還沒經(jīng)歷過成熟男人對愛情勢在必得的凌厲攻勢,六神無主地落荒逃了,這段倉促的愛情故事隨著那滾滾青春呼嘯而去。
夏茉開口:“陳霖,我結(jié)婚了?!闭f完就后悔,這也太小家子氣了。陳霖點點頭:“我看到你無名指上的鉆戒,希望你幸福?!毕能砸宦牭叫腋_@兩個字就撐不下去,想到高鵬他前妻的電話,他說不出口的離婚理由,他有她家鑰匙,他得體地跟鄰居道歉,一切都很可疑,他屬于過自己嗎,還是在他前妻和自己間左右搖擺?
手機再次響起,夏茉不用看也知道是高鵬的,夏茉恨恨掛斷,陳霖不明就里:“接吧,說不定有什么急事呢?!毕能怨首鬏p松地說:“打錯了?!标惲刈R趣地轉(zhuǎn)移了話題,兩個人聊起那段曾經(jīng)共度的歲月。陳霖很體貼地幫她換熱奶茶,提醒她嘴角有蛋糕碎屑,又講了幾個笑話。夏茉的壞心情在這個男人的周到細心下,一點點晴好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吃了多少塊蛋糕,他們從一開始面對面坐著,到后來肩并肩坐著。已經(jīng)是再次遇見的老熟人,很多事不用過多鋪墊,夏茉此時就想找個強有力的肩膀靠著,來抵抗對高鵬的思念,而陳霖,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剛剛好。
3.
縱使心里再委屈,家還是得回。夏茉重新打量這個家的裝修風格,觸目驚心地發(fā)現(xiàn)跟徐小雅家的裝修風格很近似,這個男人似乎一直都生活在那個女人的勢力范圍內(nèi),包括他的審美觀、生活方式。
高鵬自然不知道夏茉內(nèi)心的糾結(jié),沒心沒肺沖臥室里的夏茉喊:“老婆,你今晚做什么吃的,我快餓死了?!毕能杂X得自己還呆在這個到處都遺留著過去女主人痕跡的家里,會瘋掉。她轉(zhuǎn)身進屋拿了行李箱收拾衣物和日用品,一邊收拾一邊想,幸虧嫁他時就留了后路,只從娘家搬來一小部分東西,要不現(xiàn)在該多狼狽。
在客廳看電視的高鵬走進來,有些摸不著頭腦:“大半夜的,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夏茉負氣地繼續(xù)朝行李箱里扔化妝品。高鵬試圖從背后圈住她,以身體攻勢拿下她的出走計劃。沒想到她這次鐵了心,推開他的力道很大,跟從前半真半假的?;尳厝徊煌?。
夏茉提著行李站在門口嚴肅地說:“我再問你最后一遍,你跟你前妻為什么離婚?”高鵬表情復雜,嘴唇蠕動了兩下終究沒吐出一個字,夏茉絕望地飛奔下樓。出樓道口,夏茉提著行李看見馬路對面的一輛尼桑車前站著的竟然是陳霖,他幾天前的晚上送她回家來過一次,就那一次。陳霖揮揮手走過來說:“我只是路過,想著能不能碰上你,我的運氣真不錯?!彼⒁獾剿掷锏男欣钕?,半驚訝半開玩笑道:“你是要旅游還是去私奔?”
話音剛落,高鵬穿著拖鞋狼狽地追出來。他看到有型有款的陳霖就止住腳步,明顯從剛才的綿羊變成刺猬,用很受傷的眼神看著他們。夏茉多希望他能攬過自己的肩膀,以她老公的姿態(tài)沖陳霖打招呼,邀請他上樓去坐坐,自己立時會偃旗息鼓地跟他回去,前妻的事以后再說。
可高鵬沒有,他眼神中的熱度慢慢消退,深深看了一眼她,黯然轉(zhuǎn)身消失在樓道里,倒是陳霖尷尬不已:“對不起,我出現(xiàn)得不是時候。”夏茉把眼淚吞進肚里:“不關你事。”陳霖順勢把夏茉的行李箱接過來。
陳霖開車很穩(wěn),放了一段浪漫憂傷的音樂很恰當?shù)刈屜能缘难蹨I流下來,遞紙巾給夏茉時他得體溫存地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熱地說:“夏茉,讓我給你幸福吧,我舍不得讓你流眼淚?!彼灸艿叵胍槌鍪?,可一絲力氣都沒有。不管了,不管了,反正局面已經(jīng)糟糕透頂,隨他握去。
4.
夏茉回了娘家。她在娘家的日子并不好過,父母一個勁替高鵬說好話,說得她心里很煩悶。陳霖的短信攻勢更凌厲。那晚車里握手一幕,讓她接下來的幾天后悔不迭,她本意是想借著他這股力道驅(qū)散對高鵬的亦愛亦恨,可沒想到卻是相思更重。高鵬跟她約會兩個月后才敢握她的手,從沒對她說過什么肉麻情話,但是那樣更讓她感覺踏實安心。
高鵬有多少天沒來,她不敢算,她怕算出來的阿拉伯數(shù)字讓自己沒有退路。人一煩惱,頭發(fā)反倒瘋長,她去剪頭發(fā)。一連兩個美發(fā)屋都客滿,另找一家新開的,門面和內(nèi)部設施都挺上檔次的,女老板笑著迎出來,問她是剪還是燙。
四目相對,夏茉認出來,她是徐小雅,雖然只見過她一張照片,但她過目不忘。夏茉沖她點點頭:“小雅姐,我是高鵬的妻子?!毙煨⊙朋@訝得忘了接話。
夏茉坐定,淡淡說:“小雅姐,你看著剪,我交給你了?!毙煨⊙艥u漸回復平靜,利落地下剪。夏茉盯著鏡子里的徐小雅,像是故意要亮明心意:“我跟高鵬分居了?!辩R子里徐小雅的臉倒是波瀾不驚,可是右手的輕輕顫動出賣了她的心。
須臾,一個漂亮的短碎發(fā)讓夏茉煥然一新。徐小雅拉她進了一間美容室,正色道:“夏茉,你今天喊我姐,我就認你是妹妹。高鵬一定沒跟你說過我們?yōu)槭裁措x婚,是我求他不要說的。我們結(jié)婚后,我一度認為婚姻沒有達到預期理想,跟一個男人好上了,執(zhí)意要離婚。離婚不久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那個男人只是‘泡良’族,熱衷于向我這種迷失于婚姻的女人下手。我跟高鵬已經(jīng)不可能了,但你千萬別因為賭氣而迷失了婚姻這條回家的路,對于女人來說,婚姻就是永遠的家?!?/p>
夏茉出門時,徐小雅掏出兩千元錢遞給她:“聽樓下鄰居講,高鵬替我賠償了人家的損失,我該還給你們的,這是我跟他之間最后一點瓜葛?!毕能月砸怀烈鳎酉铝?。接下的不是錢,而是她說的那句,最后一點瓜葛。
5.
夏茉在公交站牌前等29路車時,人流熙攘中看到陳霖和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手挽手有說有笑走過,朝他的尼桑走去。
看到這一幕,夏茉以為自己會在意會失落,可是一點都沒有,她的唇角反而綻出一個不過如此的釋然微笑。原來,不論曾經(jīng)還是現(xiàn)在,陳霖都只是一個她身邊的過客,匆匆來去,甚至不會留下一點痕跡。
夏茉回到家,母親告訴她:“高鵬出差剛回來,你爸說天冷在家洗澡不舒服,高鵬陪他去洗浴中心了。高鵬除了嘴笨點真是不錯,這年月還有哪個女婿愿意帶老丈人上澡堂搓背泡澡的?”夏茉點點頭,母親說得對,高鵬宅心仁厚為人平和,這是婚姻最扎實的基礎,雖然前妻負了他,可他還是保有最后的善意。他對自己好,連帶著對自己的父母也視同親生父母,她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有多難得。好在她只不過是在情感上迷了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之后,再次尋覓到回家的方向。夏茉把自己所有東西收拾起來,整整裝了三個行李箱,這一次,她要跟著高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