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餅上城

■陳明 袁福榮

人 物

田半車——男，年近花甲，鄉(xiāng)村教師，深度近視，人稱“田二餅”。

玉 秀——女，四十多歲，田半車的學(xué)生，后進城打工，在鴻運大酒店當(dāng)領(lǐng)班。

衛(wèi) 鴻——女，三十多歲，鴻運公司財務(wù)總監(jiān)，焦浩運的妻子。

焦浩運——男，三十多歲，鴻運公司總經(jīng)理，田半車的學(xué)生。

常傳達——男，三十多歲，某開發(fā)區(qū)招商局八處第九副處長，人稱“常老九”，玉秀的侄兒。

馬 麗——女，三十多歲，新加坡茉莉集團董事長，田半車的學(xué)生。

老村長——男，五十多歲，田家灣村主任。

地 點

蘇北里下河地區(qū)田家灣——蘇北某縣城。

（一）

[夏日清晨。

[田家灣村頭。老槐樹下。

[伴唱：一筆捐款引糾紛，新建校舍遭封門。眼看開學(xué)難上課，村民個個急在心。

[伴唱聲中，老村長與眾村民拿著鑼鼓齊聚樹下。

村民甲 老村長，太陽都八丈高了，田老師怎么還沒來呀？

老村長 別急，昨晚上說好的，再等等。

村民乙 村長，依我看，這個人恐怕不會來了。

老村長 不可能，昨天是他親口答應(yīng)進城去的。（對村民甲）你到他家去看看，催他快點。

村民甲 好。（下）

老村長 這個田半車，人到哪兒去了呢？

村民丙 老村長哎……田半車，酒瓶底厚的眼鏡一撐，人稱田二餅，田家灣的文化人！沒聽人家說嘛，文化人一激動，就感情用事；一冷靜，就膽小怕事；一琢磨，就沒事找事；一猶豫，省事無事……二餅先生八成是打退堂鼓了。

老村長 文化人怎會言而無信呢？不會的，肯定有什么事情纏住了。

村民甲 （上）村長……田老師家鐵將軍把門。

村民丙 三十六計，溜為上。

老村長 這……不是開國際玩笑嘛?。▽τ^眾）大家都聽著，你們分頭尋找，村里村外溝邊河浜，家前屋后，包括豬圈茅缸，哪怕是挖地三尺，一定要把他給找出來。

[眾村民分頭下。老村長隨下。

[田半車從大樹背后悄悄走出。

田半車 唉……

（唱）寒假里校友相會宴賓客，眾學(xué)生歡聚談心把酒吃。也怪我，說話直，請學(xué)生資助母校把力出。小馬麗捐贈圖書五萬冊，支票當(dāng)場把帳入。焦浩運不甘示弱腳一跺，表態(tài)捐贈電教室。報紙電視一炒沸，全縣上下都曉得。我激動之余太冒失，到縣城賒欠電腦整五十！哪曉得至今捐款未落實，供貨商討債無果封教室。眼看著秋季開學(xué)沒幾日，家長們怨氣朝我身上出。想到此半車愧疚又自責(zé)，怨浩運，不誠實，害得我，腰難直，現(xiàn)在是左右為難，進退不得，前思后想，難以選擇，六神無主沒良策。

[擦汗，并取下眼鏡擦拭。眾村民悄悄上，一村民搶過田半車的眼鏡。

田半車 哎哎哎，哪個哪個……別開玩笑，快把眼鏡給我！

[摸索著追逐，差點撞在樹上。眾哄笑。

村民甲 哎哎哎，我說二餅先生，你怎么一個人躲到這里來了，害我們找的好苦！

田半車 我躲什么？你們，你們把眼鏡還我好不好……

[老村長上。

老村長 行了行了，別鬧了。（將眼鏡還給田半車）田老師是文化人，豈能言而無信，說話不算話呢?。▽Υ迕窦祝┤?，買瓶酒。

田半車 村長，這大清早的，酒就不必了吧……

老村長 今天是什么日子？這酒，是壯行酒，是責(zé)任酒！再說……你不是能弄兩杯呢嘛。（村民甲應(yīng)聲下）

田半車 嘿嘿，平時歡喜咪兩口，最多也就二兩酒，酒量雖然不算大，關(guān)鍵喝的是文化。

老村長 到底是文化人，連喝酒總和別人不一樣。你們?nèi)ヅc下酒菜來……（眾下）

田半車 村長，你還真讓我去??？我看，還是你親自出馬去一趟吧。

老村長 廢什么話？焦浩運是你學(xué)生，你去最合適！

田半車 這……這……我思來想去，老師向?qū)W生討債，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老村長 這不是討債，是落實捐款到位！斯文……斯文……我看你教出這樣的學(xué)生，早就斯文掃地了。

田半車 你也太小看我們文化人了。

老村長 （故意激他）我看你這個文化人不怎么樣？古語說：“學(xué)富五車”，可你卻叫什么田半車，你肚子里只有半車學(xué)問……

田半車 你懂什么？田半車，意寓深刻。從字面上看是學(xué)富五車，我田家就有半車，如果從深處想，那就是學(xué)海無涯，若想達到彼岸，須得終身努力，絲毫不能懈怠。我田半車……

老村長 你就是成了田五車，你學(xué)生焦浩運還不是照樣不把你當(dāng)碗菜！

田半車 （跳了起來）他敢！天地君親師，我是他五祖宗。他名氣再大掙錢再多，還能連祖宗都不要了？

老村長 那好，你現(xiàn)在就進城去找他，把他親口答應(yīng)的這二十萬電腦錢要回來！

田半車 去就去?。ㄞD(zhuǎn)身便走，忽然悟了過來）我明白了。你剛才是在用激將法……

老村長 （正色地）田二餅，請將激將一個理。（輕聲地）你想想啊，事情是你惹的，風(fēng)頭是你出的，電腦是你欠的，資金再不到位，學(xué)生開不了學(xué)……這叫什么性質(zhì)？叫……叫“詐捐”，對！你們師生二人合伙詐捐！

田半車 這……詐捐？哎,村長,話可不能這么說啊!

老村長 要不然,這樣子好不好？你們師生情面上抹不開,就不為難你了，明天我?guī)е搴⒆蛹议L進城去，在他鴻運公司門口拉上橫幅大標(biāo)語，報紙電視臺來采訪，我就如實發(fā)布新聞。

田半車 不不不，不能這么玩！這一來他焦浩運還怎么搞經(jīng)營哪！這到底是個“內(nèi)部矛盾”，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家里事情”，還是內(nèi)部消化，家里解決……

[眾村民上。

村民甲 村長，酒來了。田老師，我給你滿上。

村民乙 田老師，這是我家的咸鴨蛋，給你。

村民丙 田老師，這是我老婆送你的兩個大饃頭，你帶上。

村民丁 田老師，這是我為你買的豬頭肉，你拿著！

老村長 田老師，為了田家灣，敬你一杯！

田半車 （一飲而盡）謝謝！謝謝?。ǔ┦峙躏埐穗y平靜，頓覺愧對眾鄉(xiāng)親。

老村長 （唱）壯行酒為你進城鼓鼓勁，幾樣菜代表鄉(xiāng)親一片心。你為鄉(xiāng)親擔(dān)重任，

眾 （唱）幾多期待幾多情。

老村長 （唱）希望你此行不辱使命，

田半車 （唱）我深知肩上擔(dān)子重千斤。

眾 （唱）希望你不辭辛苦，預(yù)祝你馬到成功。早日要回捐贈款，孩子們安心進校門。待到順利歸來日，你是村上的大功臣。到那時，村頭擺下慶功宴，八人大轎抬著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游全村。

田半車 我……一定盡力而為。

老村長 田老師，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許成功……

田半車 不能失?。?/p>

老村長 好，出發(fā)！

[田半車擦擦眼鏡戴好，昂首而下。眾人一齊向其遠去的背影揮手致意。

（切光）

（二）

[特寫光下。衛(wèi)鴻在訓(xùn)導(dǎo)酒店職工。

衛(wèi) 鴻 今天我來酒店，是曉諭大家，鴻運集團將要和新加坡外商合作研發(fā)新產(chǎn)品，外商談判代表就入住酒店。因此，要求酒店上下做好充分準備，從今天開始進入模擬狀態(tài)……酒店是鴻運集團的招牌，誰要是砸了我的招牌，我就砸誰的飯碗。具體工作……由玉秀統(tǒng)一布置……

[燈亮。華燈初上。

[鴻運大酒店。玉秀正指揮員工在打掃衛(wèi)生，常傳達上。

常傳達 大姑……上次相親……

玉 秀 我不想考慮。

常傳達 你怎么這樣啊……這個人雖然年紀大些，人家是副局長啊。

玉 秀 我……我正忙著呢，衛(wèi)總監(jiān)親自來酒店督陣，這個月有外商談判代表要入住酒店，我哪有心思談這個……

常傳達 工作、愛情兩不誤嘛……這位副局長，平時對我很關(guān)心，要不然，我也不會主動牽這個線，搭這個橋。

玉 秀 照你的說法，要是真的談成了，他就是你的領(lǐng)導(dǎo)兼長輩了？

常傳達 對啦！還是大姑奶奶你看問題深刻！到時候，場面上他是局長，在家里就是姑爹爹……你看我，在招商局是八處的第九副處長，人家都喊我常老九……如今哪，上面沒人，提拔無門哪……

玉 秀 不是我說你，你想提拔，就該踏踏實實把工作干好。

常傳達 大姑奶奶，你是望見的，鴻運公司是我的聯(lián)系點，我干的實事少嗎？找項目、奔資金，保增長，促稅收，就差跑出血奔心來……今天，局里的任務(wù)又壓下來了，馬上要成立企業(yè)家聯(lián)誼協(xié)會，要我落實鴻運公司贊助二十萬……焦總雖然簽了字，可衛(wèi)總監(jiān)還沒表態(tài)……

玉 秀 衛(wèi)總監(jiān)就在貴賓接待室。我還有事……（下）

常傳達 大姑，大姑……（下）

[田半車內(nèi)唱：乘船轉(zhuǎn)車不懈怠——

[田半車風(fēng)塵仆仆地上。

田半車 （接唱）田半車一路顛簸、風(fēng)塵仆仆，終于趕到縣城來。華燈初上流光溢彩，但只見人來車往滿大街。猛抬頭鴻運酒店好氣派，迎賓小姐身披綢帶甜甜的笑臉像花開。三年前我進縣城把教具買，這里是小吃店鋪一排排。驚嘆發(fā)展速度快，真叫人嘆為觀止眼界大開。忽覺得腹中肌餓難忍耐，進飯店填飽肚子再作安排。

[進門。服務(wù)員迎上。

服務(wù)員 歡迎光臨！請問先生，幾位用餐？

田半車 不多不多，就我一個。

服務(wù)員 請問您要不要包廂？

田半車 一個人吃飯，要什么包廂。這塊就蠻好。（坐下）

服務(wù)員 我們這里可是有最低消費的。

田半車 那好??！我就來個最低消費，三塊錢吃個便飯。

服務(wù)員 （旁白）什么……三塊錢？我們這兒最低一百二。（轉(zhuǎn)過身來）老大爺（指門外）前面那個治安亭，向左拐個彎，再往前走一百米就是大排檔了。那里青菜、蘿卜、蕃茄、豆角、豬下水、狗雜碎，三塊五塊，應(yīng)有盡有，包你吃個夠。

田半車 你……你有辱斯文……今天我還偏要在這里吃！

服務(wù)員 你要在這里吃，好??！請點菜。（遞過一本菜譜價目表）

田半車 （將菜譜放置一旁）不用點，就來碗炒面。

服務(wù)員 我們這里不是面店。

田半車 那就來碗白飯，外加一碗青菜豆腐湯。

服務(wù)員 我們這里不是食堂！

田半車 這也沒有，那也沒有，你們這里到底有什么？

服務(wù)員 我尊敬的農(nóng)民伯伯，你看這門牌，這是鴻運大酒店，到這里消費的，一桌起碼上千元，你呢？有人替你簽單嗎？

田半車 沒有。

服務(wù)員 有人替你掛賬嗎？

田半車 沒有。

服務(wù)員 有人替你報銷嗎？

田半車 這個……真沒有……

服務(wù)員 （大笑）沒有沒有還是沒有，那就請走人吧。

田半車 （走至門口，突然省悟）乖乖，這里全是公款吃喝?。∥业挂纯茨?！

服務(wù)員 （擋住）你想干什么？

田半車 上去看看呀！

服務(wù)員 （譏諷地）呵！不買羊肉，你也想聞點膻味？人家和小姐跳貼面舞，你也想看看？

田半車 我……我才不想看呢。

服務(wù)員 那桑拿浴就更不能看了。那是有小姐摩足和敲背的，懂不懂？

田半車 （氣極）你、你……（氣得摘下眼鏡擦拭）太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玉秀從內(nèi)上。

玉 秀 小張，出了什么事？

服務(wù)員 領(lǐng)班，你看這位老大爺……

玉 秀 （打量。旁白）呀！他不是田老師嗎。(對服務(wù)員)你先去吧，我來處理。（服務(wù)員走后，上前下）田老師……（見其一楞）你看我是誰？

田半車 你是……（挨近打量，看不清。戴上眼鏡細看。驚喜地）你……是玉秀？！

玉 秀 老師，你沒有忘記我吧？

田半車 怎么能忘記呀。玉秀，你怎么在這里？

玉 秀 我現(xiàn)在在這里上班，我離開家鄉(xiāng)快十年了！田半車 （感嘆地）是?。∈昀?。

（唱）十年時光似水淌，世事變幻如滄桑。你非當(dāng)年舊模樣，農(nóng)家女已改昔年裝。

玉 秀 （唱）老師啊，你兩鬢白發(fā)悄然長，額頭皺紋添幾行。滿腹話不知從何講，十年來睡夢之中?；剜l(xiāng)。

田半車 （唱）十年不知你去向，沒想到今日相逢在店堂。

玉 秀 （打破沉寂）田老師，先吃飯吧。

田半車 在這里吃飯？最低消費一百二，這是吃飯嗎，是殺人的。

玉 秀 今天學(xué)生請老師。

田半車 你請客？你一個月能拿多少工資？有人替你報銷嗎？（見其搖頭）不行，不行……

玉 秀 那……我請你到我的出租房去，讓你嘗嘗當(dāng)年我在田家灣學(xué)校食堂的手藝。

田半車 我最喜歡吃你的韭菜燴蛋糕了。好，就到你那里去，看看我的學(xué)生如今生活得怎么樣。玉秀啊，上次校友會，你怎么沒參加呀？

玉 秀 我正好出差，就沒回田家灣……

田半車 哦，那你現(xiàn)在……

玉 秀 我……還是一個人。

[兩服務(wù)員抬剛寫好的標(biāo)牌上，放至堂前。

田半車 還是一個人？那要當(dāng)心啊，尤其是上夜班要當(dāng)心……報紙上常說，城里的治安亂哪……（發(fā)現(xiàn)標(biāo)牌）你看，你看，這上面的錯字！你們這個領(lǐng)導(dǎo)沒文化！

玉 秀 我們酒店是鴻運集團的下屬。

田半車 啊，這個酒店就是焦浩運的集團公司的？我正要找他呢！把他叫來，拖欠五十臺電腦贊助費一年多了，債主找到學(xué)校把大門都封了。眼看要開學(xué)了，全村上下怨聲連天，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玉 秀 田老師是為贊助款進城的？

田半車 是的。今天非得好好的給焦浩運上一課，讓他現(xiàn)在就來見我。

[衛(wèi)鴻、常傳達上。

衛(wèi) 鴻 玉秀，怎么回事？

玉 秀 衛(wèi)總監(jiān)……哦，這位也是鴻運集團公司的領(lǐng)導(dǎo)，是……

常傳達 （忙接過話）鴻運集團的財務(wù)總監(jiān)、行政主管、優(yōu)秀企業(yè)家、現(xiàn)代女強人、三八紅旗手、十佳賢內(nèi)助……

田半車 （不屑地）頭銜不少，就是沒文化。

常傳達 你嘴里干凈些啊，有你這樣對衛(wèi)總監(jiān)談話的嗎……

田半車 （甩開玉秀）你看?。ㄖ笜?biāo)牌）“熱烈歡迎蒞臨指導(dǎo)”的“蒞”字應(yīng)該是草字頭下面一個位字，而你們卻寫成了草字頭下面一個哭泣的“泣”字。客人是哭著來的呀？（大笑）哈哈……

常傳達 咦！你腦子有病是不是？哭著來飯店，難道是來吃齋飯的嗎？

衛(wèi) 鴻 晦氣！趕快改過來，改過來……（欲下）

田半車 等等。（翻開菜譜價目單）你們……還真能發(fā)明創(chuàng)造??！你看……食（十）全食（十）美，這是拼盤；菜譜怎能用這樣的名稱呢？吶，汾（分）酒（久）必喝（合），還有雞（饑）不可失，這是炸雞腿哎！還有還有……鱉（別）來無恙是燒甲魚，領(lǐng)鮮（先）一步……這是海鮮！老祖宗留下來的漢學(xué)精華被你們糟蹋成什么樣子了??！

衛(wèi) 鴻 哈哈哈……

田半車 （冷下臉）現(xiàn)在這是談學(xué)問，嚴肅些……

衛(wèi) 鴻 這是市場促銷，是廣告文化……人家國外早就把時尚文化植入廣告了。這就叫以文化來賺錢。

田半車 （生氣地）國外國外，我們這是中國。你們不是拿文化賺錢，是……糟蹋文化賺錢！

（唱）這酒店雖氣派徒有其表，就好像繡花枕頭草一包。服務(wù)員生的花枝俏，態(tài)度惡劣舌如刀。最低消費一百二，百姓誰能吃得消？大堂里錯字迎門不覺臊，菜單上篡改成語太糟糕。說什么商業(yè)炒作做廣告，分明是玷污祖宗搞促銷！

衛(wèi) 鴻 （旁唱）活脫脫出土文物老活寶。

玉 秀 （旁唱）實擔(dān)心捐贈款項打水飄。

常傳達 （唱）神經(jīng)有病土老帽，

田半車 （唱）白丁不識鴻儒高。

衛(wèi) 鴻 （唱）問先生來自何方哪座廟？

田半車 （唱）田家灣小學(xué)把書教。

常傳達 （唱）孩子王也敢在這里稱好佬？

田半車 （唱）焦浩運見我不會把尊師敬老一邊拋！

衛(wèi) 鴻 （旁白）田家灣來的……是那個田二餅?。ㄓ惚埽┯裥?，你接待這位老人家吧，我……有急事要處理，先走了。（欲下）

田半車 （攔）站住！聽我把話說完。

衛(wèi) 鴻 你老有話……先緩一緩……

田半車 緩一緩？這上面……彌天大錯?。ㄅ牟俗V）撥亂反正，刻不容緩！

常傳達 （大喝）大膽，蹬鼻子上臉了是不是？跑到這里來撒什么野？叫保安來，把這個老神經(jīng)轟出去。

田半車 哈哈……今天見不到你們焦總我還就不走了呢?。Q然地在大堂一旁的沙發(fā)上坐下）

衛(wèi) 鴻 （拉常傳達）我……我們?nèi)フ医箍偅毕拢?/p>

田半車 （對其背影高聲地）帶信把焦浩運，就說我田半車來了！

玉 秀 （上前）田老師，你知道她是誰嗎？

田半車 管她是誰，該教育的還是要教育。

玉 秀 她是我們焦總的愛人衛(wèi)鴻。

田半車 （大驚）??？那……我剛才的話重不重？

玉 秀 重了。

田半車 過不過？

玉 秀 過了。

田半車 （懊喪地）這下壞了！那筆贊助費……（切光）

（三）

[緊接前場。

[焦浩運家客廳。陳設(shè)考究。

[衛(wèi)鴻拿著手機邊走動邊打電話。

衛(wèi) 鴻 一分沒得！張口就要贊助二十萬……緩一緩！哎呀，是馮主任?。≌堉v……縣里有個活動要贊助……這……主任哪，我們廠的AC產(chǎn)品最近有點滯銷，暫時拿不出錢來……什么？產(chǎn)品升級換代由你們銀行支持，那太好了！我們贊助十萬塊！再加點？（焦浩運上）你像話嗎？電話都打爆了！噢，馮主任哪，剛才不是說你的，我是……是跟我兒子說話的。那您說……行，二十萬就二十萬，馮主任，我這可是看在您的面子，今后你可要多支持啊。好，我馬上讓財務(wù)部辦理。（放下電話）

焦浩運 什么事這么急啊，電話都打爆了。

衛(wèi) 鴻 常傳達說了，市里要搞個企業(yè)家聯(lián)誼會，要我們冠名出二十萬。銀行這兒又來了……到處拉贊助，企業(yè)都拉窮了。我告訴你，田家灣來人催款了。哼，這次居然來了個戴眼鏡的，叫什么半車——

焦浩運 ??？你是說田老師他來啦！

衛(wèi) 鴻 反正口氣不小，態(tài)度強硬！

焦浩運 我說夫人，田家灣小學(xué)的這筆捐款是不是請你……

衛(wèi) 鴻 放行？你說得輕巧，二十萬呢，先緩一緩。

焦浩運 夫人，你看你看，別人要贊助你一張口就兩個二十萬，可田家灣的捐款……

衛(wèi) 鴻 我們是企業(yè)，不是慈善機構(gòu)，公司捐款的規(guī)矩你忘記了？

焦浩運 我知道，不就是：有領(lǐng)導(dǎo)出面的，捐；對企業(yè)有利的，捐；協(xié)作單位的也得捐。夫人，我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我個人丟臉事小，可公司的聲譽受到損害，那可是大事情哪！

衛(wèi) 鴻 （挖苦地）你是為公司著想嗎？！你是要在你那個夢中情人馬麗面前出風(fēng)頭！人家捐圖書，你就捐電教室……

焦浩運 你又來了，又來了……（急得亂轉(zhuǎn)）還把人屈死了呢！

衛(wèi) 鴻 你看，一提到馬麗，你就像頭驢直轉(zhuǎn)圈子，（大喝）不許轉(zhuǎn)！我問你，你們之間現(xiàn)在到底還有沒有來往？

焦浩運 我對茶杯發(fā)誓，除了上次同學(xué)會見過一面，絕對沒有！

衛(wèi) 鴻 沒有給你留個號碼？

焦浩運 沒有，我對茶杯發(fā)誓……

衛(wèi) 鴻 那你們過去的情份就這么一筆勾銷了？

焦浩運 過去……過去是小學(xué)里同桌哎，初念時我們不懂愛情……

衛(wèi) 鴻 啊，小學(xué)就初戀了??！

焦浩運 我是說初念，念初小的時候不懂，狗屎不懂！我對茶杯發(fā)誓。

衛(wèi) 鴻 （緊追不舍）那……小時候不懂，現(xiàn)在開竅了，對不對？

焦浩運 夫人哪，同學(xué)會上，人家捐了一百萬元的圖書，我能甘當(dāng)落后嘛，能在這個外商面前丟臉嘛……所以，一沖之性就……

衛(wèi) 鴻 那好，她馬麗是外商，我們不跟著出這個風(fēng)頭，電腦這筆錢不捐了！

焦浩運 你……（嘟囔著）那……你剛才電話里的那個二十萬我也不同意！

衛(wèi) 鴻 （意外地）??？你、你不同意？

（唱）我的話你竟然也敢違拗，你常說我對你恩比天高。想當(dāng)初你縣城打工把我爸投靠，對我爸惟命是從人乖巧。依仗你營銷管理有一套，我父親賞識你讓你跟他拎拎包。待你成了上門婿，父臨終又讓你把公司重擔(dān)挑。你竟把家訓(xùn)全忘掉——

焦浩運 不敢不敢，八字家訊，我倒背如流：

（唱）“不忘根本、不越權(quán)位”我一輩子永記牢。

衛(wèi) 鴻 （冷笑）嘿嘿，能記住就好?。ㄟM內(nèi)）

焦浩運 夫人……夫人……（跟進）

[玉秀內(nèi)唱： 玉秀我當(dāng)向?qū)Т┙诌^巷——

[玉秀領(lǐng)田半車上。

玉 秀 （接唱）聽老師一番訴說義憤滿腔。田家灣校門被封難把課上，玉秀我豈能袖手站一旁。

田半車 （唱）縣城夜景無心賞，一路走來步匆忙。

玉 秀 （唱）焦總家就是前面第一幢……

田半車 （唱）這別墅果然是富麗堂皇。他在樓中把福享，捐款的事兒腦后忘。今天找到他門上——忽覺心懸意彷惶。田半車還是舊時教書匠，焦浩運如日中天正風(fēng)光。

玉 秀 （唱）老師啊，焦總他只是傀儡臺前晃，衛(wèi)總監(jiān)幕后牽線把家當(dāng)。

田半車 （唱）我已是弓在弦上無退路，也只有硬著頭皮獨自扛，師道尊嚴把膽壯……玉秀，你先回去吧！

玉 秀 田老師，你要當(dāng)心哪！（下）

田半車 你放心，你放心?。克陀裥阆拢?/p>

（唱）定定神進門權(quán)當(dāng)進課堂！

[敲門。焦浩運、衛(wèi)鴻聞聲上。焦浩運欲開門。

衛(wèi) 鴻 （攔?。┳屛铱纯词钦l？（開門，見是田半車，忙欲關(guān)門）

田半車 別關(guān)別關(guān)?。〝D進門內(nèi)）我是來找焦總的。

衛(wèi) 鴻 （尷尬）田……田老師……

田半車 （一時失措）焦……夫人……衛(wèi)總監(jiān)……

焦浩運 你們認識？

衛(wèi) 鴻 剛才不是向你匯報過了嘛，我們見過……

田半車 見……見過。（不好意思地）嘿嘿，今天我有點……有點……

衛(wèi) 鴻 田老師啊，我常聽我們焦總提到你，今日一見，果然是滿腹經(jīng)綸，才華橫溢。酒店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我一點不奉承你……你老是學(xué)界精華、教壇老馬、林中香樟……請用茶……

田半車 （自嘲地）嘿嘿……真會夸人……精華是灘水，老馬是牲口，香樟是……木材……說到底我倒不是個人了……

焦浩運 （對衛(wèi)鴻）你趕快給我上果盤去?。ㄏ蚱湔Ｑ凼疽猓┪壹移拍镞@是……是，比喻不當(dāng)。田老師，您這次進城……

田半車 當(dāng)年，我給你們上作文課時，常講的八個字：還記得嗎？

焦浩運 開門見山，突出主題。

田半車 那我就長話短說了！

（唱）校友會你親口答應(yīng)把錢捐，村民們把你當(dāng)成活神仙。四十萬至今未兌現(xiàn)，我問你何故來拖延？

焦浩運 （為難地）老師！

（唱）不是我遲遲不兌現(xiàn)，衛(wèi)鴻她……

（旁唱）目光似劍頭頂懸。

田半車 （唱）你有話直說莫回避？

焦浩運 （旁唱）我……只好找個借口來周旋。老師??！就因為資金周轉(zhuǎn)不方便，請你耐心等幾天。

田半車 （唱）田家灣幾番催款分文未見，這一次老師絕不空手歸。

焦浩運 （唱）我也并非想拖欠，學(xué)生是滿腹苦衷實難言。

田半車 （唱）老師面前你也敢敷衍，

焦浩運 （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牢記心田。

[見衛(wèi)鴻端果盤走來。

田半車 （借題發(fā)揮）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個這個老師的話管用？你果真是這樣想的？肯定是這樣想的？那好，當(dāng)初捐款是你自愿的，沒人逼你！再說，你要不答應(yīng)捐款四十萬，就不會有這么大的麻煩。馬上替我把錢匯到田家灣去。

衛(wèi) 鴻 （急上前）田老師，這是臺灣蛇果，您嘗嘗。（放下果盤）你聽我說老師，不是我們不想把錢，只是目前企業(yè)遇到困難，產(chǎn)品滯銷，浩運都愁死了。還有我們正在和外商洽談合作，最少要上千萬的投入，所以……

焦浩運 我……（看了衛(wèi)鴻一眼）我這不也是遇到特殊情況了嗎！

田半車 （惱火地）焦浩運……同學(xué)！

（唱）你口口聲聲喊沒錢，困難說得大如天。就說你那大酒店，一天收入多少錢？再看這幢小別墅，你說要值多少錢？現(xiàn)如今校門被封群眾埋怨，秋季開學(xué)在眼前。你從小喝的是家鄉(xiāng)的水，怎能將鄉(xiāng)親鄉(xiāng)情拋一邊。浩運哪！一諾千金豈能變，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樹活一張皮，人靠一張臉，誠信是第一，聲譽大如天。承諾如果不兌現(xiàn)，我們師生二人要將“詐捐”臭名背！

焦浩運 “詐捐”？老師……

田半車 對呀，詐捐?！霸p捐”的含意……你來解釋把老師聽聽……

焦浩運 詐……捐……（轉(zhuǎn)對衛(wèi)鴻）怎么解釋法呢？你說。

衛(wèi) 鴻 詐……這詐……我不會解釋。（相互推諉）你說……

田半車 哈哈哈……看來當(dāng)年老師教你的知識，全丟光了。來來來，今天老師給你再補上一課……（指焦浩運）坐下，坐 下。 “詐”念 zha，“言”字旁，傍個“乍”，就是說從言乍聲，這是形聲字。從言，說明與言論有關(guān)。

衛(wèi) 鴻 （悄聲地）言多必失。你吹呢，吹呢……

田半車 《說文》曰：詐，欺也；《爾雅》注疏：詐，誑也；《淮南子》說，巧言為詐；《呂氏春秋》講，以虛取為詐……基本字義就是欺騙、誑取、裝假……焦浩運同學(xué)，現(xiàn)在你以“詐”組詞二十個，坐下回答，坐下回答……

焦浩運 詐……詐唬、詐取、詐冒、詐降、詐騙、詐……捐。老師……

（轉(zhuǎn)對衛(wèi)鴻）“詐捐”的臭名我們鴻運公司萬萬背不起……這錢……一定要兌現(xiàn)。

衛(wèi) 鴻 （擋過話頭）對對對，老師你放心，我們一定想辦法。浩運明天一早就出差，跑資金……

焦浩運 （意外地）出差？

衛(wèi) 鴻 （踩了丈夫一腳）早上不是說好的嘛！

焦浩運 （無奈地）對對對，出差，出差。

田半車 浩運，你出差多長時間？

衛(wèi) 鴻 說不準……

焦浩運 少則兩三日，多則五六天。

田半車 好，我等你一星期！就這樣說定了，下課?。ㄓ拢?/p>

焦浩運 老師留步。你這是去哪?。?/p>

田半車 找個小旅社先住下來……坐等你出差歸來。

衛(wèi) 鴻 （佯裝客氣）啊呀，老師到了門上了，怎能讓你住小旅社，不如……（突然咽?。┎蝗纭?/p>

焦浩運 （忙接過話頭）對對對，衛(wèi)鴻的意思，老師進趟城不容易，不如住我家鴻運大酒店吧。衛(wèi)鴻是這個意思吧！

衛(wèi) 鴻 （尷尬地）對對對，你老是焦總的恩師嘛。

田半車 不不不，不能給你們添麻煩！

焦浩運 （誠懇地）老師，您就給我個面子，讓學(xué)生孝敬你一次吧?。ù蚴謾C）客房部嗎，總統(tǒng)套房今天有貴客。費用掛賬……有人簽單……（挨衛(wèi)鴻揣了一腳）田半車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客隨主便了。（抹汗）今天這堂課，還真把他們兩口子震住了。（切光）

（四）

[十天后，月夜。

[公交站頭。樓群連綿，街燈如豆。

[玉秀佇立的身影浮現(xiàn)出來。

玉 秀 （唱）末班公交已開走，夜瀾燈昏靜幽幽。與老師重逢恨晚慶邂逅，歷歷往事涌心頭。

[另一表演區(qū)。田半車坐在臺階上。

田半車 （唱）又是一夜枯坐守，又是月牙上高樓。焦浩運出差已有十日久，我在他家門外夜夜坐等暗暗守候防他回來悄悄溜。

玉 秀 （唱）十天來魂兒被他牽著走，十天來幾欲相見又害羞。

田半車 （唱）十天來閑得骨頭生了銹，十天來吃喝無憂心添愁。

玉 秀 （唱）十天來下班到此暗守侯，來一個無意相遇在公交站頭。

田半車 （唱）進城時村長面前拍胸口，討不回捐贈款決不罷休！待明日焦家門前再蹲守……（隱去）

玉 秀 （唱）抬眼看身影消逝人又丟。今日里定要與他話說透，機緣錯過再難求！（追下）

[常傳達騎自行車上，與迎面而來的田半車相撞。

常傳達 哎哎哎……（兩人同時摔倒在地）你長沒長眼睛哪！（爬起身來再一看）是你……田二餅。

田半車 （摸起眼鏡戴上）是你……常老九。

常傳達 你四個眼睛是長了出氣的嗎？放著這么寬的路不走，在這里相什么呆呢？要緊不要緊哪……

田半車 不要緊，不要緊……

常傳達 不要緊就好，以后走路當(dāng)點心，城里不同鄉(xiāng)下。（欲下）

田半車 慢著……就這么走了？

常傳達 怎么，你想訛人是不是？我關(guān)照你城里不是鄉(xiāng)下，什么事情都要上規(guī)矩的，你懂?。?/p>

田半車 對了，就是因為你不上規(guī)矩。剛才，你沒看見紅燈嗎？紅燈停懂不懂……你就撞上來，幸虧撞的是我，要是撞到汽車上，你今天還有命嗎？

常傳達 紅燈行，綠燈?！溃徊徊?，紅燈停，綠燈行，我幼兒園的兒子都懂。好好好，不同你纏蠻，我還有事……（欲走）

田半車 （見紅燈又亮，急拉住）你再有事也不能闖紅燈哪！

常傳達 剛才紅燈不錯啊，不是沒有人嘛。

田半車 （生氣地）我不是人哪？看來今天要好好地給你上一課！

常傳達 你……

田半車 因為你不是小孩子，是成年人了，這成年人……

常傳達 （惱怒地）你這不是發(fā)神經(jīng)嘛！沒有人上課，拽住我過癮是不是，我告訴你，我有急事情……

田半車 再急的事情，也要遵守交通規(guī)則，這是規(guī)矩！

常傳達 （掏錢）吶……這算是撞上你的經(jīng)濟賠償，好不好？

田半車 士可殺，不可辱！你罵我能忍，撞我能受，但你不能污辱我的人格。你必須向我道歉！

常傳達 好……好……我道歉。（向其鞠躬）鴻運公司有個項目，要同外商合作，我要到機場去接談判代表……

（欲下）

田半車 是大事，大事不能耽誤……（剛讓開又猛地一把拽住常傳達）等等……你看你看，紅燈又亮了！

常傳達 沒得命了哇，還把人急出神經(jīng)病來喃！現(xiàn)在是紅燈不錯，可這么寬的路，不是鬼影子沒得一個嘛……

田半車 （死死拽住車后坐）不行！綠燈亮再通過……

常傳達 （無奈地）你……你……我喊你一聲親老子了……

田半車 就是喊我老祖宗也不行！

[玉秀上。

玉 秀 哎——你們……你們這是干什么？

常傳達 剛才我不小心碰了他一下，皮不破，肉不傷，他死活不讓我走呢！這不是……（輕聲）耍無賴嘛！

玉 秀 （驚慌）他撞到你哪兒了？快讓我看看。（急上前查看）你看……手腕都出血了……（為其吮血）快讓我替你包扎起來。（掏出手絹替田半車包扎傷口）傳達，你也太不象話了……

常傳達 （看出端倪，忙拉玉秀至一側(cè)）我說大姑奶奶，怪不得給你介紹多少條件好的對象，你就是一個看不中，原來……原來和這個老神經(jīng)混到一起了。

玉 秀 你胡說什么？他是我的老師，我的恩人……

常傳達 大姑奶奶，你就不要同我裝了吧。你可要慎重哪，你看他……要樣子沒樣子，要長相沒長相，要風(fēng)度沒風(fēng)度，要地位沒地位，要……

玉 秀 要要要……你要的我不要！

常傳達 大姑奶奶……你可不要執(zhí)迷不悟啊……

玉 秀 我……謝謝你的提醒。

常傳達 （走至田半車跟前）現(xiàn)在是綠燈，我，常處長可以走了吧？

我提醒你二餅，鴻運公司要贊助我們市招商聯(lián)誼會二十萬。俗話說討飯不可拼幫行，你們田家灣的捐款要緩一緩……

（拖車，見車輪不轉(zhuǎn)，只好扛起車子，一瘸一拐下）

田半車 玉秀……這么多天為什么不來看我呀？

玉 秀 老師……公司有規(guī)定，不是服務(wù)員，不準進總統(tǒng)套房。再說，衛(wèi)總監(jiān)交代，任何人不許和你接觸，說是不能打擾你休息。（將洗好的衣服披到田半車的肩頭）

田半車 （大笑）我都成了孤家寡人了。哎，玉秀，我的衣服都是服務(wù)員拿去干洗，怎么又到你手里了？

玉 秀 是我讓服務(wù)員留給我的。你知道嗎，酒店干洗一件衣服要二十塊錢哪！

田半車 啊，這么多啊？玉秀，太謝謝你了！

玉 秀 田老師，應(yīng)該感謝的是我??！

（唱）玉秀過去家貧困，是你贊助才進校門。為還債嫁給村鄰牛二楞，被逼輟學(xué)成了婚。不想他游手好閑、賭博成癮、輸光家產(chǎn)、勸說不聽，反而打得我遍體傷痕。我要離婚他不肯，虧你為我拿章程。仗義執(zhí)言寫訴狀，終使玉秀出火坑。

田半車 唉，往事不堪回首?。?/p>

（唱）離婚后無有安身處，我說服校長讓你到食堂暫棲身。誰知惹惱牛二楞，他大鬧學(xué)校，雞犬不寧，指名道姓，毀我名聲，他說我，存壞心，有預(yù)謀，拆婚姻，說什么要報奪妻恨……

玉 秀 （唱）都怨我連累你清白人。決心離開是非地，進城打工自謀生。（從衣袋里掏出枝鋼筆）臨行前你送我這技筆，鼓勵我自立自強要自尊。

[伴唱：往事重提情難禁，胸中騰起浪幾層。

田半車 （唱）十年來抹不去她的影？

玉 秀 （唱）十年忘不了他的人？

田半車 （唱）為什么心跳加快難平靜，莫不是老樹枯根又發(fā)青。我暗責(zé)自己想非分，老師怎能戀學(xué)生。更何況肩上擔(dān)重任，捐款無著落不能再分神！

玉 秀 田老師……（欲言又止）

田半車 玉秀……天色不早了，我該回賓館了……我走了……

玉 秀 老師！我、我……看你這件衣服都破了，該買件新的了。

田半車 買什么，還能將就著穿。朱子曰：一飯一粥當(dāng)思來之不易，一絲一縷恒念物力維艱。

玉 秀 你呀！你不嫌寒磣，我還怕人家說我這個學(xué)生呢。走，到通宵超市去，我陪你去買一件。（不由分說，拉起田半車就走）

（燈暗）

（五）

[接前場。

[賓館?？偨y(tǒng)套房。

[焦浩運悄悄上。

焦浩運 （唱）老婆對我下了令，沒電話不準回家門。只好躲在外面等，對老師總覺愧在心。吃不香來睡不穩(wěn)，偷偷回來看師尊。溜到酒店房間進——

[衛(wèi)鴻跟蹤上。

衛(wèi) 鴻 （接唱）擔(dān)心的事兒終發(fā)生。酒店保安報來信，說丈夫進了客房門。悄悄前來看究竟——

[進門，在焦浩運后背拍一下。

焦浩運 （嚇一跳）哎呦喂，親媽媽……

（接唱）嚇得我三魂少二魂。

（訕笑）夫、夫人……你……

衛(wèi) 鴻 你好啊，竟敢跑到這里來！

焦浩運 我……

衛(wèi) 鴻 閑話少說，走走走……

[幕后傳來田半車的聲音：“謝謝你，玉秀。再見！”

焦浩運 不好，田老師回來了……（二人僵立）[田半車提塑料袋上。開門。衛(wèi)鴻死死抵著門。

田半車 （于門外）咦，門怎么打不開啦？

衛(wèi) 鴻 快、快躲起來！[焦浩運不肯，衛(wèi)鴻硬將其推進大衣柜。

田半車 （無意間推門，門忽開，跌身進屋）怪事，門怎么開了？（感覺有人）誰呀？

衛(wèi) 鴻 田老師，是我。

田半車 ??！原來是衛(wèi)總監(jiān)。浩運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衛(wèi) 鴻 快了吧。我這陣太忙，沒來看望你老，住在這里吃得可好？睡得可香？這房間里洋酒、水果盡管用……還有什么要求盡管說。

田半車 唉，山珍海味雖好，可我食之無味；房間豪華舒適，可我徹夜難眠啊。衛(wèi)總監(jiān)，這捐款……

衛(wèi) 鴻 捐款的事先嘛……

田半車 （學(xué)衛(wèi)鴻口氣）緩一緩？

衛(wèi) 鴻 （干笑）老師放心，浩運一回來，就解決你的問題。喲，田老師，你買了件新衣服？

田半車 哎。（從塑料袋中取出衣服欲朝大衣櫥里掛）

衛(wèi) 鴻 （急上前）我來我來。（上前接過衣服，掛到衣柜旁的衣架上。嘖嘖夸贊）這件休閑上裝樣式時髦，顏色端莊。想不到老師不僅學(xué)問好，挑衣服也很有眼光嘛！（正好手機響，走到一旁接手機）

田半車 哪里哪里，是玉秀幫我挑的。（不好意思地將衣服取下，順手拉開衣柜門，忽見焦浩運躲在柜中，不由得吃了一驚）你……（焦浩運急將手指指衛(wèi)鴻，隨后又擺擺手，將門拉上）

衛(wèi) 鴻 （急轉(zhuǎn)過身子）田老師，怎么啦？

田半車 （語無倫次地）我……不，這柜子……柜子……

衛(wèi) 鴻 這柜子？（上前故意去拉柜門）這柜門……壞了。

田半車 這這這……

（旁唱）想不到他倆原來是撒謊，焦浩運說出差卻在衣柜把身藏。

衛(wèi) 鴻 （旁唱）想不到浩運他自投羅網(wǎng)，

焦浩運 （旁唱）弄得個不尷不尬急得慌。

田半車 （旁唱）我欲聲張他不讓，其中定然有名堂。

衛(wèi) 鴻 （旁唱）莫慌張把緊柜門手不放，

焦浩運 （旁唱）我只好憋住氣息不聲張。

田半車 （旁唱）他倆竟然把雙簧唱，我何不借審衣柜為他們補上課一堂。（返身至衣柜前拉柜門，拉不開。因用力過大，跌坐地上。衛(wèi)鴻欲上前扶，被其推開。故意生氣地）衣柜呀衣柜，難道你也欺我們鄉(xiāng)下人？難道你也瞧不起我這個教書先生！你說，你講呀，你開口說話呀！

（唱）你為何不答應(yīng)？你為何不吭聲？你為何門閉緊，扳不動拉不開活像一座木雕神。

（又上前使勁推拉柜門，衣柜被轉(zhuǎn)動）

衛(wèi) 鴻 （唱）勸老師莫要白廢勁，這木頭衣柜又不是人。

田半車 （唱）他雖不是人有靈性，肚子里裝著花頭經(jīng)。活像我學(xué)生焦浩運，外表硬錚骨頭輕。說大話，渾身勁，忽悠鄉(xiāng)親懵師尊。不誠實，不守信，數(shù)典忘祖昧良心。

衛(wèi) 鴻 （唱）他聲聲責(zé)罵焦浩運，我芒刺扎心冷汗淋。老師啊木柜子怎能通人性奉勸你歇歇養(yǎng)養(yǎng)神。

田半車 （怒氣不息地）哼！

（唱）你敢再把我蒙混，休怪我家丑外揚不顧師生情。砸碎你的玻璃鏡，踢爛你緊閉的門！電視臺讓你去出鏡——曝你的光，出你的影，揭你的底，現(xiàn)你的形，來龍去脈，后果前因，樁樁件件，昭示眾人，上達領(lǐng)導(dǎo)，下至百姓，人人皆知，個個憤恨，讓你里外不是人。

衛(wèi) 鴻 哎呀！老人家，你看你滿頭大汗，費盡勞神，和一個衣柜過不去干什么？我去放點熱水，讓你沖個涼。

（欲拉）

田半車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徑自入內(nèi)）

焦浩運 （急從衣柜內(nèi)出）哎呀，差點將我悶死了。讓我……讓我……緩一緩……

衛(wèi) 鴻 緩你個頭啊，趕快走，再遲來不及了。（二人溜下）

田半車 （從內(nèi)上，見柜門洞開，不由得哈哈大笑。拿起桌上的一瓶洋酒，猛喝了一大口。怪聲怪調(diào)地唱起京劇）

（唱）今日痛飲慶功酒，壯志未酬誓不休。來日但等錢到手，返回學(xué)校喜悠悠。哈哈哈哈……

[笑聲中，服務(wù)員拿結(jié)帳單上。

服務(wù)員 先生，總結(jié)套房帳單來了，（遞過）請您在這上面簽個字。

田半車 好，好。（簽字）謝謝！

服務(wù)員 不客氣，應(yīng)該的。（下）

田半車 （看帳單，念）“房費兩萬八，餐費一萬六千八，新加坡水果八千八百八十八，外國洋酒兩萬八百八，外加巴西咖啡、德國衛(wèi)生紙，各種小費，總共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庇H媽媽，這下子掉下債窠了……（順著柜門，癱倒在地）

[燈暗。

[追光中。衛(wèi)鴻、玉秀分別上。

衛(wèi) 鴻 （唱）服務(wù)員送錯帳單非我本意這又是老天爺給我賜良機。

玉 秀 （唱）田老師巧還衣款拂我心意，借退錢再次上門看老師。

衛(wèi) 鴻 （唱）訓(xùn)衣柜受了一頓窩囊氣，這一回我將錯就錯，定叫二餅乖乖巧巧把賓館離。

玉 秀 （唱）表心境再難開口也要啟齒，這一回我亮明心境再也不能失良機。

衛(wèi) 鴻

（同唱）匆匆來到套房外。

玉 秀

[兩人照面。

衛(wèi) 鴻

（同唱） 她為何來到此令人生疑？

玉 秀

衛(wèi) 鴻 玉秀……你怎么來啦？這是總統(tǒng)套房，服務(wù)員怎么好進哪，你和浩運雖然是同學(xué)，也要遵守酒店的規(guī)距??！

玉 秀 我……我?guī)吞锢蠋熧I了件衣服，把余下的錢還給他的。衛(wèi)總監(jiān)你來是……

衛(wèi) 鴻 我……我……好些日子沒看老師了。好吧，我們一同看看田老師，開門吧。

[兩人進門。

衛(wèi) 鴻 田老師……田老師……

玉 秀 咦，田老師人呢？（兩人尋找。玉秀發(fā)現(xiàn)桌上紙條）衛(wèi)總監(jiān)，田老師好象走了……

衛(wèi) 鴻 走了？（看紙條，恍然若失）真的走了……

玉 秀 這……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ń辜保┥罡胍沟?，他能到哪去？再說他城里沒有親朋好友，這路又不熟……

衛(wèi) 鴻 （一驚）對，莫非是他酒吃多了！

玉 秀 我得趕緊找他去！（急下）

衛(wèi) 鴻 （打手機）浩運啊，田老師他走了，你可以回家了。

（燈暗）

（六）

[接前場。

[街頭橋畔。

[伴唱：晃悠悠半醉半醒，飄忽忽半浮半沉。暈呼呼且悔且恨，迷糊糊且走且停。

[田半車背著行李，一手拿著半瓶洋酒，凄惶地上。

田半車 唉！

（唱）夜半燈火耀街景，照得我目眩頭發(fā)暈。開車的罵我神經(jīng)病，走路的說我瞎眼睛。我成了當(dāng)代活武訓(xùn)，令人厭惡把笑生。想當(dāng)年皆因出生高成份，黑五類子女受欺凌。見人不敢抬頭看，總覺自己矮三分。讀書成績雖優(yōu)異，終難跨進高校門。在農(nóng)村風(fēng)雨里爬來泥水里滾，一年四季苦工分。幾次戀愛成泡影，只好死了這條心。前途渺茫心灰意冷，偶然的機遇我成了代課老師教學(xué)生。我手拿粉筆講臺站，兢兢業(yè)業(yè)備課批閱度晨昏。眼看著一屆屆學(xué)生有長進，孤獨的心里也將幸慰生。三十年代課教師終轉(zhuǎn)正，我已經(jīng)快到退休年齡。進城來討捐款本是無奈臨危受命，竟以為是學(xué)生就會把老師尊。幾句奉承話，腳底如駕云，住的什么酒店，用的什么名品，嘗的什么洋酒，開的什么洋葷，出的什么洋相，尋的什么開心，捐款消費已近半，毀了一生清白名。鄉(xiāng)親們面前臉丟盡，難回家鄉(xiāng)羞見人。城中更無落腳處，哪里能容我存身？夜霧茫茫無路徑，我真是，進不能，退不能，上不能，下不能，左不能，右不能，難壞我這個教書人。如今里外不是人，成了被人笑的人，被人罵的人，被唾棄的人，不爭氣的人，一個地地道道的荒唐人！

[望著手中的洋酒，欲摔進河中又止。

田半車 （自嘲地）一瓶上萬塊，一杯上千塊……反正已算賬，不喝白不喝！（一口氣喝了下去，醉倒）

[幕后傳來汽車喇叭聲、急剎車聲。常傳達匆匆上。

常傳達 嘿！你這人怎么睡在路當(dāng)心呀？擋我的道了，醒醒……醒醒……

田半車 （喃喃地）我……本來不愿住你……你們酒……酒店……常傳達 沒得命，今天真是倒了邪霉了，又是他。（拉田半車）起來……讓讓道。

田半車 （翻身坐起）干……干什么……巴西咖……咖啡苦……我一口沒喝……

常傳達 你灌這么多貓尿干什么？你看，醉成這個樣子……起來，起來讓讓道噻，我車上有貴賓哪?。▽⑵浞銎?，剛欲離開，見其又欲躺下，急得忙又抱住，央求）我喊你一聲親老子，你是我的八輩祖宗……

田半車 （渾然不覺，只顧自語）玉……秀……對不起……對不起啊，我不辭而別……

常傳達 什么玉秀啊，我是玉秀的大侄子……

田半車 （自說自話）玉秀……我心里其實有你啊……可不能啊，師生戀……不可為……不可為……師生戀……

常傳達 師生戀，不可為？看來……失戀了，他失戀了……

[馬麗上。

馬 麗 常副處長，怎么回事……

常傳達 撞上鬼了，酒鬼。（踢了田半車一腳）

馬 麗 （攔）你怎么這樣對待一個醉漢呢。來，一同抬他送上醫(yī)院……（扶起田半車）?。?！是田老師。田老師……[田半車晃晃悠悠站起身來。

常傳達 他……是你老師？你一路上說的老師就是他……田半車（指馬麗）你……你是……

馬 麗 田老師，我是馬麗啊，你的學(xué)生馬麗。

田半車 （酒醒）馬麗……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馬 麗 剛下飛機。老師，你怎么在這里？

田半車 我……我……進城辦事，不小心迷了路……辦事的……迷了路……

馬 麗 事情辦好了嗎？有什么需要我?guī)椭模?/p>

田半車 我……不不不，不需要……

馬 麗 田老師，你不要客氣，需要什么只管說。想當(dāng)年，我父母被打成海外特嫌分子，發(fā)配田家灣，受盡了欺凌，我曾跳河自殺，是你把我從水里撈起來……后來，鼓勵我、幫助我，給我生活下去的勇氣。我的命是你給的，沒有你就沒有馬麗的今天。

田半車 陳年往事了，不必再提，我只是盡了一個老師的責(zé)任。

馬 麗 田老師，我們一道回城，今天就住到鴻運大酒店去，我們好好敘敘舊。

田半車 （火燙一般）不不不，我不去。鴻運大酒店……我不住，不住。

馬 麗 那……我現(xiàn)在陪你回田家灣。

田半車 不不不……田家灣……田家灣我回不去……

馬 麗 那……（不知所措）老師，你怎么啦，你想上哪去??？

田半車 我……我不知道上哪去，四海為家吧……

馬 麗 啊——田老師……到底怎么了？

常傳達 （將馬麗拉至一旁，悄悄地）失戀了！他，失戀了……

馬 麗 老師失戀了？那……他的另一個是誰？

常傳達 嘿嘿，說出來難為情呢，是我家大姑奶奶……不過，馬董事長，工作由我來做，我來做工作，把他們……圓起來。

馬 麗 你大姑奶奶是誰??？

[玉秀呼喊著“田老師——”匆匆上。

常傳達 這不是來了……

玉 秀 田老師！田老師——（見田半車）你怎么在這里啊，我到處找你呀……（急上前）

馬 麗 （將其攔住）常玉秀！師姐……

玉 秀 馬麗？是你?。∧闶裁磿r候回來的？

馬 麗 剛下飛機，不想在這里遇上了田老師。

常傳達 （拉玉秀至一邊）大姑奶奶，你真是好眼力啊，你看田老神經(jīng)……不不，（自打耳光）田老師，要樣子有樣子，要長相有長相，要風(fēng)度有風(fēng)度，要地位有地位……

玉 秀 咦，你怎么變得這么快的？

馬 麗 師姐，我看是你變了……師姐?。?/p>

（唱）田老師善良厚道好人品，眾學(xué)生誰不把他當(dāng)佛尊。只因他出身高成份，一生坎坷多折騰。婚姻屢次遭失敗，至今孤獨一個人。如今晚霞桑榆近，聽說與你生戀情。你有權(quán)拒絕不答應(yīng)，但不能拿他尋開心。你可以不將他來嫁，更不該傷他自尊去修行。遙想當(dāng)年舊時景，你知恩不報我憤難平！

玉 秀 （唱）師妹莫要偏聽偏信，要相信玉秀為人品和行。老師他進城是找焦浩運，討捐款幾經(jīng)折騰他傷透心。

田半車 玉秀！不要說了，不許你再往下說！

玉 秀 不，我就是要說，大家都是你的學(xué)生，不吐不快！

田半車 常玉秀，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師啊，都是我的學(xué)生，這種事情說出來，光榮?。块L臉啊……

馬 麗 玉秀，到底怎么回事？

常傳達 田老……神經(jīng)……不不不，田老師，你坐下來歇歇，我來幫你捶捶腰。

[玉秀和馬麗耳語。

玉 秀 （遞紙條）這是田老師留在賓館里的紙條。

馬 麗 （接過紙條，念）“半車心中有愧，皆因超前消費，無顏面對鄉(xiāng)親，不配老師稱謂”。這個焦浩運……簡直不可理喻！

田半車 這事……這事……唉，都是我的過失，你們同學(xué)之間不可為我傷了和氣，不可，不可……

玉 秀 田老師，這事情由不得你了。馬麗，我和田老師先走一步，你嘛……隨后趕來。

馬 麗 我們都是同學(xué)。同學(xué)之間，我知道該怎辦……

田半車 玉秀？馬麗？你們……

玉 秀 （拖田半車）你就快走吧。

馬 麗 田老師……你就先上我的車吧。（拉田半車下，玉秀隨下）

常傳達 （愣住）繞了一大圈，原來全是二餅的學(xué)生！焦總兩口子還不知道合作方就是馬麗……問題復(fù)雜了，沒得命！豁子大了……（追下）（切光）

（七）

[接前場，清晨。

[焦浩運家。

[焦浩運匆匆上。

焦浩運 （念）聽說老師被逼走，滿腔怒火壓心頭?；丶襾戆研l(wèi)鴻找，她不認錯我不罷休！

（進屋，從酒柜里倒酒喝）

[衛(wèi)鴻拿著材料從內(nèi)上。

衛(wèi) 鴻 哎呀焦總，你回來了！（見其不理）怎么啦？

[焦浩運坐在沙發(fā)里沉默不語。

衛(wèi) 鴻 這是茉莉集團的相關(guān)資料，你仔細看看，常傳達電話里說，談判代表已到了，你好好準備一下……哎，跟你說話，聽到了嗎？（遞上材料）

[焦浩運推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衛(wèi) 鴻 （不解地）大清早的喝什么酒呀？

焦浩運 （又喝酒，見杯已空，將杯舉起，大聲地）倒酒！

衛(wèi) 鴻 你……

焦浩運 少廢話，倒酒！

衛(wèi) 鴻 好好好，我倒，我倒酒?。ń舆^杯子，轉(zhuǎn)身從酒柜中取出瓶礦泉水倒進酒杯遞過）

焦浩運 （大口喝將起來）……

衛(wèi) 鴻 （笑了起來）哈哈哈，焦總的酒量看漲啊。

焦浩運 不但酒量看漲，膽量也看漲了?。ê龅恼酒鹕恚┠恪犞?！

（唱）自從進你家門檻，受的待遇不一般。你的父把我當(dāng)著女婿看，兩個人常把知心話兒談。可是你呀，驕橫成習(xí)慣，總以為我把你這高枝攀。三句不投板斧砍，我好似案板上的一塊肉任你剁來任你劗。八字訓(xùn)天天都要背一遍，猶如同壓在我頭上一座大山。我是堂堂男子漢，我寵你讓你為的是求家和安。馬麗她能為母校捐書款，我這個鴻運公司、民營老板，回報社會、回報家鄉(xiāng)為什么這樣難？你是妻逼夫造反，迫不得已上梁山。不請回田老師立即與你把伙散，重操舊業(yè)回到我的田家灣。常言酒壯英雄膽——

衛(wèi) 鴻 （大喝）焦浩運！

（唱）你喝的礦泉水雕蟲小計不要玩！

(白)服務(wù)員送錯帳單，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又不是我把他趕走的……

焦浩運 你……（如泄氣的皮球，倒在沙發(fā)上）反正我這傀儡也當(dāng)夠了，衛(wèi)總監(jiān)，不！衛(wèi)董事長，我這個有其名而無其實的狗屁總經(jīng)理不干了，今天就向你辭職。

衛(wèi) 鴻 （慌了）不行不行！我……不批準。

焦浩運 不批準我也不干了。（轉(zhuǎn)身便走）

衛(wèi) 鴻 （急攔）你……你上哪去……

焦浩運 找不到田老師，我就不回來了！

衛(wèi) 鴻 （忙拉住焦浩運）浩運哪，馬上要和外商談判了，你這時候萬萬不能離開！我求求你好不好……

[馬麗上。

衛(wèi) 鴻 （打量馬麗，生氣地）哎哎哎，你這個人怎么不打招呼就進來了？

馬 麗 我自我介紹一下，本人就是新加坡茉莉集團董事長。

衛(wèi) 鴻 （驚愕，立既滿臉堆笑地）哎喲喂……沒想到董事長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朝焦浩運示意）我正和焦總商量雙方合作的事情，焦總……對嗎？

馬 麗 焦浩運同學(xué)！沒想到吧。

焦浩運 馬麗……同學(xué)。真沒想到來投資合作的會是你……

馬 麗 今天先不談合作的事情。我是專程來拜訪恩師田半車先生的。天地君親師，五倫之中，唯師尊最偉大。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卻把畢生的知識無私傳授于學(xué)生，猶如一支紅燭，燃盡一生，照亮了別人。

衛(wèi) 鴻 （拍手稱贊）深刻、深刻……

馬 麗 我一下飛機就得知，田老師被你們夫婦接到城里，還刻意安排他住在總統(tǒng)套間……

焦浩運 馬麗……董事長……我……哎！全是衛(wèi)鴻一手操辦的，全是她……

馬 麗 田老師一生坎坷，沒享過一天福，真得要謝謝你們哪！

衛(wèi) 鴻 （尷尬地）應(yīng)該的，恩師嘛，應(yīng)該的……

焦浩運 （嘀咕）應(yīng)該個頭朝底腳朝上……

衛(wèi) 鴻 （掐了丈夫一把）我們合作的事這下好了。你們是校友……

馬 麗 豈止校友，是同班同學(xué)……

焦浩運 （昂起頭）還是同窗同桌。馬麗，你還記得嗎，有一次考算術(shù)，你忘記帶擦皮，急得直掉眼淚……

馬 麗 是你把自己一塊擦皮掰開，分一半給了我。

焦浩運 那一次，你得了滿分，全班第一。

馬 麗 我的成績有你一半的功勞。

衛(wèi) 鴻 （見兩人越談越親熱，忙上前）初戀時不懂……不不不，你們念初小時，還什么不懂吧……

馬 麗 是啊，那時不懂……現(xiàn)在才懂得了格外珍惜。

焦浩運 珍惜、珍惜……格外珍惜……

衛(wèi) 鴻 （急打岔）請喝水……

馬 麗 你看我光顧說話，田老師呢？剛才我先去了賓館，他人不在……我知道了，是你們把他藏起來了吧。[焦浩運、衛(wèi)鴻面面相覷。

衛(wèi) 鴻 （掏出紙條）不過，我在他的房門上看到了留言條，我看不懂是什么意思……（遞過）

馬 麗 （念）“半車心中有愧，皆因超前消費，無顏面對鄉(xiāng)親，不配老師稱謂”……

焦浩運 （尷尬地）馬麗……董事長，這事情……這事情……

衛(wèi) 鴻 這事情……誤會，誤會！

馬 麗 焦浩運同學(xué)，到底怎么啦？田老師人呢？哎，田老師可是我們大家的老師??！

[二人正自為難，常傳達匆匆上。

常傳達 馬董事長，你把我好找啊！我估計你到焦總門上了……

衛(wèi) 鴻 （急將常傳達拉至一旁）常副處長，豁子大了……二餅先生……失蹤了……

常傳達 別急！找到了。

衛(wèi) 鴻 在哪里找到的？

常傳達 是我在街心公園找到的，怎么樣？

衛(wèi) 鴻 （欣喜地）哎喲喂，你真是大救星哪！你的二十萬贊助費明天就撥到賬上。

[玉秀引田半車上。衛(wèi)鴻急上前打招呼，田半車不予理睬。

焦浩運 （愧疚地）田老師，我……我……您罵我，打我吧！

（跪下）

田半車 浩運哪！

（唱）你不要心中難受悔又恨，是老師沒有教好你這個學(xué)生。只怪我住進酒店忘使命，好日子一過人變形。一杯酒喝掉一畝稻，一頓飯把一臺電腦肚里吞。一晚上一個班學(xué)費睡干凈，一個人消費捐款近半成！痛定思痛自反省，水有源頭樹有根。下梁歪皆因上梁偏了榫，田半車有錯必改打工還債贖罪行。

[眾人全被田半車突如其來的決定驚呆。

馬 麗 （憤然上前）老師你放心，電腦款我來出，住宿費我買單，您……跟我走。

田半車 （感動地?zé)釡I盈眶，上前緊緊地抓住馬麗的雙手）馬麗，謝謝你！孩子，你終于能讓老師……回、家、了。

馬 麗 （真摯地）老師，是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才有了今天的事業(yè)，你讓我怎么謝你呀！

玉 秀 （誠懇地）是啊！老師，你幫我跳出火坑，改變了命運，我……怎么謝你呀！

焦浩運 （哽咽地）田老師，你出錢供我上學(xué)，才有我焦浩運的今天，我……怎么謝你呢！

眾（激動地）老師，你把一生都奉獻給了學(xué)生，我們謝謝你，老——師?。R擁上前）

田半車 （嘆了口氣）我這次上城，感慨萬千，鄉(xiāng)親們讓我要贊助款，我未能完成此番重任。面對眾學(xué)生，（痛苦地自責(zé)）我是個不稱職的老師！我……是個失敗的老師啊?。。?/p>

眾 老師……

馬 麗 焦浩運同學(xué)，對不起，你們?nèi)绱巳狈φ\信的企業(yè)，茉莉集團不能與其合作。（毅然轉(zhuǎn)身向外便走）

眾 馬麗……

田半車 （厲聲地）馬麗，你站?。。ㄉ锨?，動情地）老師要的不是這樣的結(jié)果?。。ㄞD(zhuǎn)過身來，面對眾人）你們還記得小學(xué)三年級的一篇課文嗎，叫《秋天來了》。

（領(lǐng)誦）秋天來了——

眾學(xué)生 （跟著念）秋天來了……

田半車 樹葉黃了……

眾學(xué)生 （跟著念）樹葉黃了。一群大雁往南飛，一會兒排成個人字，一會兒排成個一字，啊，秋天到了。

田半車 大雁南飛，為什么要排隊呢？玉秀同學(xué)回答。

玉 秀 因為排成隊，飛行時減少阻力。

田半車 我再提問，為什么要排成一字呢？焦浩運同學(xué)。

焦浩運 排成一字，是指一個整體，一個團隊精神。

馬 麗 人字形，是相互照應(yīng)，不讓一人掉隊。

田半車 你們答的都不全面！人是什么？一撇一捺，為之人；一撇是仁義，一捺是誠信。同學(xué)們，丟掉一筆是什么？

眾學(xué)生 （默然）……

田半車 丟掉一筆就不能稱其為人。人是靠仁義和誠信支撐著的。

衛(wèi) 鴻 （心靈為之一震，喃喃地）人是靠仁義和誠信而支撐著的……

（愧疚地上前）田老師，您能收下我這個不稱職的學(xué)生嗎？

[田半車寬容地拍了拍衛(wèi)鴻的肩頭……

[嫩稚的童聲起：秋天來了，天氣涼了，一片片黃葉從樹上落下來。天空是那么的藍，那么的高，一群大雁往南飛，一會兒排成個一字，一會兒排成個人字……

（燈光漸暗）

尾聲

[田家灣村頭。一片歡騰。

[伴唱：田老師上城討捐款，田老師進城感慨多。桃李不言自成蹊，師生共唱人字歌。

[幕徐徐落。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