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經濟性原則下的言語交際認知思維模式探微

何雅文，許亮華

(福建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7)

語言經濟性原則下的言語交際認知思維模式探微

何雅文，許亮華

(福建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7)

言語交際中呈現的語言經濟性原則是人類的天然特點所驅，在此基礎上考察語言的認知思維模式，發(fā)現經典的范疇化理論、范疇化原型觀、隱喻聯(lián)想思維模式具有經濟性特點，并用語言的表現形式，即詞匯形態(tài)學、句法的構式，來闡述人們使用這種簡約的原則來衍生語言，擴大語言。從語言的經濟性特征來看人類認知思維和表達方式，能更明晰地認識語言認知與發(fā)展特點，這對語言的習得、外語教學都有裨益。

經濟省力原則;范疇化;隱喻;詞匯形態(tài)學;構式

所謂的語言經濟性原則，其實是一種隱喻的說法，它指的就是省力原則(principle of least effort)。法國語言學家馬丁內(Martinet)在研究音變規(guī)律中發(fā)現，語言運轉的基本原理是經濟原則。他認為，語言的進化發(fā)展受到兩個相互矛盾的因素的影響:一是人類交際的需要;二是人類往往想將其心智和身體活動降到最低程度的特性。人的這種生理、精神上的天然傾向和交際需要構筑了語言的經濟性原則，人類言語行為與其他的事物一樣，都遵循省力原則［1］。美國哈佛大學齊夫(Zipf)教授在其專著《人類行為與省力原則》中強調，無論是單個的還是集體的，各種行為都含有省力原則，其中也涉及到言語行為中所遵循的最基本的原則。喬姆斯基(Chomsky)在“最簡方案”(minimalist program)中指出，算子移位應遵循經濟性原則，即以最經濟的步驟滿足系統(tǒng)的要求［2］。最簡方案所包括的推導經濟式和表征經濟式是從詞匯、語法結構來解釋語言的優(yōu)化、簡約轉換生成方式，它將語言運算的經濟性放在首位?？v觀語言系統(tǒng)，無論是語音系統(tǒng)，還是詞語、語法結構等方面都受到經濟性原則的潛在影響。因此，本文擬從思維的根本、且又是最充分彰顯人類經濟認知特質的認知思維模式——范疇化和隱喻化的認知思維模式來考察語言的經濟性原則，以獲得對語言認知的啟示。

1 范疇化的思維

范疇是反映客觀事物最一般規(guī)定性的概念，是思維對客觀事物的最一般亦即本質屬性和關系的概括和反映。范疇化是人類智慧思維和言語行為的基本手段，人們要認知、感知事物，就得對事物進行分類、范疇化，才能進行推理、決策。對范疇化理論的認識，可分為兩個部分:一是經典的范疇化理論;二是范疇化的原型理論。

經典的范疇化概念要追朔到柏拉圖，他在對語言哲學思辨時提出了“名詞、動詞”的兩分法。后經亞里士多德進一步研究，形成了范疇分類體系。亞里士多德的經典范疇觀用現代語言哲學觀的話語可概述為:(1)范疇是由一組充分必要特征界定。(2)特征是二元的。一個實體如果具備了某一范疇成員的所有充分必要特征，那么它就是該范疇的成員，否則就不屬于該范疇。(3)范疇之間有清晰的邊界。(4)同一范疇內的成員之間的地位平等:成員之間沒有典型性差異，不存在某一成員比另一成員更為典型［3］。這種非此即彼的二效價理論的范疇分類法是根據對象本質或顯著特征進行劃分的。這種將屬概念分為若干個種概念，進而揭示屬概念的外延的邏輯方法，使世界變得有序，具有很大的穩(wěn)定性。

隨著認知科學的發(fā)展，經典的范疇分類法無法解決所有的概念和語言范疇的分類，因此，出現了一種更精細的新的范疇化原型理論。德國語言哲學家維特根斯坦在《哲學研究》一書中，以“游戲”(德語Spiel)一詞為例，闡述了語義義項范疇的基礎是“家族相似性”，維氏的語言哲學觀為范疇化的原型理論奠定了基礎。后來美國人類學家伯林和凱(Berlin和Kay)(1969)對色彩的范疇進行研究，發(fā)現黑、白、紅等基本色與其他色彩的結合蘊含著層級變化。心理學家羅切(Rosch)在此基礎上也進行了一系列的實驗，發(fā)現這些焦點色具有“原型”(prototype)特征，范疇存在著“基本層次”這個區(qū)域，并將范疇分為三個層次:基本層次、高層次和低層次。語義范疇化的核心，即原型義，大多出現在基本層次。原型是語義范疇化認知的參照點，范疇呈放射狀結構，范疇的邊界劃分是模糊的［4］。

從嚴格的范疇二效價觀到范疇有核心及外延之分的變化都可看出，語言的范疇化分類就蘊含著語言的經濟性原則，首先是它體現出人類在認識上更省力地認識同類或不同類的范疇的事物;其次，它為認識復雜的世界提供了一個省力的言語表現手段，通過這個手段，來表達動態(tài)發(fā)展中的語言。另外，正如中國傳統(tǒng)哲學思想所說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以原型為核心語義在語義網中的變化發(fā)展，既反映出語言的經濟省力原則，也表現出語言的活力，在原有的基礎上不斷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特質。

2 隱喻思維方式

英國科學哲學家瑪麗·海西(Mary Hesse)提出了“一切語言都是隱喻性的”著名論點。隱喻不僅是言語修辭手段，更是經濟性的認知思維方式，這可從隱喻生存環(huán)境的主要特征進行考察。從隱喻的生存環(huán)境來看，隱喻是人們對普通概念系統(tǒng)，即對自然的隱喻化。用認知語言學家萊考夫(Lakoff)和約翰遜(Johnson)的話來說，“隱喻是用一種事去理解和體驗另一種事物?！彼挠迷~都攝取于人們的生活形式，即人們非常熟悉的事物。譬如，股市中的牛市(bull market)、熊市(bear market)、垃圾股(cats and dogs)等語詞，已不再是其字面的含義，但仍保留原語詞的典型特征，語義在陳述原來相似性的基礎上出現了創(chuàng)新，在原型義的基礎上，通過類比等方式，投射到新的認知領域，從而突破了既定的思維模式，創(chuàng)建新的邏輯關系，使人類對各種新的事物的表述越發(fā)豐富。在一些專業(yè)領域也看到這種現象，一些原本專業(yè)域的名詞轉向通用語，從一種語域跨越到另一種語域，實現由具體到抽象的轉變，例如，計算機學科的“病毒”是原本生物學的“病毒”的隱喻化。這類栩栩如生、省力經濟的隱喻在生活中比比皆是。從隱喻的概念結構上看，隱喻直接采用了“A是B”的結構，使語言結構化，具有極強的語言生成能力。譬如，Time is money(時間就是金錢)。這是在類屬關系的基礎上形成獨立的連續(xù)衍推系統(tǒng)，我們的生活體驗都能感受到這些語義域的轉移，它是一種認知互動過程，極具生命力。由于人性的自然特質，使得語言的經濟性以兩種不同的方式得以實現:“一是在效果不變的情況下，盡可能減少投入;二是在投入既定的情況下，盡量擴大效果?！保?］隱喻的認知思維正是以其形象、生動、易記的特點使使用者減少投入，卻又能讓聽者領會其蘊含意義，從而實現了命名活動的整體經濟性。而就其效果而言，隱喻還達到了審美效果。我們知道，人類都有追求美的特質。康德在1787年寫給萊茵霍爾德的信中就談道:“心靈有三種能力:認識能力，快樂與不快的感覺，欲望能力?！保?］第一種是屬于認識論的范疇，第二種涉及到美學，第三種涉及到倫理學。人的這三種機能，使人類在言語表述時，必然呈現出對真善美的追求，特別是對美的天生追求。因此，表現在言語交際中的隱喻思維，也是為了達到某種審美體驗。對審美體驗的理解還可擴大到為獲得更好交際效果而采取的包括規(guī)避、融洽等意圖在內的言語策略。譬如，有關死亡、疾病、性等話題，人們一般不直接言說，而是委婉地用隱喻的方式來表達。用這種與現實生活相關的經驗來隱喻地表達所思所想是文明社會所必需的合作交際特征;用這種簡單、熟悉的概念去表達新的理念，在經濟性原則觀照下使言語交際達到認知修辭目的，實現審美體驗和新的認知。

3 語言形式的經濟性

人類的語言思維認知模式在語言經濟性原則下，必然在語音學、形態(tài)學、句法等多種語言形態(tài)中有所表現。下面僅從詞匯形態(tài)學和句法構式層面來考察語言的經濟性特征。

3.1 形態(tài)學層面

從詞匯的形態(tài)學來看，英語許多詞語經歷了時代的變遷，詞形朝著簡單、易記的方向發(fā)展。一些源于拉丁語的詞匯以及現代英語語詞都呈簡化特征。譬如，maybe這個詞就是從it may be縮簡而成的?，F代生活節(jié)奏快，大量縮略語的涌現，也正是語言的經濟省力原則起著潛在的作用。像TV(television電視)，IT(information technology信息技術)這類縮略語已為人們廣泛接受，如果不用縮略語，說出全稱，反而顯得累贅，影響交際效果?，F代認知語言學研究也證明，語義是以范疇中的原型概念為基礎，形成以“家庭相似性”為特征的語義網。在詞匯形態(tài)學領域中，詞綴就具有這種原型效應的特征，這為語詞的認知奠定了基礎，譬如，auto(自身)一詞，作為原型義“自動”，構成了autosuggestion(自我暗示)，autobiography(自傳)，autocrat(專制君主)。又如，很多副詞是由形容詞加后綴ly而成的，像generally，amusingly等，不勝枚舉。此外，人們還喜歡直接造出一些合成詞，譬如，take a wait-and-see attitude(采取觀望態(tài)度)等。這類合成詞富有創(chuàng)新性，經濟實用。詞匯作為語言最基本的要素，從形態(tài)結構變化上就直接體現出語言的經濟性原則。

3.2 句法構式

語言句法層面同樣體現出經濟性特征。句法結構意義，在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已有深刻的研究。生成語義研究理論不斷涌現，并取得了不菲的成果，構式語法就是語言學研究的一個熱點。構式語法論的觀點是:句法不是生成的;詞匯項和語法結構二者之間沒有絕對的界線;每個句法格式本身表示某種獨立的意義，不同的句法格式有不同的句式意義。Goldberg對雙及物構式、致使－移動構式、動結構式、way構式都進行了詳細的分析和解釋，試圖論證構式所特定的語義、輻射范疇、構式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譬如，在“致使－移動構式”(English Caused-Motion Construction)中，主語+動詞+同一個方向性短語。這個構式的基本意義是致使者論元直接致使主題論元沿著方向性短語指定的路徑移動［7］，例如:

從句中可看出，謂語動詞有致使其賓語移動的特征，其構式的原型意義就是X致使 Y移動到Z。以這種原型構式意義為基礎，產生的各種構式可看成是包含實際致使移動意義的致使－移動構式的隱喻擴展。

構式所體現的意義，即語言形式與內容的聯(lián)系，說明句法存在著象似性，這無論是索緒爾的結構語言觀，還是韓禮德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中都給予了肯定。它說明人類的認知與經驗世界有著密切關系，語言結構直接映照人的概念結構，這顯然是受到語言經濟性原則的影響。沒有經濟性原則，語言的象似性則無法實現，無法以簡潔的表達方式進行言語交際。

4 結語

語言的范疇化認知、隱喻思維方式，以及由此呈現的語言形式，都體現出人類在言語交際中受到語言經濟性原則的影響。而這種經濟性原則，正是人類生態(tài)學的體現。在語言經濟性原則的框架下考察語言的認知的思維模式和表現形式，有助于理解人類的語言發(fā)展的根本，這對語言習得具有一定的啟發(fā)性。在詞匯教學中，可側重語詞語義范疇化的教學，特別是以原型為核心詞的基本層次的語義網的聯(lián)想教學;就構式而言，強調句法的深層含義的解讀，激活構式意義的認知，提高推理效應，使語言的學習更為輕松、省力。對語言的經濟性的研究，從語言的思維認知模式到具體的言語交際，不僅表現出語言形式、言說者的價值，還映射出言說者的語言力量、言說者自身、各不同群體對該語言的相應掌握水平甚至整個社會結構的相互作用?？傊?，語言的經濟性原則，融合著人類、語言行為、社會不可分離的關系，值得進一步深入探究與思考。

［1］ 陳新仁.試探“經濟原則”在言語交際中的運行［J］.外語學刊，1994(1):8－12.

［2］ 黃華新，徐慈華.隱喻表達與經濟性原則［J］.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3):22－28.

［3］ John R Taylor.Linguistic Categorization:Prototypes in Linguistic Theory［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23.

［4］ 李福印.認知語言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100.

［5］ 徐慈華.選擇與適應:漢語隱喻的語用綜觀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107.

［6］ 康德.康德書信百封［M］.李秋靈，編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110.

［7］ Adele E Goldberg.構式:論元結構的構式語法研究［M］.吳海波，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150.

Study on cognitive thinking models in verbal communication in the perspective of the economy principle in language

HE Ya-wen，XU Liang-hua

(Foreign Languages Institute，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 350007，China)

The economy principle in language underlying in the speech communication is motivated by human beings＇traits.On this basis，this paper examines the cognitive thinking models and finds that classical categorization theory，prototype categorization theory and thinking way of metaphorical association are characteristics of economy.Under these thinking models，the linguistic forms of the morphology of vocabulary and the argument of sentences are discussed to interpret people＇s tendency and to use this simple principle to enlarge language uses.To explore human beings＇cognitive thought and expressive way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nomy principle of language will shed light on cognition and development of languages，which will be rewarding to language acquisition and language teaching.

least-effort principle;categorization;metaphor;morphology of words;construction

H0-05

A

1009－3907(2010)11－0054－03

2010－09－15

福建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立項項目(2008E015)

何雅文 (1964－)，女，四川開江人，副教授，碩士，主要從事語言哲學、理論語言學和語用學研究。

責任編輯:柳 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