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棲動物
——論《叢林之書》中人物的身份問題

孫 莉

(長春工業(yè)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吉林長春130012)

兩棲動物
——論《叢林之書》中人物的身份問題

孫 莉

(長春工業(yè)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吉林長春130012)

約瑟夫·魯?shù)聛喌隆ぜ妨?1865—1936),是一位恒產(chǎn)而且多產(chǎn)的英國小說家,詩人,并于1907年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v觀吉卜林印度題材小說的三個階段,本文作者對其第二階段的代表作《叢林之書》運用了細讀法,試圖以殖民背景下的身份問題為主線來探討《叢林之書》主人公,狼孩莫格里的身份問題。最終得出結(jié)論:莫格里是個既在叢林中得到了動物們的友誼和親情,又在殖民序列中明確了自己位置的“兩棲動物”,既,吉卜林和莫格里一樣,都具有雙重身份。

吉卜林;印度題材小說;身份;《叢林之書》

約瑟夫·魯?shù)聛喌隆ぜ妨?1865—1936),是一位恒產(chǎn)而且多產(chǎn)的英國小說家,詩人。1907年,他因“觀察的能力、新穎的想象、雄渾的思想和杰出的敘事才能”榮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成為首位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英國作家。

1892年,吉卜林與卡洛琳結(jié)婚,隨后便居住在其妻子的故鄉(xiāng),直到1896年因與妻弟發(fā)生爭執(zhí)而返回英國。在這四年期間,吉卜林創(chuàng)作中最重要的就是1894年和1895年出版的《叢林之書》和《叢林之書續(xù)集》。這兩個短篇故事集出版后立刻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特別是贏得了廣大青少年讀者的喜愛。兩集《叢林之書》一共收錄了15個故事,其中有8個故事與狼孩莫格里有關(guān)。它們雖然是各自獨立的短篇,但都和莫格里的成長故事有關(guān)?？梢哉f,狼孩莫格里的系列故事構(gòu)成了《叢林故事》的主體。本文的討論主要就是圍繞著莫格里的經(jīng)歷展開。

一、狼孩的故事:成長篇

我們知道,吉卜林童年時代從1871年到1877年寄居在英國一個退休的海軍軍官霍洛韋家中。根據(jù)他本人在自傳《談?wù)勎易约骸樊斨械拿枋?在這五年多時間里,他受到了這家主婦及其兒子的百般虐待和侮辱。盡管傳記作家們對于吉卜林自述的真實性持有爭議,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幼年離開父母的強烈孤獨感,以及在陌生人中忍受折磨的痛苦,成了吉卜林心中揮之不去的情結(jié)。

在《叢林之書》中,莫格里是印度樵夫之子,他的父母在叢林中遭遇到老虎謝爾汗的追殺而逃散。莫格里雖然被棄于叢林,但是他在叢林世界中卻得到了家庭的溫暖。狼媽媽和狼爸爸收留了他,視如己出;四個狼崽和他一同長大,情同手足;此外,黑熊巴魯教授給他在叢林中賴以生存的叢林法則;黑豹巴杰拉和他一起狩獵;蟒蛇卡阿則和莫格里嬉戲玩耍——他們都是莫格里的“父母”或“兄弟”。狼媽媽用乳汁哺育莫格里,為了保護他甚至愿意和老虎謝爾汗決斗。莫格里被猴群擄走后,巴魯和巴杰拉悲傷不已,最后和卡阿一起付出了流血的代價才救出了他們心愛的人崽……所有這些,顯然都折射出吉卜林本人由于童年的特殊經(jīng)歷而產(chǎn)生的對于真情,特別是對家庭溫暖的渴望和珍視。

莫格里在成長為從林之王的過程中需要掌握不少知識和“處世”方法,這里特別需要注意的是,莫格里之所以能成為從林之王,依靠的是他學(xué)得的智慧和他遵循的“叢林法則”,而不是憑借蠻力。

不過,在叢林中生存不僅要靠氣力和智慧,更要依靠謙卑和自我克制的精神。當然,吉卜林并不是死板地向他的小讀者們說教,而是非常注意敘述的口氣。他的思想或是通過動物們的話語,或是通過生動貼切的想象和聯(lián)想表達出來?！犊ò⑨鳙C》的篇首就假借叢林法則的教師巴魯之口娓娓地說了一段“箴言”:

獵豹以身上的斑點為傲,水牛以他的雙角自豪。

要保持清潔,獵手的力量顯示在他光亮的皮毛。

假如你發(fā)現(xiàn)小公牛會頂你,或是緊縮雙眉的鹿會用角挑;

你不用停下來告訴我們,咱們十年前就已知道。

不要欺負陌生客的幼崽。要像兄弟姐妹一樣打招呼,

雖說幼崽們又小又肥,但說不準那頭母熊會保護。

“誰也比不上我!”那是自豪的幼崽頭次捕獵成功;

可叢林好大,幼崽好小,讓他多想想,別太激動。

這樣如歌謠一般的文字既有深刻的哲理又通俗易懂,而且借助不同的動物形象,寫得十分生動,自然也就會得到讀者的喜愛。我們看到,雖然叢林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然而那些野獸們卻懂得謙遜和禮貌,見面時首先要致以“祝打獵順利!”的問候。動物之間也樂于互相幫助,而且從不夸耀自己的功勞。契爾把莫格里被猿猴挾持的消息帶回給巴魯和巴杰拉,卻謙虛地說:“沒什么,沒什么…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卑汪敒榱藨┣罂ò椭麄儬I救莫格里,不惜紆尊降貴把自己說作是“希奧尼山的狼群中老朽的,有時還很愚蠢的法律教師”。和這些動物形成對比的是少數(shù)高傲自大,沾沾自喜的“害群之馬”。謝爾汗在叢林中蠻橫無理地來往;紅毛狗則是“在叢林中橫沖直撞,不管碰到什么動物,都會把它拽倒,撕成碎片?！碧貏e是那群“饒舌,愚蠢,自負,虛榮,多嘴”的猿猴們,總是喜新厭舊,干不成任何事情,卻自夸“在叢林里沒有任何動物比咱們更聰明,善良,強壯和文雅了!”但是,這些不遵從“叢林法則”的家伙最后都被消滅了,叢林就好比人的社會,需要法律和秩序來維持。勇敢,克制,謙卑實際上是“從林法則”的核心內(nèi)容。吉卜林的這些思想灌輸借助叢林動物們的“生活百態(tài)”來展現(xiàn),但這當然是個比喻,其最后的落腳點是希望青少年讀者能具有“從林法則”所提倡的精神品質(zhì)。在《叢林之書》中,那些印度村民迷信愚昧又粗魯野蠻,吉卜林是把他們作為遵守“法則”的動物們的對立面來寫的。當莫格里首次離開叢林來到村莊門口時,村民們驚恐地跟在祭司后面:

祭祀是個穿著白衣服的大胖子,額頭上涂著紅色的圓點。他來到村門口,后面跟著百來號人,這些人都驚愕地盯著莫格里,又叫又喊,還對他指指點點。

“這些人怎么一點禮貌都沒有?”莫格里自言言語道?！爸挥谢以巢艜袼麄兡菢??！庇谑撬验L頭發(fā)往后一甩,沖著人群皺起了眉頭。

莫格里和一般的少年一樣,在成長的過程中同樣也會犯錯,吉卜林并不回避這一點。他也曾因為不愿背誦“從林法則”,受到巴魯?shù)呢煷蚨疤訉W(xué)”;他也曾夢想當一回猿猴們的首領(lǐng),“往老朽的巴魯身上扔爛樹枝和臭泥巴?！钡斔挥薮赖脑澈飩儝冻值健氨涞墨F窟”后,他羞愧地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而當他的朋友們舍身救他時,那種無私的友情更是令他感動。

類似這樣動人的場景還有不少,就不一一例舉了。但是我們完全可以感受到吉卜林神奇的想象力和細膩的文字表達。吉卜林往往用不多的筆墨和有趣的比喻就能準確地描繪某一動物或是某個細節(jié)。例如,狼媽媽的雙眼在黑暗的山洞中“象兩顆綠瑩瑩的月亮”,巴魯“老是愛打瞌睡”,巴杰拉“他的嗓音像是從樹上滴下的野蜂蜜一樣甜蜜,他的皮毛比鴨絨還要柔軟”,孔雀莫爾是“尾巴長,愛嚷嚷”,豪豬伊奇“滿肚子都是道聽途說的故事,而且講述得極其糟糕?！辈蚶撬涂藙t跟在謝爾汗后面低三下四地叫著“我的老爺!我的老爺!”當謝爾汗妄圖進入狼的狹窄山洞受阻時,吉卜林很幽默地比喻道:“一個人如果想在一只木桶里打架,其情形就是這樣?！辈粌H每個動物被刻畫得個性鮮明,而且原始叢林也具有一種特殊的自然美。這樣的描寫簡直讓野性的叢林也變得浪漫溫柔而富于詩意了。時至今日,莫格里的成長故事仍然使小讀者們?nèi)绨V如醉,狼媽媽,狼爸爸和莫格里的動物兄弟們的鮮活形象已經(jīng)成了文學(xué)經(jīng)典。

二、狼孩的故事:統(tǒng)治篇

莫格里的身份是十分特殊,復(fù)雜的。一方面,作為“自由的獸民”中的一員,莫格里和絕大多數(shù)叢林世界中的動物都有著“親密無間”的關(guān)系。他有狼媽媽,狼爸爸和四個狼兄弟;巴魯和巴杰拉都稱呼他為“小兄弟”;而他所學(xué)的“從林之王的語言”當中就有一句是“我們擁有共同的血統(tǒng),你和我?！绷硪环矫?莫格里是叢林的外來統(tǒng)治者,動物們實際上是他的臣民,構(gòu)成這種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殖民與被殖民關(guān)系的根本原因在于莫格里不是狼而是人,而所有的動物都畏懼人。

因此,在一個根本的意義上,莫格里系列故事構(gòu)成了一則殖民的寓言。然而十五年對于吉卜林的想象力來說是太久了。如果我們比照吉卜林前期(在印度時期)和后期(在美國和英國時期)所創(chuàng)作的印度題材小說文本,就會發(fā)現(xiàn)兩者之間存在著差異,而《叢林之書》正是形成這種差異的轉(zhuǎn)折點:一種“新型”的殖民關(guān)系,借助寓言的形式,巧妙地被構(gòu)建起來。從表面上看,莫格里既是人又是狼,既是叢林統(tǒng)治者又是動物們的“兄弟”的奇怪身份似乎自相矛盾,但實際上,他這種奇特的雙重身份恰恰是吉卜林所想象的新型殖民關(guān)系的載體。我們看到,莫格里不僅掌握了全部的從林法則,而且在黑熊巴魯和大象海希的教導(dǎo)下學(xué)會了“從林之王的語言”。正因為如此,雖然莫格里和《咩咩黑羊》中的潘趣一樣都是被父母拋棄的孤兒,但是和潘趣所遭受的孤獨和痛苦不同,莫格里成了陌生的叢林的大王,駕馭、指揮若定。

如果說吉卜林早期作品中的殖民者面臨著種種困境和挫折,那么莫格里則完全是信心十足,無往不勝的殖民者形象了。他之所以具有這樣的本領(lǐng),是因為他是在叢林中長大的,他對叢林世界——他的殖民地——的情況了如指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吉卜林巧妙的轉(zhuǎn)換了故事人物的立場和觀點:和前期故事文本中的殖民者(官員和士兵)把印度看作是一個完全異己的環(huán)境,是他們的“流放地”的視角截然相反,莫格里完全融入到他的“叢林大家庭”當中去了,他是一個能在殖民世界中自由穿梭且應(yīng)付裕如的“兩棲動物”。

在莫格里逐漸確立“統(tǒng)治”地位的過程中,另一個值得關(guān)注的主題是他的強烈的復(fù)仇心理。

我們看到,莫格里用火狠狠教訓(xùn)了那些和老虎謝爾汗勾結(jié),企圖將他殺死的狼;他指揮牛群前后包抄,終于將不共戴天的老虎謝爾汗除去;而在《讓叢林吞沒村莊》一篇中,莫格里驅(qū)遣大象海希和黑豹巴拉杰,發(fā)動了一場“戰(zhàn)爭”,讓叢林瘋狂地蔓延開來,淹沒了那個印度村莊和農(nóng)田,迫使村民逃離。這樣他不但替有恩于他,卻被村民視作女巫而險些被燒死的美蘇亞報了仇,也痛快淋漓地發(fā)泄了當年被驅(qū)逐出村莊的怨恨。他的復(fù)仇心理似乎過于強烈,超出了合理的限度:“莫格里故意要把一個村莊徹底夷平的計劃,嚇壞了巴拉杰?！辈贿^,學(xué)術(shù)者卻說:“莫格里具有欠債必償?shù)牧贾！敝档米⒁獾氖枪适轮蟹磸?fù)出現(xiàn)的莫格里的笑。他“一路大笑地來到會議巖”,準備痛擊背信棄義地群狼;當村民們用石塊驅(qū)逐他時,“莫格里惡狠狠地,短促地笑了一聲,因為有一個石子正好打在他的嘴上;當美蘇亞的丈夫要去尋求英國人主持公道時,莫格里又是笑著說:“我不懂什么公道?！矣凶约旱闹饕狻！憋@然,這些笑容之下掩蓋的是莫格里深刻的復(fù)仇心態(tài)。在我們看來,這種復(fù)仇心理其實恰恰正是“統(tǒng)治者”莫格里所必需的。一切與他為敵的勢力最終都被他擊敗,從而更加凸顯出他的強者、勇者和勝者形象。

綜上所述,《叢林之書》是吉卜林的一部很重要的作品。通過狼孩莫格里成長和統(tǒng)治的故事和“叢林法則”的寓言,吉卜林實現(xiàn)了他思想中殖民模式的轉(zhuǎn)型,一個既在叢林中得到了動物們的友誼和親情,又在殖民序列中明確了自己位置的“兩棲動物”莫格里出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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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莉(1978-),女,碩士,長春工業(yè)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講師,主要從事英國文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