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德明
公元404年,從東晉安帝手中篡位的桓玄,剛過了三個月的皇帝癮就被北府兵舊將劉裕趕出建康,逃往江陵。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在狼狽不堪的逃亡路上,這位“百日皇帝”想的不是如何渡過難關(guān),反而將心思用在“起居注”上。
“起居注”是記載皇帝日常言行起居的專冊,由歷代帝王的近侍臣工記錄和編撰,其目的是保存歷史,并對皇帝起到監(jiān)督作用,使人君不敢為非。這種由臣下代筆的皇帝日記,當朝皇帝是不能看的。唐太宗曾找諫議大夫褚遂良,想看“起居注”,問:“朕有不善,卿亦記之邪?”褚遂良回答說:“臣職當載筆,不敢不記?!秉S門侍郎劉洎則說:“借使遂良不記,天下亦皆記之?!?/p>
桓玄被趕下了龍椅,卻沒忘了“起居注”。后人修史,“起居注”是重要的資料來源,留的是美名還是罵名,就看它了,怎能不問?于是,桓玄干脆自己動手寫起了“起居注”。史書記載,桓玄在“起居注”里大談他如何抗擊劉毅等叛軍的英明決策,自稱“經(jīng)略指授,算無遺策”,只是因為手下將領(lǐng)不聽調(diào)度才導致失敗,此“非戰(zhàn)之罪”。
讀這段歷史,使人懷疑桓玄的思維異于常人。人人都有偽裝自己的時候,但像桓玄這樣將偽裝和掩飾做到如此極致的人確實少見。僅舉一例,公元403年,已經(jīng)牢牢控制朝廷大權(quán)的桓玄,做了這樣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他先是上表請纓要征討后秦的姚興,然后又暗示朝廷下詔不許他出征。原來他“好為大言”,卻又不想真的去做,所以才耍小聰明欺騙朝中大臣。所以,史書上說他“好逞偽辭”。
狡詐和不自信是互為表里、互為依存的。內(nèi)心的虛弱導致偽飾成病,對狡詐的依賴又助長了不自信。這樣一個偽詐之人,是不可能將精力用在正道上的,也不可能擔承起力安天下的重任。史稱其篡位后,“驕奢荒侈,游獵無度”,很快就導致“百姓???朝野勞瘁,怨怒思亂者十室八九焉”,劉裕等乘機起兵討伐,并很快取得勝利。
桓玄回到江陵,為自己的敗亡找了個“還都舊楚”的說辭,還令各地上表祝賀“遷都”,又搜羅了兩萬兵馬要打回建康,結(jié)果敗得更徹底,被益州都護馮遷斬殺。
或許,桓玄至死都沒能弄懂兩個簡單的道理:靠狡詐和心計能夠爬上高位,卻無法靠狡詐和心計將國家治理好;“起居注”可以偽飾,卻無法靠偽飾的“起居注”阻止后人對歷史真相的不懈追索。
下下 摘自《青島日報》
感悟2010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