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苗曉東
出了村子往南百米便是老渠,過了老渠不遠便是祖墳了。父親和村里眾多的老人長眠在此,伴著老渠,守望著村莊。
老渠其實不老,為上世紀七十年代后期所建。在馮家山水庫修筑完成后,為了引馮家山水,村里便組織勞力修建了這條渠。如果單純的按照時間計算,到現(xiàn)在不過是三十多年的壽命,換成一個人的話,正是無比美好的青年時光。但作為一條年久失修的渠道,可是真的老了,不僅砌石塌落,就連渠道也變的破碎不堪,多年沒有流水,堆積的垃圾如山,堵塞了渠道,讓本就破舊的渠道呈現(xiàn)出一幅衰敗相。
聽父親說,老渠也有過一段輝煌的歲月。修筑時,附近幾個公社組織了數(shù)千勞力,用架子車、扁擔運土修筑了這條渠。受盡了干旱之苦的父輩們興修水利時一點都不惜力氣,甩開了膀子干的熱火朝天,工地上紅旗招展,人山人海。當蜿蜒數(shù)十里的渠道終于到了村口時,全村老少一齊出動,敲鑼打鼓進行慶賀??粗鴩W嘩的清水流入田間,村人們激動的熱淚盈眶,靠天吃飯的時代終于結(jié)束了,土地終于能夠根據(jù)農(nóng)人們的付出給予回報。因此在父輩們的的記憶里,老渠承載的是一個時代的生活。
我依稀記得兒時夏天去老渠里游泳的情形,趁著在田間忙碌的父母無暇顧及,我們一群光著屁股的孩童在清涼的渠水中嬉戲玩耍,胡亂的撲騰著,不足一米的水深足夠我們盡興。在黃土地上生長的孩子,對于水的向往只能寄望于此,河流湖泊只不過是書本中的一個名詞而已。
后來,我到外求學,母親送我到村口,站在老渠邊上,我揮手告別家鄉(xiāng)。四年后,在背著行囊奔赴工作城市前,我特意繞到墳地,跪別我的父親。
父親躺在這里已經(jīng)八年多了,勞作了一生的他終于能夠在他耕耘的土地里休息,沒有了柴米油鹽的壓力,沒有了繁重的勞動,也沒有叛逆的我讓他頭痛生氣,他安靜躺在這里,守著他耕耘的土地和老渠,守望著家。
父親的一生,被土地束縛住了,他青春的夢想被動蕩的時代挫傷,面對窮困不堪的家境,只能放棄讀書,回家掙工分。在那個只能在泥土中刨食的年代,他唯有用心耕耘精心侍弄著那些土地,虔誠的祈禱著能夠風調(diào)雨順,因為年幼的弟妹們還有那個在風雨中飄零的家都是背負在他肩上的重擔,他誠惶誠恐,小心翼翼。
老渠在滋潤土地的同時也滋潤了父親的心,承包到戶后,他起早貪黑的忙碌不停,有了老渠滋潤的土地,沒有辜負他的辛勤勞作,豐收的喜悅告慰了背負了太多艱辛的父親。他站在老渠邊上,指著田間招搖的麥穗告訴我說,土地是咱農(nóng)民的命,而老渠,則是魂了。
老渠的衰敗仿佛是一夜間的,而父親,也在病痛的折磨下垮了。老渠的衰敗是因為村人們對于土地的情感淡了,紛紛外出務工,閑置的土地是不需要老渠的。慢慢的,砌石被人撬走鋪了院子,各類垃圾丟棄在了這里,堆積如山。荒廢的老渠被村人給遺忘了,唯有父親還惦記著老渠,惦記著田地的莊稼。被病痛折磨的形銷骨立的父親,每天早晨會繞著村莊轉(zhuǎn)悠,看看田地的莊稼,看看圈舍的豬羊,看看老渠,這些曾在他生活中占據(jù)了重要地位的物事即將離他而去,佇立在老渠的橋頭,他的目光里是無限的留戀和惆悵。
父親終于匆促的走了,老渠旁那個蕭瑟的背影也慢慢的被村人淡忘,常年奔波的人們已經(jīng)看慣了生死,淡漠了別離。來去匆匆的他們,只有在逢年過節(jié)才能夠回到村莊,點幾張紙在父輩們那已荒草叢生的墳前。土地和老渠,他們甚至沒有時間去瞟上一眼,在他們的眼中,這是一個已經(jīng)過時的符號了。
參加水利工作后,在追溯興水夢想的同時,我目睹了更多類似于老渠的渠、和父親一樣一世辛勞在土地上人們的命運后,我在感悟生活的同時完成了對靈魂的洗禮,夢想也在回歸現(xiàn)實后變的真實起來。我想,當我能夠靜下心來,微笑著面對眼前的一切時,我已經(jīng)懂得了生命的意義。陜西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