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淘金熱時期的排華運動

□孔維貴

澳大利亞淘金熱時期的排華運動

□孔維貴

在澳大利亞淘金熱時期,華人遭受了嚴重的種族偏見和種族歧視。本文分析了華工到澳大利亞淘金的國內(nèi)外的“推拉力”;回顧了貫穿整個淘金熱時期暴力排華事件和各殖民地的排華法案,闡釋了其背后的深刻的原因,剖析了華工的抗爭及排華運動的影響。

澳大利亞淘金熱;排華運動;排華原因;華工的抗爭;排華影響

一、澳大利亞淘金熱和“新金山”的中國淘金客

19世紀中葉,繼美國加州淘金熱之后,在澳大利亞也發(fā)生了轟轟烈烈的淘金熱。在此之前,人們在澳大利亞就已經(jīng)零星地發(fā)現(xiàn)了黃金。牧羊人在裸露的礦脈中撿到過黃金;1844年,一位地質(zhì)學家也曾向吉普斯總督展示過他收集的樣品。殖民地當局由于擔心淘金會影響到罪犯的改造或引發(fā)社會動蕩等其他問題,從而隱藏了這些發(fā)現(xiàn)。1851年,從美國加州淘金失敗歸來的愛德華德·哈格雷夫斯在新南威爾士的巴瑟斯特附近淘出了第一桶黃金。這條消息在《悉尼先驅(qū)晨報》公布于世之后,立刻轟動了澳大利亞和整個世界,澳大利亞也進入了對其影響深遠的淘金熱時期。

夢想一夜暴富的人們拋棄了原來的家園和工作,成群結(jié)隊奔向黃金礦場;“墨爾本和季隆兩城的人都走光了。農(nóng)舍為之一空,……,甚至有些船主認為水手離船是不可避免的,就索性和他們一起出發(fā)前往采金?！盵1]世界各地的人們也紛至沓來,加入到狂熱的淘金潮中。1851年末,澳大利亞淘金熱的消息傳到中國之后,也同樣吸引了福建和廣東地區(qū)的大批淘金客。人們?yōu)榱藚^(qū)別美國的圣佛朗西斯科和墨爾本,把前者稱之為舊金山,后者稱之為新金山。

中國的“金山客”漂洋過海到澳大利亞淘金有著深刻的國內(nèi)政治經(jīng)濟背景,這成為他們外出淘金的強大國內(nèi)“推力”。在政治上,由于清政府的腐敗沒落,國內(nèi)政局不穩(wěn),民不聊生,各地農(nóng)民起義不斷,為了躲避社會動蕩的人們和遭到鎮(zhèn)壓的起義將士紛紛乘船南航抵達澳洲,他們中的很多人最終成了“新金山”的淘金客。在經(jīng)濟上,由于廣東和福建地區(qū)人口的急劇增長,而可耕種的土地沒有相應地擴大,產(chǎn)生了嚴重的人口過剩問題;同時,帝國主義列強的入侵破壞和瓦解了中國的自給自足的封建小農(nóng)經(jīng)濟,很多人無事可做,溫飽問題無法解決,生活難以為繼,大批人不得不出國謀生。而澳大利亞黃金的發(fā)現(xiàn)也給遠在萬里之外的中國人釋放出強大的“拉力”,人們夢想在這塊地廣人稀、勞動力極其短缺的大陸上發(fā)財致富。另外,清朝海禁政策的廢除和汽船的通航,也大大方便了人們出國淘金。從1855年起,大批的中國淘金客漂洋過海來到了澳大利亞,加入了淘金熱大潮。

【作者單位】泰山醫(yī)學院外國語學院,山東泰安,271016

在澳大利亞淘金熱初期(從1851年到1854年),在澳華人并不多。在1854年的維多利亞的第一次人口統(tǒng)計中,華工只有2,341人。但是,到了1855年年中,人數(shù)已達17,000,到了年底則超過了30,000人。1857年,維多利亞金礦場就有23,623名中國人。最高峰1858年到1859年,人數(shù)已高達42,000人。[2]在新南威爾士淘金熱高潮時,華工有21,000人,占當?shù)厝丝诳倲?shù)的1/16[3]。在1875年昆士蘭發(fā)現(xiàn)黃金后,中國淘金客的人數(shù)有顯著增加,到了1877年,人數(shù)已達25,000人,每7個居民中就有1個中國人。[4]即使在偏僻的西澳大利亞,也有淘金華工的身影,人數(shù)從145人發(fā)展到1521人。[5]

二、排華運動

最早排華騷亂的始作俑者則是來自美國的淘金者,排華運動是和他們直接相關(guān)的。這批曾在加州淘金熱中經(jīng)歷過排華運動的美國人,自然而然地把種族主義帶到了澳大利亞金礦場。美國南部人帶領(lǐng)一幫人私設(shè)公堂,嚴刑拷打中國人,在這個過程中使澳大利亞人染上了不少種族偏見。[6]澳大利亞歷史學家拉索爾·沃德也認為,為數(shù)不多的美國淘金者在金礦區(qū)所起的影響之大是不與其人數(shù)成比例的。1854年6月,一批白人淘金者在本迪戈礦場集會,企圖在7月4日——《美國獨立宣言》發(fā)表紀念日把華人淘金客驅(qū)逐出礦場,由于當局采取了一定防備措施,并未造成嚴重后果,但拉開了有規(guī)模有組織排華運動的序幕。本迪戈事件也促使維多利亞當局開始考慮華人淘金工的問題,其總督不無擔憂地指出,華人的人數(shù)很快就會超過大英帝國的臣民。1855年6月12日,在以福克納為首的“金礦場皇家委員會”的動議下,維多利亞當局通過了限制華人移民法案。該法案規(guī)定來澳船只每10噸位準載華人1人,入境華人每人須交人頭稅10磅。[7]這是澳大利亞歷史上第一部排華法案,為后來其他各殖民地制定排華方案提供了范本。

但是由于當時澳大利亞還未統(tǒng)一,幾塊殖民地各自為政,華人為了避開維多利亞的入境限制,轉(zhuǎn)而從南澳大利亞登陸,然后再步行到維多利亞的金礦場。這樣維多利亞的排華方案并沒能有效地阻止華人入境。隨著更多的華人淘金客的到來,1857年7月4日,又是在美國獨立紀念日,維多利亞的巴克蘭河(Buckland River)金礦場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暴力排華事件。700名工人和2000名華工發(fā)生沖突,華人有750頂帳篷,30家商店和眾多財物被焚燒,3名華人傷生,華人財產(chǎn)損失共計5萬英鎊之多。[8]但事后當局并沒嚴懲這些暴徒,僅有3名白人受審,其中2人還被無罪釋放。受到縱容的白人礦工則于次日成立了“維多利亞礦工反華聯(lián)盟”。

在民間暴力排華的同時,殖民地政府也加緊了立法排華。維多利亞當局看到僅靠本身限制華人入境收效甚微,反而收不到人頭稅,船運業(yè)也遭到損失。為彌補經(jīng)濟損失,維多利亞當局于1857年11月通過了華人居住稅法案,規(guī)定成年華人須每月支付居住稅1磅。維多利亞當局還呼吁其他殖民地聯(lián)合排華,南澳大利亞則積極響應號召,于本月通過了內(nèi)容和維多利亞大致相同的限制移民條例。

于是,大批的華工繼續(xù)轉(zhuǎn)從尚未限制入境的新南威爾士登陸。很快新南威爾士也發(fā)生了更加暴力的排華事件。1860年6月30日,1, 000多白人舉著“不要中國人”的旗幟,手持兇器襲擊了蘭明低地(Lambing Flat)的華人居住區(qū),華人死2人,傷10人。[9]這次排華暴亂持續(xù)不斷,一直到次年9月。華人財產(chǎn)被白人洗劫一空。在后來的審判中,古爾本的陪審團竟宣告所有參加排華暴亂的歐洲人無罪。同年11月,新南威爾士也通過了更加嚴厲的排華法案,更進一步規(guī)定了禁止華人歸化入籍。

1875年,昆士蘭的帕爾默河發(fā)現(xiàn)了金礦。華人再次蜂擁而來,1877年有10,000華人入境,而同期來自歐洲只有1,400人。[10]為了限制華人進澳,昆士蘭從源頭上切斷華人入澳的途徑,其當局向香港政府提議扣留所有駛往庫克頓(Cooktown)的船只。1877年,昆士蘭依據(jù)新南威爾士的1861年排華法案,也通過了自己的排華法案。而后,又規(guī)定除了亞洲或非洲人發(fā)現(xiàn)的礦場之外,華人3年內(nèi)不得在其他新礦場淘金。

三、排華運動的原因

在淘金熱初期,由于澳大利亞勞動力短缺,華人能夠自由出入澳大利亞,也能受到白人的歡迎。卡斯爾梅恩(Castlemaine)金礦場的礦工發(fā)言人曾表示要“張開雙臂歡迎中國兄弟”。一位叫威廉姆·雷蒙德的白人礦工也說過,“……確實是個神奇的地方……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喝同一碗水”。[11]但后來為什么會發(fā)生持續(xù)不斷的暴力排華騷亂和各殖民地相繼通過排華法案,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原因。

在澳大利亞金礦場,華工和白人淘金者的經(jīng)濟利益沖突是導致排華運動直接原因。美籍華人歷史學家沈已堯指出“人數(shù)來得太多太快,與同時期大批到來的歐洲人發(fā)生直接利益沖突,形勢急轉(zhuǎn)直下”[12]。淘金是一種技術(shù)要求較低但勞動強度很大的工作,收獲和勞動往往是成正比的。白人往往單獨或者以人數(shù)較少的小組淘金,他們的忍耐力不強,往往會放棄一些含金地塊而跑向道聽途說的所謂“含金更豐富”的地塊,所以并不是每次都能獲得成功;雖然華人主要在白人挖過的廢坑里淘金,但是吃苦耐勞,而且以人數(shù)較多的小隊伍有組織地集體淘金,不會遺漏掉任何含金地地塊;另外,華工生活儉樸,大多生活在貧困線以下,所以有所結(jié)余,可以積累下一定的黃金。在1856年就有價值50萬磅的116,903盎司的黃金流到廣州。在1877年,昆士蘭的黃金礦場,那時白人淘取黃金有130萬盎司,華人也有100萬盎司。[13]華工的成功很快就遭到了白人的嫉妒。早在1856年,約翰·帕斯克·?？思{要求維多利亞議會指定委員會擬定法案,“有效地防止澳大利亞的金礦場變成中國皇帝和亞洲的蒙古、韃靼部落的財產(chǎn)”。[14]再加上大批華工抵達澳洲淘金的時候,正趕上從含金量豐富的地表向地下縱深淘金的時候,淘金者的收入也開始下降,華工也很快成了白人收入下降的替罪羊。隨著華工與白人淘金者的經(jīng)濟利益沖突的日益尖銳,民間大規(guī)模的暴力排華事件和殖民地當局立法排華就在所難免了。

種族主義則是貫穿整個排華運動的幽靈。隨著社會達爾文主義在澳大利亞的傳播,作為“日不落大英帝國”的海外臣民,澳大利亞人的種族優(yōu)越感也是深入人心。在他們看來,華人是異教徒和低等種族。華人是一個一半是野獸一半是人的爬行動物,泡在鴉片里,邪惡、無知和迷信使自己不斷退化,自由文明種族的子孫只要碰他一下就會受到污染。[15]早在1853年,墨爾本商會的發(fā)起人威廉姆·韋斯特加斯(William Westgarth)就向維多利亞議會提出“政府是否應該有針對性地采取任何措施來排除這些人……確保他們(華人)或其他低等種族不會成為政府的負擔”。[16]澳大利亞的“聯(lián)邦之父”亨利·帕克斯也常常在排華上沖鋒陷陣,堅稱要通過立法把華工從黃金礦場徹底地驅(qū)除出去。在整個排華運動中,種族主義思想一直彌漫在各處的金礦場,華人的反面形象在白人心中根深蒂固下來。

由于中西方巨大的文化差異,華工常常被白人礦工誤解。華工的外貌、服飾、語言和風俗習慣和西方白人迥然不同,辮子成了白人常常取笑的對象;白人也不能理解華工長期禁欲的生活,把他們視為對白人婦女的一種威脅。當然也有華工自身的原因,當時的華工教育程度普遍低下,衛(wèi)生習慣差,還有吸食鴉片等不良行為。

四、華人的抗爭

面對各種各樣的排華法案和暴力排華騷亂,華人并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采用了各種形式的抗爭維護自己的合法權(quán)益。克羅寧指出,華人的抗爭是“那些態(tài)度最堅決、最具恒心的淘金工”的反抗運動。[17]維多利亞的排華法案限制華人移民后,華工則從南澳上岸,使得維多利亞的排華法案成為了一紙空文,限制入境效果甚微。維多利亞在1857年11月通過了華人居住稅,規(guī)定成年華人須每月支付1磅后,激起了華工的大規(guī)模非暴力不合作抗議運動。華工入鄉(xiāng)隨俗,跨越中西方文化障礙,采用了西方的憲章抗議(constitutional protest)形式向議會請愿申辯,“我們在這里的中國佬只不過是采些頭頭尾尾……我們所得也僅夠糊口罷了?，F(xiàn)在聽說你們每月要征稅一磅,我們非常難過……我們求求那么尊貴的議會能夠體諒窮人……我們將永遠稱贊對窮人如此的統(tǒng)治者。”[18]在卡斯爾梅恩金礦場,3,000華工集會,采取“互不往來策略”(non-intercourse policy),停止了和歐洲人的一切生意。華工申辯有理有據(jù),抗議有序,議會重新決議改為每年4磅。在本迪戈,警察強行向華工征稅時,有700華工和他們對峙,把警察拉下馬,還營救在監(jiān)獄坐牢的同伴;一些人再次被抓后,華工徹夜靜坐在拘留營外以示抗議。[19]1879年,墨爾本的華裔劉光明、雷亞妹和華人牧師張卓雄引用1860年中英《北京條約》要求各殖民地當局允許華人不受限制進入英國殖民地。

鑒于華人淘金社區(qū)的負面形象,華人也意識到文化差異引發(fā)的沖突,向白人一再解釋。“我們作為陌生人來到這塊陌生的土地,總的說來,我們并不熟悉你們的法律、語言、風俗習慣和宗教,我們的行為可能被你們誤解了,我們也可能犯了無心之錯?！盵20]針對白人指責華工對當?shù)亟?jīng)濟發(fā)展沒有貢獻,華工指出自己都是按章交稅,還進口中國貨物,消費歐洲人的商品。他們沒有購買土地和農(nóng)場是因為缺乏足夠的資金。而對于大量所淘黃金流入中國,華工解釋看似很多黃金流入中國,實際只是因為沒有通郵,回國的人攜帶的黃金有很大部分是幫別人捎帶的。鑒于華人女性極少,白人視華工為白人婦女的威脅,華工指出他們孤身一人來澳而未攜帶家眷也是多種原因造成的,“他們的妻子因為裹腳并不適合長途旅行,而且路費昂貴,還要在家照顧老小,即使來此也難以適應異國他鄉(xiāng)的生活?！盵21]

五、淘金熱時期排華運動的影響

到了淘金熱末期,華工和白人淘金者之間的經(jīng)濟利益沖突也慢慢消退了,面對澳大利亞勞動力短缺問題,南澳大利亞、維多利亞和新南威爾士分別于1861、1865和1867年廢止了排華法案。淘金熱的結(jié)束和排華法案的廢止,并沒有意味著排華運動從此在澳大利亞歷史上銷聲匿跡;恰恰相反,在1878年11月“澳亞汽船公司”事件之后,澳大利亞各塊殖民地從獨自排華走向了聯(lián)合排華。于1880年11月召開了第一次“州際會議”,除西澳大利亞外,各殖民地同意采取統(tǒng)一步驟、共同限制華人入境。新南威爾士和維多利亞重申了原有排華法案,南澳大利亞、塔斯馬尼亞和新西蘭則同意復制昆士蘭1878年排華法案。在1888年4月“阿富汗”號事件之后,本年6月又召開了第二次“州際會議”,各殖民地再次共商協(xié)調(diào)排華大計,此次會議通過了集30年來排華之大成的苛刻排華法案。1901年澳大利亞聯(lián)邦成立之后,聯(lián)邦議會通過了《限制移民法案》等一系列歧視和排斥有色人種的法律,由此,澳大利亞也進入了“白澳政策”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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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紅香)

C912.6

A

1008-8091(2010)04-0096-04

2010-06-28

孔維貴(1974-),男,山東汶上人,泰山醫(yī)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英語國家社會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