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怡波
晚風中的西柏坡,不見白天的火熱。安靜,冥暗,清涼。這是英雄們曾經信步的地方。如今,平凡的我們從這里走過。
2010年5月23日~25日,對于到西柏坡“尋根”的100名年輕同行來說,相信都會是一段留下了特殊情感、回憶的日子。
雖然參加新聞工作沒幾年,但我們中有些人已經做過不少輿論監(jiān)督報道,其中不乏影響很大的調查性報道;也有些已成為單位的言論骨干,甚至主筆過社論;還有部分同行在編輯崗位上略顯鋒芒,成為各版主力。我自己是屬于各個方面都“摻和”一點,又都學藝不精,對這幾類工作的掌握程度一直在“鍛煉、嘗試”階段上徘徊。
正是在徘徊不知何往時,西柏坡的人、言、事、情,使我對一直追尋答案的“新聞何為?記者何為?”這一宏大無比的課題,有了全新的領會。
在西柏坡,有一半時間我們住在老鄉(xiāng)家中,拉拉家常、幫幫農活,得到了很多零距離接觸的機會。這種接觸與平日的采訪大相徑庭,不用為了提高效率壓縮大量的時間,不用顧及某句、某個細節(jié)是否有新聞價值。很多純真的情感在時間靜靜的流逝中,蔓延開來,匯成了令人難忘的回憶。
老鄉(xiāng)說的話都很簡單,無非是關心我們睡沒睡好、吃沒吃好、累不累,偶爾會說些與他們自己相關的內容:今年核桃銷路有點阻礙,最近天氣還不錯,夏秋之交時又要出去收核桃了、不知是否好賣……聽這些話題時,平日采訪緊繃起的“信息接收意識”,這時可以稍微放松一下。正是在這種隨心所欲的輕松中,我們獲取了更多詳實、豐富的信息、細節(jié),享受到最真切的感動,真正了解了他們的需求、情感、人生。從同行們在西柏坡寫出的不少精煉、真實的作品來看,這種貼近,對新聞創(chuàng)作來說裨益甚大。
這種新聞創(chuàng)作方式尤其與做輿論監(jiān)督報道的情境反差巨大。我過去接觸一些利益被侵犯的受害者時,他們急切地想將冤屈傾訴出來,而我急切地想將他們傾訴的信息中最刺激神經的挑揀、記錄下來。在這種節(jié)奏中,不知不覺地,我離他們的本然狀態(tài)越來越遠,對他們的印象始終停留在這一新聞事件上。反映成文字后,哪怕引起的影響再大,哪怕第一時間幫受害者爭得一絲公道,對這個人的情感、以后的走向,仍是模糊的。
而有時候,就是因為我們對一個人平日生活自然狀態(tài)的忽視,報道反而可能更加打亂了我們想幫助采訪對象的一切。甚至在我們興沖沖采訪一個重大典型之后,這個“典型”從此被迫走上一條偏離原有軌道的曲折之路。在一定意義上,新聞報道能立人,但若為了新聞而新聞,報道亦能毀人。
如此,新聞報道究竟應該怎么做,成了值得深思的問題。在西柏坡,我受到的關于這個話題的啟發(fā)是:真正走進每個人的生活、貼近他們的心靈。
現(xiàn)在不少新聞媒體有一種氛圍:求快。在信息量如此龐大的當下,為了搶一個獨家,不少媒體會犧牲許多新聞的其他品性來換取。有的犧牲了深入挖掘的可能性,有的犧牲了全面到位的采訪,有的甚至犧牲了真實性。不論是正面報道,或是監(jiān)督報道,這種“犧牲”無處不在。取得獨家,的確對一家媒體或者一名新聞工作者來說,能體驗到一種獨特的成就感,但這種成就感極有可能建立在“失真”的基礎上,甚至可能帶來一些不良的影響,與報道初衷相違背。
在西柏坡我住在一位退休中學教師閆永堂家里,跟我同住的是一家教育類報紙總編室的青年編輯。閆老師知道后很高興,畢竟自己教了幾十年書,很關注教育方面的報紙。同住的編輯纏著閆老師給自己的報紙?zhí)狳c意見,閆老師只說了一點:不夠活潑。這個點評可謂一針見血。正是越來越陷于躁進,與普通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不少媒體正在加入“不夠活潑”的圈子。我想,如果像在西柏坡一樣,帶著并非一定要寫出驚天動地的稿子的心態(tài),花足時間跟老百姓無間地接觸久了,自然能產生出最真實、最活潑的新聞作品,也自然能越來越理解新聞何為、報道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