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愛普羅旺斯一樣愛你

521，誰都知道它的含義，一直以為不過是一杯貴些的茶品，卻原來里面蘊(yùn)藏著我們看不到的愛情。突然記起分手時保羅憂傷絕望的眼神，還有他一次次指茶譜給我看的堅持。卻原來，一切只為521。

一

夏末的陽光依然刺眼，仿佛為了爭奪自己最后的光彩在向秋天宣戰(zhàn)。

可可一只手拉著我，一只手支起來擋著太陽，她說，拉拉，快走啊，我們?nèi)シ▏L(fēng)情，我請你吃尼斯餅。

法國風(fēng)情是開在我們公司旁邊的一家法國餐廳，來這里喝冰飲的人里會有零星幾個法國人，據(jù)說小店是法國人開的，從吃的到喝的，全用法國城市來命名。這引得我們這些崇洋的人不由自主就踏進(jìn)來。這里的尼斯餅，諾曼底冷飲，阿爾卑斯糕點，馬提尼克比薩都很受歡迎，當(dāng)然價格也不菲，但喜歡這里的氛圍，所以只好緊縮一切開支，來這里點最便宜的尼斯餅，或是阿爾卑斯糕點。

可可將尼斯餅撕成碎片，一點點往嘴里塞，一副淑女模樣。我笑她，裝什么呢?又沒有帥哥。她沒有在意我的話，眼睛一直盯著門外，刺眼的陽光里仿佛被撕開一道口子，我看到了一個高鼻梁藍(lán)眼睛的法國男子微笑著走進(jìn)來，他白皙的面容被陽光映照得無可挑剔。餐廳里的服務(wù)生殷勤地上前拉開座位，輕聲跟男子說了句什么，他淡淡一笑。

可可終于將目光收了回來，哎，拉拉，這男人你要不要?不要我可接收了啊。

若是平時，我定會笑她花癡，可此時我握在手里的冰飲開始顫動，竟忘了回話，直到可可的手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才凄然一笑，低頭喝冷飲，卻什么也不說。按捺不住的可可已經(jīng)起身走向?qū)Ψ搅?，我看到她一臉的媚笑，也猜得到她在跟對方說什么。

其實來這里吃東西，喝冰飲，不過是我們這些所謂小資女人的借口罷了，我們不是來消遣，而是來尋找，尋找適合的法國男人，然后靠近，再然后出國。

二

可可似乎成功了。

因為我看到法國男人給她點了一杯諾曼底冷飲。諾曼底在傳說中是愛情之神，點這樣的東西無異于在向可可求愛。我的目光在可可的臉上打旋，此時她已經(jīng)幸福到無法自抑，臉上的微笑燦爛得如向陽花般，光彩流轉(zhuǎn)，只為這個意外相遇的法國男人。

今夜我將又是一個人獨眠。

起身回了家，邊喝韓國咖啡邊等待可可的凱旋。與法國風(fēng)情的咖啡比起來，韓國咖啡的味道相去甚遠(yuǎn)，可我還是擰著眉頭喝了個精光，苦澀對我來說已然習(xí)慣，畢竟咖啡苦在嘴邊，而愛情是苦在心里。

我又想起了保羅，曾經(jīng)帶給我浪漫愛情的法國男人。如今天可可遇上的情形一樣，我跟保羅也是在“法國風(fēng)情”相遇，眼神與眼神相遇的瞬間，我知道自己有可能愛上這個藍(lán)眼金發(fā)的法國男人，卻沒想到他先我一步表白，開場白有些老套，但他求愛的方式卻與眾不同，遞來一杯冰茶，然后伸手指指餐廳茶譜，我看到茶譜上花花綠綠的介紹，還有普羅旺斯茶的小幅照片，透明的圓底水晶杯里，一抹小小的暗紫若有若無地飄動，純白的奶昔透過玻璃杯向人的胃發(fā)出誘惑的信號。

我淡笑著接過普羅旺斯，對保羅說謝謝。我看到他臉上瞬間開出了花，如同一個收獲至愛玩具的孩童，興奮得差點叫出聲來。眾人齊鼓掌，似乎都在慶祝這樁異國情緣的開始，保羅的吻印在我的額頭，那一刻，我是陶醉的。

端著普羅旺斯，小口啄吸，冰冷滑爽的感覺令人產(chǎn)生輕飄飄的快感，保羅像個孩子似的看著我一口一口吸下去，然后用中文問，好嗎?

點頭，還他一個大大的笑，在心里給自己莫大的安慰，終于有法國男人向自己開口了，語言不通怕什么?只要笑容夠，只要他能幫助自己達(dá)成心愿，就足夠。

我想，那一刻，我比可可還不要臉。

三

韓國咖啡喝到第九杯的時候，可可回來了，她叫著擁抱我。

拉拉，快祝福我吧!威爾向我求愛了，我可以通過他到法國去了!

意外。但心里是替可可高興的，記得那時保羅也向我求過愛，也表示會帶我去法國，當(dāng)時我也是樂不可支的，可最后，一切還是變了。

聰明的可可自然猜到了我的心思，她使勁地拍打我的背，然后狠狠地在我額頭上吻了下，說，傻拉拉，快忘記保羅，重新開始。

忘記保羅，能夠嗎?若能夠，為何提到他還是會難過?

我將第十杯韓國咖啡遞給興奮的可可，她一飲而下，竟不覺得燙。

可可瘋了。

瘋狂的戀愛讓她失去了上班的興趣，竟然提前休起年假。身為朋友跟同事，我不得不警告她，再這樣休下去，你后年的年假也休沒了，可別惹老板不高興。

可可顧不得多解釋，像只被放飛的小鳥，瞬間撲啦啦就飛走了，余下的是她的笑聲，和我的寂寞。

沒有可可在的日子里，我拼命地想念保羅。相處的時間越長，越發(fā)現(xiàn)保羅的好，他教會了我許多東西。比如如何使自己活得更輕松，他用半生不熟的中文一字一頓地說，拉拉，生活是最簡單的東西，別搞得太復(fù)雜，但愛情不一樣，愛一個人就要用盡全力，好好愛。

我手握普羅旺斯，看著他笑。我想自己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僵了吧，不然怎么會越來越討厭手里的普羅旺斯呢?這冰茶我已經(jīng)喝夠了，遠(yuǎn)不及諾曼底好喝?？杀Ａ_一直給我點這玩藝兒，點完了還不忘把普羅旺斯的照片指給我看，無力去看照片，我的胃早已是翻江倒海，什么東西喝多了都會反胃。

自然不能說給保羅聽，甚至他指給我看的時候，我臉上一直保持著嬌好的微笑。

現(xiàn)在想來，自己的確夠虛偽，為了遠(yuǎn)嫁法國，竟然連微笑都可以出賣。

四

可可消失三天后，終于回來。

看她一臉黝黑，我并不覺得奇怪。法國人都喜歡曬太陽，為了迎合對方，我也曾做過這種犧牲。記得跟保羅相處時，我曾這樣跟可可說，曬點太陽怕什么?法國的陽光比這里要充沛得多，我們不過是提前習(xí)慣罷了。

想來，可可比我更懂得這些。果然，她一邊大談跟威爾的遠(yuǎn)游如何如何快樂，一邊不停地拿出禮物給我。我一一收下，想了又想，終是一句話也沒說，轉(zhuǎn)身離開。可可這時叫住了我，拉拉，有話要說，是吧?

回身，我依然猶豫?？煽尚α?，很淡。她接著說，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可沒辦法，我心里只有法國，我喜歡那里的梧桐，喜歡那里的香水，喜歡那里一切的風(fēng)情。威爾是我跳向法國的一張牌，我只有迎合，沒別的辦法。

搖頭。我說，可可，能不能別把他當(dāng)成牌，把他當(dāng)成你愛的人，這樣或許結(jié)局會更圓滿一些?

可可突然笑了，傻拉拉，愛一個男人不難，愛一個法國男人也不難，難的是，如果他達(dá)不成我的心愿，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不得不承認(rèn)，可可遠(yuǎn)比我聰明。

可可上前抱著我，一臉憧憬，拉拉，你說我到了法國以后，先學(xué)習(xí)服裝設(shè)計好呢?還是先找個法國男人嫁掉好呢?

五

可可是在凌晨突然回來的，我尚在夢里，她一把將我拉起來，鉆進(jìn)我的懷里開始哭泣。我驚訝地問，是不是威爾欺負(fù)你了?

不是，我就是感覺跟法國男人談戀愛真沒意思，天天喝那種該死的普羅旺斯冰茶，喝到想吐。

原來如此。我輕吐一口氣，可可，別讓自己太辛苦了，不愛威爾，就趁早放手吧。

可可搖頭，怎么可能?再努力一些，他就會愛我愛到發(fā)瘋，那時我提出去法國，他肯定會全力以赴的幫助我。

可可臉上淚花未干，新笑已經(jīng)浮現(xiàn)。

看我沉默，可可輕聲問，拉拉，說說你跟保羅的過去吧，記得當(dāng)時你也很討厭喝普羅旺斯的，不會因為這個分手的吧?

認(rèn)真地看著眼前的可可，她的話仿佛給了我一個提醒。我拉著她手說，可可，聽過來人一句勸，要么愛上威爾，要么離開威爾，別給人家傷害，這樣也不至于傷害到自己。

可可笑，拉拉，又犯傻了不是?我只想通過他去法國，可沒想嫁給他。你當(dāng)年不也是這樣嗎?

搖頭再勸。可可，法國男人很聰明，他們分得出什么是愛情，什么是利用。

六

預(yù)言成魔咒。我的話剛說過兩天，可可跟威爾就分了手。

可可拉著我的手一直哭，拉拉，威爾說我是在利用他，不是真愛他，我盡量做到認(rèn)真，他怎么就瞧出來了呢?

這次換我叫她傻可可，這世上最騙不得人的就是愛情，你的眼神，笑容，言語全是愛情的探子，一不小心，統(tǒng)統(tǒng)都會敗露。

可可一直哭，透過她的淚光，我仿佛看到了當(dāng)初的自己。當(dāng)我向保羅提出去法國的時候，他把最后一杯普羅旺斯放到我面前，水晶杯里的白色奶昔令我反胃，不由得擰了一下眉頭，保羅嘆著氣說，拉拉，我愛你猶如愛普羅旺斯，可我發(fā)現(xiàn)，你給我的不是愛情，是利用。

如今，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可可身上，她的痛，我感同身受。所幸，可可比我聰明，她沒有像我一樣愛上法國男人，幾次淚流之后重新再戰(zhàn)。她說，我就不信了，個個法國男人都會那般聰明。

我笑著收起所有希冀。法國從此做了我記憶里的一抹塵土，偶爾打開，不過是為了打掃一下記憶。我說，可可，我不想去法國了，中國也挺好的。

可可笑，些許質(zhì)疑地問，真不想去法國了?

不容我回答，然后拉起我的手沖向“法國風(fēng)情”。開了多年的法國餐廳門面已經(jīng)大改，可里面的冰點始終如一。這次可可沒有點最便宜的尼斯餅，而是在茶譜上四處找普羅旺斯，最后服務(wù)生把另一套茶譜拿來，她才點到，不解地問服務(wù)生，你們這里有兩種茶譜嗎?

服務(wù)生毫不掩飾地說，一種大眾化的，就是中國人常點的那種，一種是法國人喜歡的，只是價格貴了些。

這才明白當(dāng)初為何沒有看到普羅旺斯，原來小小的餐廳，竟也分三六九等。

可可沒有計較這些，她說，來兩杯吧，算是給自己的最后安慰。

我笑。目光再次掃了一下茶譜，茶譜已經(jīng)更新，普羅旺斯的照片也被放大，同時放大的還有它的價格，521元人民幣。

笑容瞬間成了冰花。521，誰都知道它的含義，一直以為不過是一杯貴些的茶品，卻原來里面蘊(yùn)藏著我們看不到的愛情。突然記起分手時保羅憂傷絕望的眼神，還有他一次次指茶譜給我看的堅持。卻原來，一切只為521。

抬頭，淚光模糊中我看不清可可的臉，我想她也流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