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先賢 話館藏——寫在江西省圖書館建館九十周年之際

程學軍

（江西省圖書館，江西 南昌 330046）

自古以來，江西人文鼎盛，名家輩出，佳作流芳，為中華文明作出了重要貢獻。江西省圖書館作為人類文明收藏和傳播的機構，庋藏著大量經(jīng)籍文獻。這些文獻流傳至今，凝聚著先輩們的心血和汗水。在江西省圖書館建館九十年之際，筆者介紹胡思敬、蔡敬襄、歐陽成、歐陽祖經(jīng)四位前輩的學術成就及其為江西省圖書館作出的重要貢獻，意義深遠。

1 豐碩著述傳后世——胡思敬

胡思敬（1869—1922），字漱唐、瘦唐、笑緣，號瘦篁，晚號退廬居士，江西宜豐人，藏書家、?？奔?、出版家。

胡思敬先生少年時期就喜歡讀書，成年后更是“日以購書入肆，書常充左右”，以“擁書萬卷夸侯封”自矜。胡先生“肆力于學，日至書肆搜求經(jīng)籍，老仆負囊從其后，無所不收，蓋亦無所不讀”。胡先生寓居南昌，在居室西側建藏書樓——問影樓，樓下掛著“江西私立胡氏退廬圖書館”匾牌，藏書20萬卷，供公眾閱覽。其時仍嗜書如命，常出入于書肆刻坊，廣搜圖籍，尤其喜歡收藏地方文獻。問影樓的藏書日漸增多，最多時達40萬卷，成為當時南昌最大的私人圖書館。胡先生將館藏按照經(jīng)、史、子、集、叢書分類，編成《新昌問影樓藏書目錄初編》兩卷、《續(xù)編》兩卷，著錄圖書多達二十余萬卷。他還編輯了《四庫著錄江西先哲遺書鈔目》?？箲?zhàn)期間，其后人將藏書遷至宜豐胡氏私宅，并于1947年4月恢復對外開放。

胡思敬先生一直致力于古籍校勘與整理。1908年，胡先生編印了《問影樓輿地叢書》(第一集)15種44卷，還親自為其中的《黑韃事略》等兩部書撰寫?？庇?。1908—1913年，胡先生刊印了《問影樓叢刻初編》9種36卷。1916年輯印了《三家易說》3種4卷。胡先生主編圖籍最著名的是《豫章叢書》?！对フ聟矔肥且徊烤磬唷?nèi)容豐富的江西地方文獻叢書，共收唐宋以來江西歷代名人著作103種650卷（附書和校勘記等未計）、《續(xù)》19種68卷、《附錄》兩卷。胡刻《豫章叢書》不以斷代為限，收書品種多，且在收書原則、體例編排、?？狈矫骖H具特色。他先后數(shù)次帶鈔手前往丁氏十萬卷樓訪求善本，訂出“十一不收”規(guī)約：屢經(jīng)翻刻及通行本太劣的書不收；書雖未有通行，但已有人認刻者不收；已編入近人叢刻者不收；著者品學不端者不收；官修的非出一人之手者不收；未經(jīng)名人論定者不收；卷帙過于繁重者不收；內(nèi)容涉及偽托者不收；籍貫不甚明確者不收；續(xù)作應附前書不能單刻者不收。他對每種書進行詳細校勘，并出版?？庇?。近年來，江西教育出版社對胡思敬編的《豫章叢書》和陶福履編的《豫章叢書》合二為一，重新編排，經(jīng)?？?、標點，并加校點說明（前言）和附錄給予出版。

胡思敬一生著作宏富。其自行刊印的有《退廬疏稿》4 卷（附《補遺》1 卷）、《驢背集》4 卷、《丙午厘定官制芻論》兩卷（附《附錄》1卷）、《戊戌履霜錄》4卷、《王船山〈讀通鑒論〉文辨正》兩卷、《鹽乘》16卷、《國聞備乘》4卷、《大盜竊國記》1卷等。其友人魏元曠又為之編印 《退廬文集》7卷、《退廬詩集》4卷、《退廬箋牘》4卷。近年來，臺北文海出版社將胡思敬刊行的主要著作收入沈云龍主編的《近代中國史料叢刊》中，列為第45輯，分裝7冊，定名為《退廬全集》，公開出版。

書成而未印行的還有《〈古文辭類纂〉補》、《〈圣武記〉纂誤》、《魯論六要類釋》3種。著而未完成的有《退廬日札》、《退廬雜考》、《藝林典腋》、《經(jīng)世要義》、《變雅今箋》、《國史》、《皇朝輿地通考》等。 另有小說《救劫傳》16回，連載于清末的《杭州白話報》。

胡思敬先生還致力于家鄉(xiāng)的文獻撰述。胡思敬其中獨立纂修的新昌（即今宜豐）縣志—《鹽乘》16卷勘稱善舉。該志記事止于1911年，始修于1913年，刊印于1917年，凡分10志、5表、8略、77傳。該志文約事豐，考證詳核，尤其是收錄了不少史書遺闕的史料，如“武備志”中記載了黃巢、岳飛父子、石達開、李大鑾等在縣內(nèi)活動的史實；“訟獄志”載錄了有關全縣大局的大案，如“棠浦鬧教，江召棠被戕”、“天寶饑民搶米”、“芳塘農(nóng)民搶米起義，活捉縣官林欣榮”、“王錫侯撰《字貫》被誅”等。這些史料的入志，既填補了同治庚午（1870）至宣統(tǒng)辛亥（1911）四十余年邑志中的空白，又對前志中上古以至民初史實中的錯訛，詳加考訂，補缺糾謬，堪稱縣志中的名著，至今仍具重要參考價值。此外，還編印了《國朝瑞新兩學題名錄》，記有清一代縣、府兩學宜豐縣歷科題名。又偕二弟輯其父母祝壽的詩文為《萊舞集》，輯弔其父唁函、挽詩、挽聯(lián)為《陟岵集》，輯其母行述、墓志、誄文、唁函、祭詩為《陟屺集》。

胡思敬先生所著的書籍對研究清末民初歷史極具價值。1953年，胡先生著作及藏書多移歸江西省圖書館收藏，成為該館的重要館藏。

2 畢生夙愿獻孤本——蔡敬襄

蔡敬襄(1877—1952)，字蔚挺，江西新建人，近代江西著名的教育家和收藏家。1925年，他在義務女校旁創(chuàng)建蔚挺圖書館。1941年，受聘編纂《江西通志金石志》。1952年，蔡先生辭世，后人遵其遺囑將其畢生收藏的書籍全部捐給了江西省圖書館，所藏城磚等文物捐獻給江西省人民政府文物管理委員會（后歸江西省博物館）。

蔡敬襄先生十分重視江西地方文獻的收藏。早在晚清時期，他便開始收集江西地方各種官報，以及革命黨人從日本、上海、九江等地帶來的各種刊物。辛亥革命后，蔡先生又開始收藏地方志、金石碑銘拓帖、文鈔、小說、名人物件。在擔任江西省教育廳視學期間，他每到一處，無論在南昌的荒貨攤，還是在北京、上海等地的古舊書店，都不遺余力地尋覓訪求。蔡先生認真閱讀所收圖書，經(jīng)常為書題識，或記述書的內(nèi)容，或追記自己收購書籍經(jīng)過，或抒發(fā)閱讀之后的感想心得。經(jīng)過多年的努力，蔡先生終于將江西全省13府81縣的省、府、縣的志書收齊。他還收藏了一批江西名人著作、金石文字等。明末著名科學家宋應星的 《野議》、《談天》、《論氣》、《思憐詩》四種就是他在分宜尋訪到的。此書為明刊本，今屬海內(nèi)外孤本，現(xiàn)藏于江西省圖書館。

蔡敬襄先生收藏的金石、碑帖達一千余種，其中不少是稀世珍品。如1927年收藏的《鄧石如大篆陰府經(jīng)》墨拓本、有關滕王閣的碑記拓片等。此外，他還收藏了不少古城墻磚。1927—1928年，南昌城市改造，城墻全部被拆除，城磚隨處棄置。他經(jīng)常巡視其間，共采集到有朝代年號及江西各府縣名稱的城磚約四百余塊，庋藏于蔚挺圖書館。1932年，在名儒陳季修的幫助下，蔡先生精選出自漢至清宣統(tǒng)元年（1909）刻有銘文的城磚兩百余塊進行摹拓，編成《江西南昌城磚圖志》一書。對入選的每種城磚上的文字、花紋演變，歷朝年代干支、修建人物姓名等都進行了記述。著名詩人陳三立為該書撰寫了序文，認為當時全國許多省城拆除城墻，能予以收藏考證鑒賞，并匯集成志書的“尚無聞焉”，可見“蔡君之識，抑又過人遠矣！”可惜當時陳季修對該書只拓了幾部，如今只有英國倫敦圖書館庋藏一部。

3 聚書滿屋富館藏——歐陽成

歐陽成（1878—1939），字集甫，號南云，江西吉水縣人。

歐陽成先生著述甚豐，輯有 《吉水先哲碑傳集》，校注有《前漢紀》、《后漢紀》、《紀效新書總論》，撰有《法學通論講義》、《比較行政法》、《公司條例講義》、《海商法講義》、《民律親屬編》、《民律繼承編》、《王荊公新法講義》、《江西鄉(xiāng)賢事略審核意見書》、《南云文集》等。其撰寫的《南云精舍日記》，記錄了歐陽成先生留學日本的經(jīng)歷、見聞、感受，是當時中國留日學生生活的一個縮影和見證，同時對于研究民國史亦具重要價值。

歐陽成先生藏書豐富，倫明的《辛亥以來藏書紀事詩》中稱他“聚書滿屋，自云歐陽永叔嫡裔”。1954年，其所撰著、收藏的書，如他在北京琉璃廠用2000銀元購買的宋刻歐陽修的 《歐陽文忠公集》等，均被后人移交江西省圖書館收藏。

4 殫精竭慮奠基礎——歐陽祖經(jīng)

歐陽祖經(jīng)（1884—1972），字仙詒，亦作仙貽、先怡，別號陽秋，江西南城人，著名經(jīng)史學家及圖書館專家。1927年，他擔任江西省立圖書館（江西省圖書館前身）館長（1933年，他擔任省教育廳秘書），1935年，再次擔任江西省立圖書館館長。1938年，他攜家人避亂桂林，并將家中藏書數(shù)萬冊悉數(shù)捐給浙江大學。他在古稀之年定居北京，著力于佛學的研究，直至辭世。

歐陽祖經(jīng)先生任江西省立圖書館館長期間，為營建新館、充實館藏殫精竭慮，作出了重要貢獻。1928年1月，經(jīng)歐陽祖經(jīng)先生努力，江西省政府批準坐落于南昌市東湖之畔的百花洲為省立圖書館館址，建臨時館舍正式開館，后呈準省庫撥款五萬銀元建造百花洲新館，新館于當年10月動工建設，1930年8月落成。新館氣勢宏偉，環(huán)境優(yōu)美，與當時的江西大旅社、江西郵政局并稱為南昌三大建筑。新館落成后，歐陽祖經(jīng)先生肆力訪求圖書，尤其重視收集江西地方文獻。1931年前，他搜得江西地方志103種。至他第二次擔任江西省立圖書館館長時，省圖書館除瑞金、石城、浮梁三縣志未收藏外，其他的江西方志都有所收藏。為了收全江西地方志，他向蔡敬襄蔚挺圖書館商借瑞金、石城、浮梁三縣縣志，并派專人抄寫，進而收齊了江西方志。1931年前，除收藏《豫章叢書》外，江西省立圖書館僅收藏了二、三百種江西人撰著的著作，他以《四庫著錄江西先哲遺書鈔目》、《四庫全書》為線索搜集江西人著作。為充實館藏，他將自己珍藏的775種日、西文自然科學書籍悉數(shù)捐贈給江西省立圖書館。此外，歐陽祖經(jīng)先生還十分重視江西所刻古籍版片的收集，如清嘉慶年間南昌府學所刻阮元所校的《十三經(jīng)注疏》，同治、光緒年間江西書局所刻的《江西通志》、《五種紀事本末》、《武英殿聚珍版叢書》、《黃山谷全書》等82種，胡思敬退廬圖書館問影樓所刻的《豫章叢書》103種，南城李之鼎（字振唐）所藏的《書目舉要》、《通鑒輯要》、《彭城集》、《公是集》等109種，庋藏于南昌應天寺。在他第二次擔任江西省立圖書館館長時，鑒于《江西通志》、《豫章叢書》流傳不廣，全國各大圖書館以及全國高等院校又十分需要，分別重印了《江西通志》和《豫章叢書》各100部，捐贈給其他館。這對保存和利用江西地方文獻起到了重要作用。

歐陽祖經(jīng)先生治學嚴謹，博聞強識，精小學、史學、測算，工詩古文辭。公余之暇，孜孜于江西地方史的研究，先后編纂了《譚襄敏公年譜》、《南明贛事系年錄》，匯編歷年所寫文章為《退思余稿》，三書均由省立圖書館印行。又取王夫之《黃書》,箋注成《王船山黃書注》，由中華書局印行。“七七事變”后，他依《庚子秋詞》之韻，譜寫《曉月詞》137首，以表其志。1941年3月，中正大學文法學院創(chuàng)辦《文史季刊》，先生出《曉月詞》刊行于內(nèi)。蓋先生生于憂患，適于日寇侵華八年抗戰(zhàn)之時，故一切學術、藝文，無不以救亡圖存為職志。此外，歐陽祖經(jīng)先生還著有《歐美女子教育史》等。近年來，先生后嗣收集先生存世詩詞，編成《歐陽祖經(jīng)詩詞集》梓行于世，并捐贈江西省圖書館收藏。

正是有了像胡思敬、蔡敬襄、歐陽成、歐陽祖經(jīng)等前輩先賢的敬業(yè)與奉獻，江西省圖書館才收藏了數(shù)量不菲的珍貴文獻，江西省圖書館事業(yè)才得到持續(xù)、良好的發(fā)展。雅言傳承文明，經(jīng)典浸潤人生；社會與時俱進，文明繼往開來。先賢們的敬業(yè)與奉獻精神，為當代圖書館人所景仰。

[1] 江西省宜豐縣地方史志編簒委員會.宜豐縣志[M].上海: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上海分社,1989.

[2] 胡思敬.退廬全書[M].臺北:文海出版社,1974.

[3] 胡思敬.退廬詩集[M].臺北:文海出版社,1974.

[4] 胡思敬.鹽乘縣志[M].影印本.臺北:成文出版社,1975.

[5] 江西省新建縣地方志編簒委員會.新建縣志[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1.

[6] 劉祿山,吳宣.故園的守望者——蔡敬襄[J].南方文物,2005(1):128-130.

[7] 徐友春.民國人物大辭典[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

[8] 南城縣志編簒委員會.南城縣志[M].北京:新華出版社,1991.

[9] 歐陽祖經(jīng).歐陽祖經(jīng)詩詞集[M].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7.

[10] 胡迎建.近代江西詩話[M].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