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圖(Klaattu)是來自銀河系某個星球具有智慧的生命,他乘坐飛碟來到降落在紐約。毫無入侵地球之意的他只是來警告人類,他們的挑釁行為正在結(jié)束宇宙的和平。若不停止這種野蠻的行徑,人類只會面對世界末日。他輕而易舉地逃脫了拘捕,并很快了解到人類這種野心勃勃的生物具有非常強的毀滅性,不管是對彼此、地球、乃至整個宇宙都是如此。正當克拉圖啟動程序毀滅一切來拯救地球本身時,他被說服去阻斷了程序。最后人類得救,他卻犧牲了自己。
誠然,此片所隱含的意義遠非是人類抵抗外星人的入侵。近來,環(huán)境問題已變得愈發(fā)棘手,也是人類日常生活中應該關(guān)注最多的問題。毋庸置疑,影片的翻拍并非在于再次喚起人類對外星生命的想象或頌揚某種抵抗外來侵略的英雄主義,而是向人類傳達生態(tài)思想:批判人類中心主義、現(xiàn)代科技、以及呼吁和諧共存。
人類中心主義是一種反生態(tài)思想,生態(tài)文學批評的首要對象。歷來人類總是那么高傲、自我、自負,視地球的一切為自己的財產(chǎn),欲望驅(qū)使他們從未停止過對自然或宇宙的掠奪。如今,人類能夠進軍太空并在那兒瓜分領地。影片中,克拉圖警告人類他們的欲望已威脅到地球和宇宙的和平與和諧,挑釁只會將地球文明毀于一旦。但是美國警察并不聽從其勸告,反而拘留他。國防部長命令科學家對克拉圖的DNA進行解碼并聲稱他是美國政府的財產(chǎn)和他的存在是國家最高機密。國防部長的所作所為把人類中心主義赤裸裸地展現(xiàn)于世人面前。這也是此片的強大能量:辛辣地諷刺人類對宇宙萬物的霸權(quán)統(tǒng)治。
生態(tài)作家和思想家對人類中心主義的批判由來已久,這還要追溯到他們對《圣經(jīng)》的反生態(tài)思想的批評。美國生態(tài)作家卡爾森率先批判了《圣經(jīng)》所提倡的人類中心主義,她指出正是人類中心主義促使人類愚蠢地以殺雞取卵的方式對待自然?!蔼q太?基督教義把人類視為自然的中心,這一毒瘤已在人類心中根深蒂固”,于是,“人類是地球萬物的統(tǒng)治者——動物、植物、礦產(chǎn),甚至地球本身都是為了人類的存在而創(chuàng)造的”。 (Gartner,1983:120) 懷特?林恩與卡爾森有共同觀點,他認為,“基督教是人類所有宗教中最最人類中心主義的宗教”,“它不僅建立了人與自然的二元論,而且堅持認為:人類為了正當?shù)哪康亩米匀皇巧系鄣囊庠浮薄I鷳B(tài)思想家John Passmore也指出“這種狂妄自大在基督教興起后的世界里一直延續(xù),它使人把自然當作‘可蹂躪的俘獲物’而不是‘被愛護的合作者’”。
影片開頭,無數(shù)的警察被派去“圍剿”克拉圖所乘坐的飛碟,并逮捕了這位宇宙來的“大使”。即便他表明了來意,代表著一系列的文明,但是國防部長如此地強硬與固執(zhí)以至于她說她代表整個人類并認為地球是他們的星球,堅持要使用武力來鎮(zhèn)壓征服這個所謂的“入侵者”,試圖搶占和統(tǒng)治外星人。對于國防部長的這種所作所想,并不必感到驚奇。原因很簡單,人類中心主義思想在她的大腦里作怪。英國生態(tài)思想家彼得?馬歇爾曾指出,“《創(chuàng)世紀》1:28里最重要的詞語‘kabas’和‘rada’在整部《舊約》里都有使用,意思是殘酷的毆打或壓制。”(王諾,2003)這種思想無形中是在引導人類使用武力來打壓或殘害其他事物。
人類中心主義將會把人類自身導向末路的這個假設表明,人類并不能主宰宇宙一切事物。Basil Willey曾經(jīng)強調(diào):“這個世界里的所有物質(zhì)都是結(jié)為一體的,就像樹枝與樹枝結(jié)為一體,而樹又與供養(yǎng)它的大地、空氣和水結(jié)為一體?!薄叭f物為一,共同擁有著‘一’的資源。”如果有任何物種可以主宰,那么被主宰者就會以另一種方式反過來主宰它。因此,如果自然不是因人類而生,而是人類因自然而生,那么人類就必須,謝天謝地,要服從自然的規(guī)律,而不是他自己的規(guī)則。
自文藝復興以降,特別是啟蒙運動以來,科技得到大力地推崇。隨著現(xiàn)代化不斷地進行,科技在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方面具有重大意義,它被視為“現(xiàn)代文明的組成要素和內(nèi)在原動力?!?王諾,2008:178)不幸的是,它“逐漸被人們神化,視為超越道德、超越責任的,”似乎“無所不能、無往而不勝”。事實上,科技并非像人們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永遠正確,它帶給人類的不只是方便或享受,也有無數(shù)不可收拾的惡果,這些惡果直接威脅著一切生物、人類賴以生存的地球、甚至整個宇宙自身。因此,承認科技在社會中的至高無上的地位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觀點。
影片中,克拉圖造訪地球的目的只在于給人類這種傲慢和盲目地生物帶來一個信息:正是科技這把雙刃劍會在將來毀滅自己和這個地球。然而,人類的本性決定了他們不可能愿意聽從其忠告,相反國防部長命令其他人把克拉圖暫時制服,對其進行注射藥物,質(zhì)問他并把他當作政府的財產(chǎn)。此刻,有責任的明智的科學家并沒有聽從國防部長的指示,但這并不妨礙她的野蠻行徑,她總能找到愿意那樣做的其他人。值得注意的是,這個片段撕破了“科技之上,科技永遠正確”的面具,揭露了科技容易被有實權(quán)或財力操縱科學的人所濫用的弊端,而真正懂得合理使用科技的科學家卻沒有說話權(quán)。
如果要追究是誰的責任,造成那些威脅生態(tài)環(huán)境甚至毀滅地球的惡果,那么首先就應該考慮那些有權(quán)力、有財力操縱科學的人。然而,那些沒有對社會、人類以及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負責的科學家同樣理應對此承擔責任。許多作家和思想家們早就對這些沒有責任心的科學家提出過強烈的批評。卡爾森就曾懷疑現(xiàn)在許多科學家的良心,他們是否曾經(jīng)關(guān)心過自然生態(tài)系統(tǒng)不得而知。她還揭示出“隱藏在干預和控制自然的行為之下的危險觀念”,(Brooks, 1972)這種缺乏遠見用科技征服自然的做法很可能會毀掉人類生存必需的資源,給人類自己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從上世紀后半葉起,人類就進入了所謂的“超級科技時代”,科技能夠產(chǎn)生巨大無比的力量,它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地球及其所有生物徹底毀滅n次。這個事實是令人難以置信和可怕的,特別是由于冷戰(zhàn)時期軍備競賽的一系列產(chǎn)物,如核武器、生化武器等。它們的出現(xiàn)似乎又增大了有實權(quán)、財力操縱的人濫用科技的可怕后果的可能性。然而,科技遠非是這些有實權(quán)、財力操縱科學的人或甚至科學家本身所關(guān)心的事情,地球上所有的居民都應該有對科技的使用的監(jiān)督和批判的權(quán)利,并有權(quán)利制約其被濫用。顯然,如果世界末日真的到來,要怪就怪人類自己的本性而不是科技所惹的麻煩。當明智的科學家Karl問克拉圖是否有其它辦法,如某種科技什么的能解決這些麻煩,克拉圖告訴他:“你們的問題不在于科技,而在于你們自身,你們太缺乏意愿來改變自己的觀念了。”
從長遠的目光來看,人類中心主義是站不住腳跟的,濫用現(xiàn)代科技對人類后代的生存更是危險的。人類中心主義慫恿人類無節(jié)制地掠奪不可再生資源,而濫用科技只會造成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的混亂。正如克拉圖所言,“這個星球正在死亡,人類正在殺害它,地球的承受能力已達極限,我們得開始行動?!彼麊託缛祟惣暗厍蛏系囊磺衼碚冗@個星球本身時說道,“此時,你們?nèi)祟悷o法改變這一結(jié)局”。因此,人類急需一種新的觀念來逃脫這場末日之災。在人類意識到得與宇宙萬物和諧共生之前,他們是毫無生存希望的。近來,一種稱作“生態(tài)整體主義”的觀點得到廣泛的認同,它與“和諧共存”是相符的。
在20世紀60年代,Eugen P. Odum就提出“整體論”(holistic thought),他這種整體性研究方法對生態(tài)整體觀的發(fā)展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為人們在各學科進行生態(tài)角度的研究“提供了認識論基礎”。從生態(tài)學角度,史懷澤(1996)指出,“人類的同情若能不僅僅涉及到人,而且也包括一切生命,那么就是具有真正的深度和廣度的倫理”。
然而,有時人類總能為自己對自然環(huán)境或生態(tài)整體利益所做的壞事找到理由。例如,為了局部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平衡來損害整體平衡就是他們常做的事兒。當前,許多發(fā)達國家把電子垃圾貨核反應的廢料轉(zhuǎn)移到一些欠發(fā)達國家,這就是以損害某一地區(qū)的生態(tài)平衡為代價的?;氐接捌?無論是國防部長還是本森博士的繼子雅各都把人類與一切生物分開來片面地對待而非把兩者整體看待。外星可能存在的生物是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一部分,同樣人類的文明也是如此。人類沒有理由為了自身利益而殘害其他生物或摧毀其它文明。20世紀最偉大的科學家愛因斯坦也是生態(tài)整體主義的支持者,他指出:“人類本是整個宇宙的一部分,然而卻使自己脫離了宇宙的其它部分?!覀兘窈蟮娜蝿站驮谟跀U大悲憫情懷,去擁抱自然萬物?!?Tyson,1989:76)
“生態(tài)整體主義的基本前提是要去中心化”,即沒去中心存在,“它的核心特征是對整體及其整體內(nèi)部聯(lián)系的強調(diào),絕不把整體內(nèi)部的某一部分看作整體的中心?!?王諾,2003:46-47)顯然,人類生稱其代表了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中心是荒謬的。他們只是這個系統(tǒng)的一個小部分,并且應該與宇宙的生物乃至非生命和諧共存。影片中,克拉圖偶然遇見本森博士和雅各,她待他友好并幫助他躲過聯(lián)邦的追捕。當程序啟動要毀滅地球上的人類文明時,本森博士告訴他人類已意識到他們的本性具有毀滅性但不知如何做才能避免這一切惡化,她還再三地祈求克拉圖放棄程序而給這些無知的人類一個悔過的機會。影片的結(jié)局是克拉圖犧牲自己的生命而拯救了人類和他們的棲息地。事實上,如果人類友好地對待宇宙的其它部分,他們也肯定同樣受到友好的對待,這就是真正的和諧共存所在。
簡言之,《地球停轉(zhuǎn)之日》批判了人類中心主義和科技至上觀,呼吁人與宇宙萬物和諧共存并提出新的生態(tài)倫理——生態(tài)整體主義。從生態(tài)學的角度來研究,也許會發(fā)現(xiàn)本影片還隱含著其它倫理思想,這還有待仔細體會。有趣的是,你也許會問這部影片在試圖告訴觀眾外星人真的存在。然而,這并非是此片所關(guān)注的。其實,一方面克拉圖這位來自銀河系的虛擬外星使者不過是整個自然的象征符號,他猶如自然一樣擁有強大的能量和萬能的力量。自然能夠創(chuàng)造一切,同樣也可以毀滅它;但自然在作這樣的決斷時通常是以其本身的損害為代價的。另一方面,國防部長或其追隨者也不過是那些固執(zhí)愚昧無知自己已經(jīng)深陷末日的危險之中的人類的縮影,待到末日來臨他們方才明白一切悲劇均出自于自身的邪惡貪念。
[1]Brooks, Paul. The House of Life; Rachel Carson at Work [M]. Boston: Houghton Mifflin,1972, pp.293-294.
[2]Gartner, Carol B. Rachel Carson [M]. New York: Frederick Ungar Publishing, 1983, p.120.
[3]Tyson, Wynne. The Extended Circle [M].New York: Paragon House, 1989, p.76.
[4]史懷澤. 敬畏生命[M], 陳澤環(huán) 譯. 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6.
[5]王諾. 歐美生態(tài)文學[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6]王諾. 歐美生態(tài)批評——生態(tài)文學研究概論[M]. 上海:學林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