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

下車的時候，天空飄著小小的雨，像沒有下雨一樣，空氣中卻有一種濕潤的清涼，在他們身邊回繞。

電影里，每一次的別離都要下雨。她在想，如果是拍電影就好了。電影一結(jié)束，門便打開，觀眾離開電影院，無論劇情如何，一切也都跟著結(jié)束。

他推開機場大門，冷氣比外邊的空氣更冷，她打了一個噴嚏。

圍巾呢?他問。趕快圍上吧。

從皮包里拉出來的，是他來的時候帶給她的禮物。

咦?她一臉驚喜。

每一次開會，你都圍著圍巾。他說。

這份細致和體貼讓她意外。她不知道他注意她。

行李箱靜靜地擱在地上，他轉(zhuǎn)過來，看著她:我要走了。

他嘴角含著笑，帶著微微的悲傷，眼睛并沒有像以前一樣笑起來燦亮亮的。

有一絲陰影，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到。

應(yīng)該是雨滴吧?她一邊想，一邊對他微笑，說，好。

真正的答案是不好，但她卻說好。還帶著微笑。

他最喜歡她的笑容。一副天真無邪、非常開心的笑顏，讓人看著也忍不住要和她一起快樂起來，甚至想把她的笑容印下來收藏。

可是，眼前的笑容卻有苦澀的意味。早上喝了不加糖的咖啡，有關(guān)系嗎?

突然有一陣酸楚涌上來，覺得心抽痛了一下。他伸出雙手，不理一切，把她擁進懷中。

柔軟的身體有他熟悉的感覺。第一次抱她，就在兩天前，是在機場，當(dāng)他真的把雙手張開，做出要擁抱的姿勢時，她一副愣愣的手足無措的樣子，很可笑。

可是他很認(rèn)真。非常溫柔地擁抱了一下。

最終她還是讓他擁抱了。接機的擁抱，是一種洋禮貌，正常的。

但她的身體卻告訴他她的驚愕，因為他感覺到她的僵硬。

當(dāng)她收到他的電郵時，只當(dāng)成是一個玩笑。

接機的時候，我可以擁抱你嗎?

當(dāng)然可以呀，這是禮貌嘛。只不過，最近流行A流感，讓我很煩惱呀。不知道到時要不要抱你?

她一直是以開玩笑的心態(tài)和他在電郵上來往。

兩個城市之間的距離太遙遠。她不以為他會對她產(chǎn)生什么特別的感情，從前見過幾次，都是在公司的會議相遇，分別以后，各忙各的，也沒通音訊。一次，為了公事，通了幾個電話，然后開始電郵寫信。

信上他不斷地把心中對她的傾慕技巧性地告訴她。

但她俏皮地回答，因為把那些話都當(dāng)成玩笑。

她確實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彼此根本不了解。她不清楚他，他應(yīng)該也不認(rèn)識她。

這一回，他來了，接機的時候，他抱著她的時候，雖然身體僵硬了，她卻馬上感覺到，他是認(rèn)真的。

兩天的相聚，他告訴她許多事，童年、小學(xué)、中學(xué)、大學(xué)，甚至婚姻孩子。

她看著他。仿佛說的都是真話。從容的語氣中有一種坦然。不知道為什么，對很多人和事都存著懷疑的她，一下子就相信了他所說的一切。

夜?jié)u漸暗下來了。周圍杳無人跡，說著心事，看著她的臉，他忍不住又緊緊擁著她，把在夢里幻想了許久的吻實現(xiàn)了。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吻也可以產(chǎn)生如此巨大的力量，她輕輕地掙扎，他不放開她，繼續(xù)熱烈地吻著。那熱度轉(zhuǎn)移到她身上，她害怕了，出力掙脫他的懷抱。

他不再強迫。雖然心里充滿了期待。

我會再來看你。他說。

假期只有兩天，他不得不走。

他提起行李箱，又放下，再一次把她擁在懷中。

她想，沒有關(guān)系，緊緊地抱一下吧。

當(dāng)飛機飛走，就像電影演完一樣，一切便會結(jié)束了。

她的心里有小小的雨開始落了下來。

無邊無際的小雨在機場外邊繼續(xù)下著，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