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守蓉:山間的“花兒”正耀眼

在群芳爭艷的青?！盎▋骸蔽枧_上，童守蓉是近年涌現(xiàn)出來的一位非?；钴S的“花兒”歌手。

她用銀鈴般的聲音和質(zhì)樸率真的傾訴，讓傳唱了千百年的“花兒”，多了幾分清純，少了一些滄桑。

她演唱的“花兒”深受人們喜愛，尤其受到了許多曾經(jīng)鐘情于流行歌曲和搖滾音樂的年輕一代的青睞。

猶如山坳里滲出的一股清泉，童守蓉富有個性的“花兒”演唱，更讓人們感受到了從古老“花兒”里散發(fā)出的新鮮氣息。她嗓音高亢嘹亮，音色甜美，被稱為青海的女阿寶……

身影

夏日的大西北，是“花兒”的海洋。

在青海這一片廣袤的土地上，更是處處搖曳著“花兒”的倩影。而在這讓人眼花繚亂的季節(jié)里，總有一些美妙的聲音，令人回味無窮，

童守蓉就是這樣一位正在青海的“花兒”百花園中悄然綻放的美麗小花朵。

家拉羊羔兒纏腰花，

羊圈里睡著著哩；

唱一首花兒了甭笑話，

娃娃家才學著哩。

這是童守蓉很小的時候，她的外奶奶教她學唱的第一首“花兒”直令?！盎▋骸备柙~中所表達的那份質(zhì)樸的心態(tài)和坦誠的表白，陪伴著童守蓉一路走來。直到今天，每當童守蓉唱起這首“花兒”時，記憶的閘門就會情不自禁地敞開……

童守蓉的家鄉(xiāng)在青海省大通縣景陽鎮(zhèn)的甘樹灣村。

被群山環(huán)抱著的這一片寬闊的大川，更是一片涌動著“花兒”激情的沃土。

尤其每年的仲夏時節(jié)，情意綿綿的花兒就會在山野田間裊裊升起，人們流連在風景優(yōu)美的山野，游山浪會、對歌酬答，充滿了歡悅悠閑的生活情趣。

村上唱“花兒”的人很多，而童守蓉的外奶奶和媽媽更是村上有名的“花兒”唱家。在她們美麗的歌聲陪伴中，童守蓉聆聽著妙不可言的“花兒”曲令和青海民間小調(diào)一天天長大了。在童守蓉11歲的那一年，媽媽帶著她第一次來到甘樹灣“花兒”會上。面對著人山人海的“花兒”對歌場景，親眼目睹著從各地趕來的“唱家”、“把式”們的即興編唱；此起彼伏的歌聲，扣人心弦的場面，讓年幼的童守蓉頓時感覺異常興奮。媽媽似乎看出了童守蓉躍躍欲試的心態(tài)，便和同村鄉(xiāng)親們鼓勵童守蓉也試著唱一唱。童守蓉在一個僻靜處演唱了一首青海民間小調(diào)《菜子花兒黃》：“菜子的花兒黃/把親朋好比個三國的諸葛亮/能掐又會算/火燒了曹操的百萬兵……”

明亮稚嫩的童聲和著傳統(tǒng)民間小調(diào)所固有的凝重，蕩漾在高原夏日火辣辣的“花兒”會上，頓時變得格外與眾不同。人們一下子圍攏過來，把童守蓉圍了個嚴實，后來的人們也爭先恐后地往里邊擠，都想親眼看一看這個歌喉如此有魅力的“尕唱家”的真實模樣。這樣的陣勢卻讓童守蓉感到了膽怯。好在有媽媽和不少同村的鄉(xiāng)親給她做伴，她就低頭唱了幾首從外奶奶和媽媽那里學來的傳統(tǒng)“花兒”后，便慌慌張張地撒腿從人群中跑走了。

回到家后，童守蓉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沉浸在當時的那一幕幕情形之中，回味著現(xiàn)場許多聽眾對她演唱的評價之詞，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悅和激動在童守蓉的內(nèi)心深處交織著、翻滾著，這也讓她對自己演唱“花兒”的能力和水平更多了幾分自信；她用優(yōu)美的“大通直令”輕吟著：“案板的頭上切菜瓜/尕菜瓜，切刀兒沒揚著起來/大樹的蔭涼兒里漫“心花”/娃娃尕，聲氣兒沒唱著出來！”

直白的言語表達著委婉的心情，但這次演唱留下的遺憾，卻讓童守蓉開始有了一種熱切的盼望。她向往著在來年的“花兒”會上能再一展歌喉，唱個盡興。

風格

“花兒”是廣大人民群眾在長期的生產(chǎn)生活過程中，創(chuàng)造出的抒發(fā)內(nèi)心情感的歌，也承載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深情和厚望。在那曲調(diào)高亢悠揚、旋律優(yōu)美低回的歌聲中，傾注的是對生活、對愛情的向往與追求：

青石頭尕磨兒左轉(zhuǎn)哩，

要磨個雪白的面哩；

肝花五臟的想爛哩，

把阿哥啥時候見哩。

在長期的繼承與發(fā)展中形成的“花兒”曲令也極為豐富。據(jù)統(tǒng)計，僅青海河湟地區(qū)的“花兒”曲令就有上百種。不同的曲調(diào)有著不同的“令”。按流行地區(qū)分為“河州令”、“東峽令”、“川口令”、“循化令”、“互助令”等；按照演唱民族劃分為“土族令”、“撒拉令”、“保安令”、“東鄉(xiāng)令”等；按照“花兒”的襯詞又分為“白牡丹令”、“尕馬兒令”、“花花尕妹令”、“好花兒令”、“溜溜兒山令”、“楊柳兒姐令”、“水紅花令”、“咿呀咿令”等……而如今，民間口頭創(chuàng)作出的新“花兒”曲令更是層出不窮。

童守蓉正是演唱這類“花兒”新曲令的先行者。她常常用質(zhì)樸率真的唱詞，坦誠地表達著女性所特有的依戀和纏綿之情；用大膽熱烈的傾訴，抒發(fā)年輕一代對愛情的渴望與執(zhí)著。有一首《阿哥回來令》中這樣唱到：“折木頭搭（哈）的閃擔橋/我過（哈）牢/妹妹的阿哥牢不牢/你過（哈）牢哩嗎不牢/哎-呦-哦/遠路上的阿哥們回呀回來了……”整首“花兒”采用襯詞手法，感慨一個柔弱女人的無奈和面對愛情破滅時的復雜心境，整首“花兒”里充滿了古琴般的憂傷。但由于在演唱時采用了新曲令，給了聽眾一個全新的感受。

不僅如此，為實現(xiàn)她當初要把從母輩那里傳承而來的“花兒”發(fā)揚光大的諾言，童守蓉更付出了艱辛的努力。在姹紫嫣紅的青?！盎▋骸蔽枧_上，這位非?；钴S的“花兒”新秀，不僅用傳統(tǒng)“花兒”原始古樸的那份氣息激蕩著人們的心靈，而且大膽地嘗試在傳唱了千百年的“山歌”中，融入時尚元素的方式和途徑。

眾所周知，傳統(tǒng)的“花兒”演唱很講究裝飾音、正詞和襯詞以及尾音、拖腔的完美處理，因而顯得節(jié)奏舒緩。但在生活節(jié)奏日益加快、新鮮事物不斷出現(xiàn)的現(xiàn)代社會，一味地保守傳統(tǒng)就面臨著將被時代遺忘的危機和尷尬。因而，如何把一些時尚的音樂元素巧妙地揉進”花兒”的演唱之中，是擺在每一個”花兒”演唱者面前一個急待破解的課題。而作為原生態(tài)民歌，”花兒”從旋律風格到演唱方法，不僅要始終保持著相對原始的民歌形態(tài)，而且應(yīng)該是聲情并茂、質(zhì)樸自然、個性鮮明、不拘一格，并具有顯著地域特征的文化遺存。

于是，童守蓉走進了人們的視野。她用清脆得像鈴鐺一樣的聲音和質(zhì)樸率真的傾訴，讓傳唱了千百年的“花兒”，多了幾分清醇，少了一些滄桑。不僅如此，她在演唱“花兒”時，還別出心裁，大膽地加快了“花兒”這種民間藝術(shù)形式固有的音樂節(jié)拍，使許多韻律原本婉轉(zhuǎn)悠長的“花兒”，具有了明顯的現(xiàn)代節(jié)奏。這樣的創(chuàng)新之舉深受人們喜愛，在城市的舞臺上，也讓人們體會到了原生態(tài)民歌獨有的藝術(shù)魅力，尤其受到了許多曾經(jīng)鐘情于流行歌曲和搖滾音樂的年輕一代的青睞。

情懷

有位哲人說過，第一次的誘惑可以成就一個天才！

對于童守蓉來說，童年時代在“花兒”會上的那次演唱，的確是一次不小的誘惑。這不僅讓她對從小就耳濡目染的“花兒”的喜愛之情更加濃烈，也孕育了她的一個遠大夢想——她立志要把從母輩們那里傳承來的“花兒”的美妙旋律一直唱下去！

她的想法得到了家人的一致贊同。盡管在當時的農(nóng)村，傳統(tǒng)和世俗的眼光使民歌中原本涌動著的一種精神被壓抑；但唱了大半輩子“花兒”的母親卻對此不屑一顧，依然堅定地固守著心中那一片屬于“花兒”的自由天空。母親一邊悉心地把她所有會唱的“花兒”曲令和青海民間小調(diào)口傳心授給童守蓉，一邊帶著童守蓉在各地的“花兒”會場間穿梭；一有機會，母親總會讓童守蓉大膽表演。

那時侯，青海農(nóng)村群眾的物質(zhì)生活水平雖然低下，但他們的精神世界卻無比富有——因為有了“花兒”，人們仿佛就成了世間最堅強也最快樂的人了。

憑借著母親的孜孜教誨和她獨特的悟性，童守蓉的“花兒”演唱水平開始漸漸提高。有一年，她們家鄉(xiāng)的六月“花兒”會，邀請到了已故“花兒”藝術(shù)大師朱仲祿先生和當時已經(jīng)很有名氣的幾位“花兒”唱家助興。

聆聽著名家們嘹亮豪放的“花兒”，整個山村沸騰了！

更讓童守蓉終生難忘的，是在村上干部們的極力推薦下，她有幸和青海老一輩“花兒”唱家張?？M行了同臺表演！這也是她第一次拿著話筒，站在舞臺上，面對著數(shù)萬觀眾激情演唱。當童守蓉用她依然稚嫩的歌喉，唱起了《騎上個尕驢拉上個?！?、《雪白的鴿子》等人們耳熟能詳?shù)膫鹘y(tǒng)“花兒”名曲時，現(xiàn)場的數(shù)萬觀眾被她坦率熾熱、鼓蕩著青春激情的歌聲深深折服了！人們凝神傾聽著被麥克風放大了的“花兒”曲令，宛如碧山綠水間涓涓流淌的溪水，一股久違的清純氣息撲面而來！

從此，正在讀小學的童守蓉的名字不僅開始被許多鐘情于“花兒”的人們記住了，她獨特的演唱“花兒”的聲音，也開始在有著悠久“花兒”傳統(tǒng)的大通縣的大大小小的“花兒”會場上飄蕩：“祁家山埡豁里過來了/腳踩了青山的路了/花兒的海洋里進來了/鄉(xiāng)親們聽呀/我把個散心的少年（哈）漫了”。

作為一名初出茅廬的年輕歌手，童守蓉摯愛著自己的家鄉(xiāng)和故土。而眷戀故土的真誠情懷，使童守蓉演唱的“花兒”內(nèi)容更加豐富。與以往的青海傳統(tǒng)“花兒”相比，童守蓉演唱的“花兒”不只歌唱愛情，還涉及歷史、人物和社會主義新時代等的內(nèi)容，尤其許多“花兒”的唱詞內(nèi)涵生活化氣息非常濃郁。童守蓉演唱的青?！盎▋骸?，不僅抒發(fā)出她對生活的熱愛和對美好明天的憧憬，她也用優(yōu)美的歌聲，形象地描繪出了一幅幅新時代里生動的生活畫卷:“果樹哈栽給著溝沿上，/果花漂給著水上；/新村新貌的新方向，/寬展路走下的穩(wěn)當”;“吃罷了糊糊吃涼面，/今晚夕要吃個扯面；/尕妹們活下的心寬展，/好日子擺在個面前”……這種讓人浮想聯(lián)翩，也涌蕩起對美好人生追思和聯(lián)想的“花兒”在童守蓉的演唱中比比皆是：

大通好比是一只船，

鄉(xiāng)親們看，

老爺山好比個漿桿；

青山綠水的好山川，

朋友們來，

好好（兒）浪上幾天。

話題

和來自大山深處、草原牧場的許多原生態(tài)歌手一樣，童守蓉也有著不同尋常的成長經(jīng)歷和在城市間游走的苦惱與困惑。

1999年高考結(jié)束后，剛剛走出中學校園的童守蓉就到當?shù)匾患宜饺碎_辦的茶園里一邊演唱，一邊等待著高考的結(jié)果。高考成績公布了，童守蓉僅因幾分之差，未能如愿地走進大學的校門。家里人都一致希望她復讀一年，努力爭取考上個大學，也好為將來能過上比較穩(wěn)定的生活打下基礎(chǔ)。但童守蓉經(jīng)過再三考慮，最終決定放棄了這個機會。因為在當時看來，即便是考上大學，每年的學費對于她并不富裕的家庭來講，不僅是一個很大的負擔，而且也是很現(xiàn)實的困難。再者，當時在茶園里的演唱已經(jīng)是一個有收入的工作……有了這樣的選擇后，童守蓉就安下心來，全身心地投入到唱“花兒”、學“花兒”的樂趣之中了。

后來經(jīng)朋友們介紹，童守蓉又來到西寧的一個“花兒”藝術(shù)團”，成為一名名副其實的“花兒”演唱歌手。這時候，童守蓉又有了新的打算：她希望通過在藝術(shù)團的演出，積累經(jīng)驗，并尋找機會，為今后在事業(yè)上能有更大的發(fā)展前途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不料，她所在的那支“花兒藝術(shù)團”只維持了短短的一年多時間就解散了！原本精心謀劃的美好未來和藍圖也似乎在瞬間黯然失色。童守蓉只好又回到了她從前演唱過“花兒”的那家茶園，重操舊業(yè)。此間，大通縣文化部門曾邀請她參加了縣上舉辦的多次“花兒”演唱活動，人們又一次聽到了曾經(jīng)熟悉又親切、那久違了的清純的“花兒”之音。

這樣的磨練也為童守蓉創(chuàng)造了機遇。2003年，她被推薦參加了“西北十二省民歌”花兒”大獎賽”，并獲得了三等獎。隨后，她又相繼參加了多次省上及全國性的原生態(tài)民歌演唱比賽等文化交流活動。2007年，她參加“西寧市首屆農(nóng)民文化藝術(shù)節(jié)”，獲得“花兒”演唱一等獎；這一年6月，她還代表青海原生態(tài)歌手，赴天津音樂學院參加文化交流演出。不久，童守蓉又推出了她的首張青?！盎▋骸毖莩獙］嫛渡介g花兒更耀眼》……可以說，2007年是她“花兒”演唱生涯中最有收獲的一年！后來，童守蓉又出版了她的“青海民間小調(diào)”個人演唱專輯《青海小調(diào)美》。目前，她的第三張演唱專輯也即將出版發(fā)行。

然而，在這些閃耀著絢麗光環(huán)的榮譽背后，卻隱含著一個在城市間游走的原生態(tài)歌手的尷尬與無奈！多年的執(zhí)著追求和苦心經(jīng)營雖然給童守蓉贏得了明顯的社會影響，但卻未能給她帶來多少經(jīng)濟利益。這是由于很久以來，青?！盎▋骸币悦耖g自發(fā)的演唱形式為主，并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固定模式。而各級文化部門也由于諸多制約因素的影響，對這些來自民間的原生態(tài)“花兒”歌手缺乏有效的管理和扶持。近年來，伴隨著各地旅游業(yè)的升溫，地方文化產(chǎn)業(yè)才開始受到重視，但幾乎所有民間文藝類的演出，都是臨時組成演唱團隊。而這樣的演出團隊中的原生態(tài)“花兒”歌手，又幾乎清一色都是本無固定職業(yè)、在城市或鄉(xiāng)村間游走的草根人物。尤其隨著年齡的增長和“花兒”演唱新人的不斷涌現(xiàn)，一些原生態(tài)“花兒”歌手的晚景十分黯淡，甚至連最基本的生活來源都得不到有效保障。

于是，自生自滅似乎成了眾多原生態(tài)“花兒”歌手最終的歸宿。

和他們一樣，童守蓉也面臨著生存和發(fā)展的雙重矛盾和選擇。

有人曾經(jīng)形象地比喻原生態(tài)歌手的發(fā)展，猶如水流進沙漠。的確，如果沒有一定的保護措施而任其自流，這些水最終會消失在沙漠里！

但沖出來一片綠洲的愿望卻是全社會的共同認識。

“花兒”作為一種地方特色的文化現(xiàn)象，保護其固有的原生態(tài)特點，保持其民間文學口語化、通俗化的特性，已成為保護“花兒”文化的一個當務(wù)之急，而加大對演唱人員的多方面的扶持，更是一項不容忽視的社會責任。

作為“80后”的新一代青海“花兒”新秀，童守蓉說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把祖輩們唱了幾百年的青?！盎▋骸币恢眰鞒氯ィ侔阉魝鹘o下一代……

因此，童守蓉所面臨和思考的一些問題，更是一個值得全社會共同思索的命題——

郭莽寺上的綠寶瓶，

銀絲線綰下的扯繩；

出來個大門難找尋，

這就是尕妹的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