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琴 劍
當腐敗成為一種思維
文◎琴 劍*
在我的反貪生涯中,每次和貪官或行賄人談話時,經(jīng)常用到兩個詞匯——“收錢”和“送錢”,很忌諱用法律術(shù)語“受賄”和“行賄”這兩個字眼。因為我認為這樣不會太刺激他們。畢竟,我們干的是與虎謀皮的活,不能不講究方式方法。但時間長了,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明白這幾個詞之間到底有什么區(qū)別。其實,生活中,還有一個詞我們也是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花錢”。干什么都需要花錢,有些花錢是交換,但有些花錢則是交易。交換是平等、等價的,而交易則不同,交易的雙方都是想以最小的付出搏取最大的回報。當交易充斥了整個官場之后,腐敗就已經(jīng)完成了從暗娼到明妓的轉(zhuǎn)變,因為已經(jīng)不需要遮遮掩掩了。花錢辦事,無論是什么事,都可以用錢來擺平。腐敗,已成為社會生活中一種思維方式。
記得WB書記曾這樣對我們講過,自己年紀已經(jīng)大了,過了線了,下一步只能想著回市里到人大或政協(xié)當個副職,混個副廳級,就算是平穩(wěn)落地了,這肯定是要花錢的,所以就得在縣委書記臺上時多弄點錢……當時,我對此的體會還不太深,但若干年之后,再想起他說的這番話,就不再簡單地認為他是在為自己找借口了,同時也終于明白了一個很樸素的道理——我所從事的工作,與其說是反貪、反腐敗,不如說是反金錢。而在當下這個社會里,金錢又是無處不在,像空氣一樣彌漫在我們周圍,所以難怪老是找不著感覺了。
也想起S局長來。這個曾經(jīng)春風得意的公安局長,在看守所里感慨地說過,“要不是碰上了百年不遇的事情,中紀委來查我,我早已當上副廳長了……”其時,我已經(jīng)有過WB書記的經(jīng)驗,理解他此言非虛。所以,當他說將三四百萬元贓款現(xiàn)金放在家里床下好幾個月時,我也就見怪不怪了。因為,在S局長眼中和手里,錢,不過就是個工具,也是他不斷升遷的背后推手。誰知道在哪個領(lǐng)導(dǎo)的保險柜中躺著的名貴手表或是客廳里的高檔按摩椅不是出自他的尋常手筆?
我們生活在一個交易的社會里,權(quán)錢交易、權(quán)色交易的傳聞不絕于耳。當友情、婚姻中的交易成份也逐漸多起來的時候,我們就會體會到那種人為的孤獨——如同玩游戲,如果每個人都過于注重游戲的結(jié)果而不是過程,那么游戲就完全沒有樂趣可言,比如賭博。所以,有游戲人生之說。
經(jīng)常收買別人的人,也很容易被收買,或者說需要被收買,就像傳銷,必須有上線和下線,才能維持整個體系。
腐敗如同病毒,全面侵入了社會的肌體,銷蝕著我們的理想和信仰。我們的社會生活就像是中了病毒的電腦一樣運行緩慢,死氣沉沉。請客、托關(guān)系、找朋友幫忙、花錢辦事等,這些我們平時所津津樂道的事情,哪個不是腐敗的化身?我們痛恨著腐敗卻又享受著腐敗,咒罵著貪官卻又羨慕著貪官。腐敗主宰了我們的內(nèi)心,甚至我們自己都成了腐敗的代言人。所以,當經(jīng)常有朋友問我,認識不認識某某領(lǐng)導(dǎo),有沒有哪方面的關(guān)系等諸如此類的問題時,我內(nèi)心里面總覺得很不是滋味。并不是因為我從事的反貪工作,而是感覺到我對法治、對公平的理解和追求正在堂而皇之地被嘲弄被玷污。他們都希望我在查辦貪官的同時,也與那些后備貪官們處成了朋友,從而能時不時為他們謀取一些便利或者說利益。所以我知道,腐敗并不像有些人說的那么不受歡迎。
艷遇、一夜情、婚外戀,等等,這些東西對于已婚男女來說,說白了就代表著出軌、背叛、不道德,然而,大千世界里又有幾個人沒有過這樣的幻想呢?我想,腐敗也大概如此罷了。
其實,腐敗也可以這樣理解——腐了,就敗了。對國家、對人和對事都一樣。
*山西省人民檢察院反貪局[03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