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化定位與人緣因素看陳獨秀創(chuàng)辦《新青年》的成功之道

　　陳獨秀是中國現(xiàn)代文化啟蒙運動的先驅(qū)，著名的政治家、革命家。從參與編輯出版《蘇報》《國民日日報》，創(chuàng)辦《安徽俗話報》《新青年》雜志，他一直與報刊編創(chuàng)活動聯(lián)系緊密。報刊的編創(chuàng)活動成就了陳獨秀的輝煌人生，尤其是《新青年》的成功創(chuàng)辦，真正確立了陳獨秀歷史地位。陳獨秀創(chuàng)辦《新青年》的成功表現(xiàn)在十多年時間內(nèi)，引領(lǐng)了中國新文化運動、馬克思主義運動的新潮，決定性地影響了中國社會的未來走向。為什么《新青年》能夠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研究者有的從技術(shù)角度，對《新青年》的欄目設(shè)置、文字編排技巧等方面進行分析，也有對陳獨秀的編輯思想進行探討的。本文主要從陳獨秀創(chuàng)辦《新青年》的文化定位與人緣因素兩個方面，來解析其中的成功之道。
　　
　　一、陳獨秀成功創(chuàng)辦《新青年》的過程
　　
　　從刻意要創(chuàng)辦獨樹一幟的報刊，到《新青年》的創(chuàng)辦成功，陳獨秀也隨著《新青年》的巨大影響而迅速成為文化界的翹楚。陳獨秀作為《新青年》的靈魂人物，從在創(chuàng)刊號發(fā)表《敬告青年》，到最后一期刊出《世界革命與中國民族解放運動》，他始終為《新青年》傾注著心血。
　　1901年10月，陳獨秀首次留日，開始接受革命思想，參加反清革命活動。1903年春，他被清廷駐日使館遣送回國后，參加《蘇報》的編輯，首涉報刊?！短K報》被封后，又在上海參加章士釗、張繼等人編輯出版的《國民日日報》，并任主筆，宣傳民主思想，反對君主專制。1904年初《國民日日報》因清廷所禁，陳獨秀從上?；氐桨矐c老家，在汪孟鄒等人的支持下，創(chuàng)辦并主筆《安徽俗話報》(半月刊)，安慶編輯。上海印刷，蕪湖發(fā)行。陳獨秀創(chuàng)辦《安徽俗話報》，鍛煉了辦報能力，為創(chuàng)辦《青年雜志》積累了經(jīng)驗。
　　《新青年》于1915年9月15日創(chuàng)刊，名為《青年雜志》，1926年7月25日終刊。從《新青年》的作者群體及出版地等方面綜合分析，可將其發(fā)展分為以下幾個階段：第一階段：1915年9月至1917年8月，編輯部在上海。第1至3卷，由陳獨秀“主撰”，吸收的作者主要是皖籍學人。1916年9月第2卷《青年雜志》改名《新青年》，從第2卷開始，《新青年》突破了皖籍作者為主的局面，作者群大為擴展，大都是與陳獨秀有一定交誼的朋友。第二階段：1917年1月至1919年11月。1917年1月，陳獨秀擔任北大文科學長后，雜志編輯部遷往北京。從第4卷開始，《新青年》變?yōu)橥丝?，至?卷6期止，《新青年》由陳獨秀、錢玄同、高一涵、胡適、李大釗、沈尹默等輪流主編。作者主要為北大師生?！缎虑嗄辍费杆亠L靡全國，成為領(lǐng)導(dǎo)新文化運動的號角。第三階段：1919年12月至1925年7月。1919年10月前后，《新青年》編輯部遷返上海，從第7卷開始重由陳獨秀主編，到第8卷開始為中共上海發(fā)起組所主控，逐步從同人向黨刊過渡，作者則是原北京同人和上海馬克思主義研究會和共產(chǎn)黨發(fā)起組成員同人并存。1922年7月后休刊。1923年6月復(fù)刊后的《新青年》成為中共中央的純理論性機關(guān)刊物，改為季刊，遷廣州出版，由瞿秋自主編，作者主要為中共黨內(nèi)年輕的理論家。1926年7月?？?br/>　　
　　二、文化價值定位：與時俱進，契合歷史使命
　　
　　從個人獨撰刊物轉(zhuǎn)變到同人刊物再轉(zhuǎn)變?yōu)橹泄怖碚摍C關(guān)刊物，陳獨秀在《新青年》發(fā)展的各個階段，都扮演了他人不能替代的重要角色，他對《新青年》編輯的演變和取向起著關(guān)鍵性作用。陳獨秀對《新青年》的文化價值定位與時俱進、契合歷史使命，主要經(jīng)過一個基本定位、調(diào)整回歸的過程。
　　
　　(一)基本定位
　　在1917年從上海移到北大之前，《新青年》有一個基本定位：
　　一是關(guān)于“主義”方面的定位。在《新青年》之前是三民主義，之后是馬克思主義，《新青年》正處于三民主義向馬克思主義過渡時期，陳獨秀敏銳地洞察到這一社會文化思潮的動向，從而給《新青年》進行合理的基本定位：以科學與民主為價值核心，進行文化批判與文化啟蒙。
　　陳獨秀在所寫的發(fā)刊詞《敬告青年》中就復(fù)辟和反復(fù)辟的時勢“謹陳六義”，囊括國民性改造、社會進步、國體民主的全部要素，以供“青年”抉擇：自主而非奴隸的，進步而非保守的，進取而非退隱的，世界的而非鎖國的，實利的而非虛文的，科學的而非想象的。最有新意的是首尾二義。首倡“人權(quán)平等之說”，希望借此“脫離夫奴隸之羈絆”；尾稱“舉凡一事之興，一物之細，罔不訴之科學法則”?！皣擞撁擅習r代，羞為淺化之民也，則當急起直追，當以科學與人權(quán)并重”。這二義結(jié)合起來，便是日后家喻戶曉的“德先生”與“賽先生”的雛形。陳獨秀創(chuàng)辦的《新青年》就是首先在中國高舉起科學與民主兩面大旗，把當時中國先進的知識分子招致麾下。
　　另一方面是關(guān)于政治傾向的定位。《青年雜志》雖然深受《甲寅》“條陳時弊”辦刊思想的熏陶，但《新青年》雜志在初期的宗旨是重在輸入學理，而不直接干預(yù)時政。陳獨秀明確說，“蓋改造青年之思想，輔導(dǎo)青年之修養(yǎng)，為本志之天職，批評時政非其旨也。國人思想倘未有根本之覺悟，直無非難執(zhí)政之理由”。要救國固國，就須從思想文化啟蒙人手?！缎虑嗄辍纷鳛橐粋€試圖遠離政治的文化刊物，為許多不同文化與政治背景的學人所熱捧，文化討論與思想爭鳴空前活躍。到第4卷3號《本志編輯部啟事》稱：“本志自第四卷一號起，投稿章程，業(yè)已取消。所有撰譯，悉由編輯部同人，共同擔任，不另購稿?！边@表明《新青年》的文化價值觀已凝聚了一大批謀義不謀利的知識分子，已成為同仁雜志。
　　
　　(二)調(diào)整回歸
　　《新青年》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影響力，與其善于“順勢而為”密不可分。正是《新青年》掀起以“科學”與“民主”為核心價值訴求的新文化運動，影響和培養(yǎng)了一大批青年人，為五四運動和中國共產(chǎn)黨的成立創(chuàng)造了條件。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勝利后，《新青年》的定位發(fā)生重大轉(zhuǎn)變：宣傳馬克思主義與俄國革命。
　　1919年5月，李大釗為《新青年》主編《馬克思主義研究》專號，大力宣傳馬克思主義。陳獨秀在1920年出版“勞動節(jié)紀念專號”。第8、9卷的文化思想價值定位確實與此前大相徑庭，如此明顯的黨派意識，確實有違“同人雜志”宗旨，引起以胡適為代表的北京諸同人的不滿。此前的《新青年》，也曾提倡“馬克思學說”，或者鼓吹“勞工神圣”，可始終將其局限在思想文化層面，作為雜志兼容并包的各種主義中的一種。而今獨立知識分子的思考，被堅定的政黨立場所取代，《新青年》文化價值訴求有顛覆性改變。
　　事實上，陳獨秀一直是一個革命、政治的活躍分子，自始至終都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政治情懷，他想借《新青年》施展遠大的政治抱負，當馬克思主義這個后來徹底改變中國的思想傳到中國，陳獨秀才找到與其行動一致的文化思想，所以，他不惜與老北京同人分裂的代價，毅然加強了《新青年》的政治化，并且成為中共的黨刊。
　　縱觀陳獨秀創(chuàng)辦《新青年》的思想定位。陳獨秀當時高舉“科學”與“民主”大旗，通過改造國民思想、提高國民素質(zhì)的文化救國思想反映了五四一代知識分子的實際，《新青年》作者群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如李大釗、胡適、魯迅等，盡管他們的思想各異，在某些具體問題上的看法不一，但大方向上的一致性成為他們聚集在《新青年》麾下的內(nèi)在原因。但是，當《新青年》的黨性增強之后，其早年兼容的文化思想定位，顯然完成了歷史使命，作為文化啟蒙的《新青年》也就退出了歷史舞臺。
　　
　　三、人緣因素：豐富儲備，合理利用
　　
　　《新青年》的經(jīng)驗表明，一份具有開創(chuàng)意義刊物的成功創(chuàng)辦，其主編的人緣至關(guān)重要。陳獨秀在之前的辦報、革命與留學經(jīng)歷，為其籠絡(luò)了大批的人力資源，并且在之后的辦刊過程中不斷地擴大?！啊缎虑嗄辍分援a(chǎn)生如此巨大的影響，源于該雜志的思想性和時代性，而這，完全是因為它有一個強大有力的作者群?！?br/>　　
　　(一)創(chuàng)辦《新青年》前人緣儲備
　　從1903年參與《蘇報》編輯，1904年參與編撰《國民日日報》，后在老家安慶創(chuàng)辦《安徽俗話報》，到1915年創(chuàng)辦《青年雜志》這段時間，陳獨秀在文化界雖然并沒有造成很大的影響，但是積累了豐富的人緣資源。
　　其中最重要的是陳獨秀與蔡元培的結(jié)交。蔡陳共事于1904年陳獨秀到上海加入暗殺團時，陳蔡的這次共同的革命行動，打下了兩人此后在北京大學共事的基礎(chǔ)。加上蔡元培對陳獨秀創(chuàng)辦《安徽俗話報》的“毅力與責任心”的敬佩以及陳獨秀1912年1月重辦安徽高等學校，自任教務(wù)主任的重要經(jīng)歷，促成蔡元培十幾年后力邀陳獨秀出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并同意《新青年》搬到北京大學來編輯。也正是有蔡元培的鼎力支持，促使《新青年》與北京大學結(jié)合，憑借北大的資源，獲得空前的成功。
　　1907年春，陳獨秀到日本進入“正則英語學?！睂W習，和蘇曼殊、鄧仲純同住“一間小房”。在日本期間，陳獨秀還參加了章太炎、劉師培等人發(fā)起的“亞洲和親會”。陳獨秀和章太炎的友誼，為后來章太炎的弟子錢玄同、魯迅、周作人參加《新青年》社團，支持陳獨秀辦好《新青年》打下了基礎(chǔ)。
　　1914年7月，陳獨秀再次東渡，協(xié)助章士釗編輯《甲寅》，因此結(jié)識同為《甲寅》編輯的高一涵，并相交《甲寅》作者李大釗、易白沙。陳獨秀協(xié)助章士釗編輯《甲寅》，不但積累了豐富的辦刊經(jīng)驗，而且以《甲寅》為平臺集結(jié)以他為精神領(lǐng)袖的皖籍知識分子群體。《甲寅》原本以章士釗為核心聚集起一個新知識群體一部分，在1915月刊解散之時，已經(jīng)進入了《青年雜志》撰稿隊伍。《青年雜志》首卷的作者除陳獨秀外，有高一涵、汪叔潛、彭德尊、李亦民、薛琪瑛、易白沙、謝無量、劉叔雅、汝非、方澍、孟明、潘贊化、高語罕、李穆、蕭汝霖、謝鳴等。這些人多為陳獨秀的安徽同鄉(xiāng)，他們大多同陳獨秀的早期革命活動有淵源關(guān)系。
　　
　　(二)北大時期的人緣拓展
　　《新青年》遷到北京后迅速取得成功，某種意義上說，是北大成全了《新青年》，不過，又何嘗不是《新青年》成全了北大，二者相得益彰。
　　其一，《新青年》能取得巨大成功，與進北大關(guān)系至關(guān)重要，以北京大學為依托，因而獲得豐厚的人緣資源與學術(shù)文化資源?！肚嗄觌s志》創(chuàng)刊號稱：“本志之作，蓋欲與青年諸君商榷將來所以修身治國之道”；“本志于各國事情學術(shù)思潮盡心灌輸”；“本志執(zhí)筆諸君，皆一時名彥”，以上三點承諾，在其與北大文科攜手后，變得輕而易舉。1917年1月，陳獨秀受蔡元培聘為北京大學文科學長，《新青年》編輯部也隨之北遷。第3、4卷新加入《新青年》撰稿的作者，多是北京大學的教員和學生。此時，其作者群徹底突破了“圈子”的界限，幾乎囊括了新文化運動的所有精英。少有一個雜志期刊能像《新青年》這樣擁有如此強大而耀眼的一個作者群。至此，《新青年》聲勢大壯，成為倡導(dǎo)新文化運動的核心力量。
　　其二，北京大學也吸收了一大批《新青年》作者任教，使北京大學成為新文化運動的重要陣地。蔡元培出掌北大，講求“兼容并包”，聘請了一批新文化運動健將為教員。蔡元培晚年追述：“教學上整頓，自文科始。舊派教員中為沈尹默、沈兼士、錢玄同諸君，本已啟革新的端緒；自陳獨秀君來任學長，胡適之、劉半農(nóng)、周豫才、周豈明諸君來任教員，而文學革命、思想自由的風氣，遂大流行?！?br/>　　總之，陳獨秀作為《新青年》的主編在網(wǎng)羅編輯與作者方面有其獨得之秘訣：最大限度地用好人緣資源。前期的利用《甲寅》舊友，后期的依賴北大同事，都是顯而易見的高招。以至日后談?wù)摗缎虑嗄辍?，單是羅列作者名單，便足以讓人震撼：陳獨秀、胡適、錢玄同、劉半農(nóng)、李大釗、高一涵、周作人、魯迅、吳虞、楊昌濟、劉文典、沈尹默、吳敬恒、傅斯年、羅家倫、易白沙、陶孟和、張慰慈、王星拱等。
　　
　　四、結(jié)　論
　　
　　從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一個雜志的文化價值定位與主編的人緣因素對雜志的成功創(chuàng)辦有著重要的影響：一方面，合理的文化價值定位，在物色編輯與召集作者方面至關(guān)重要，不僅可以最大限度把認同文化價值的同人聚集在雜志這個核心，而又可以找到價值認同的讀者群，從而對社會產(chǎn)生廣泛的影響?！缎虑嗄辍返奈幕信c文化啟蒙的價值定位就不僅把精英知識分子聚集在雜志周圍，領(lǐng)導(dǎo)廣大青年學子讀者群，開展了影響整個社會的轟轟烈烈的新文化運動，后來《新青年》在完成文化批判運動之后，轉(zhuǎn)向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與宣傳，這種文化價值定位的轉(zhuǎn)變，同樣具有深刻的社會政治影響。另一方面，主編的人緣儲備與開拓直接影響到雜志的成功。如果不是因汪孟鄒介紹而得到群益書社的支持，《新青年》不會快速辦起來，如果不是《甲寅》的人緣，《新青年》前幾卷的稿件可能會湊不齊，如果不是蔡元培，《新青年》很可能上不了北大。《新青年》的成功創(chuàng)辦并不斷擴大影響，正是得益于陳獨秀在自己的求學、革命與政治、文化編輯的活動中所積累的豐厚的人脈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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