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4月26日,《京報》社長邵飄萍在北京前門大街南端的天橋刑場遭北洋軍閥殺戮,年僅40歲;同年8月6日,《社會日報》社長林白水又被軍閥槍殺在天橋刑場,年僅52歲。
這就是當時中國社會的生存環(huán)境。面對黑暗,各人態(tài)度不一。本來,他們都可以躲過被槍殺的噩運,只要筆下留情,隨遇而安一些,無論是報社還是個人,都會活得很好。然而,他們偏偏要做捍衛(wèi)正義與堅守良知的報人,偏偏不畏死。一個倒下去,前赴后繼,又有第二個、第三個勇敢地站出來。行尸走肉地茍活,不屬于他們。
史量才,20世紀著名的報業(yè)巨子,一位具有民主思想的知識分子。1904年起在上?!稌r報》當編輯,后任主編。1912年,是史量才人生中的一個重大轉(zhuǎn)折點,他不失時機地以12萬元買下了老牌的《申報》,并找到名重天下的張謇等人入股。從此,他的事業(yè)、他的生命與這張報紙合而為一。
在他主持報紙的21年間,《申報》發(fā)展迅速,不僅成為當時全國實力雄厚的民辦報紙,而且在國內(nèi)輿論界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把辦報視為記載歷史,堅持對歷史高度負責(zé)的態(tài)度,史量才的辦報史觀,是《申報》長盛不衰的生存之道。他認為報紙不僅是記載事實,而且要加以分析評論,要有鮮明的觀點,對和錯,好與壞,讓讀者一目了然。史量才姓史,加之主張“以史自役”,章太炎將他的這種辦報方針稱為“史家辦報”,可謂恰如其分。
本著這種方針,舉凡每天發(fā)生的國內(nèi)外重大事件,都白紙黑字地記錄在《申報》上,走進讀者中。
起初,史量才關(guān)注更多的還是報紙本身,但動蕩的時局使他最終從幕后走到前臺,不僅是《申報》館的前臺,而且是社會的前臺。在那個關(guān)乎民族生死存亡的非常時期,受到時代的感召,史量才的行事風(fēng)格大變,《申報》亦如他的主人一樣共進退。他強調(diào)“無黨無偏、言論自由、為民喉舌”,堅持“人有人格,報有報格,國有國格”的方針。時代向前邁進一小步,《申報》向前邁進一大步。
進入30年代,史量才的左膀右臂、做了多年主筆的陳景韓和經(jīng)理張竹平雙雙離去。無奈之下,他于1931年1月在館內(nèi)成立總管理處,聘請進步人士黃炎培做設(shè)計部主任,又聘請教育家陶行知為顧問。
民主和進步人士的參與,給《申報》帶來活力。要求抗日和民主,反對國民政府當局的不抵抗政策,支持民族救亡運動,這就是《申報》的立場。
史量才主持《申報》時期,《申報》不畏艱險,追隨時代潮流,全面、詳盡、真實地記錄國內(nèi)外大事,而且旗幟鮮明地加以“評論之、剖析之”,為國家的前途,民族的命運大聲疾呼、慷慨陳詞。
1932年是史量才買下《申報》20年的日子,亦是《申報》的黃金時代,發(fā)行量超過驚人的15萬份,為當時報業(yè)界的龍頭老大。官方辦的《中央日報》僅發(fā)行3萬份左右。史量才的事業(yè)達到頂峰。
史量才沒有沾沾自喜,國之殘破的危局,令他心頭十分沉重。強烈的愛國心,驅(qū)使史量才為正義怒吼。
《申報》的內(nèi)容,更加鋒芒畢露,最突出的變化,莫過于《自由談》的改革。
左翼新文化運動走入低潮的1932年,即便如魯迅,在這一年僅發(fā)表18篇文章,而1933年則高達190篇,其中大部分是由《自由談》刊載的。
郁達夫、葉圣陶、陳望道等一大批作家,都是《自由談》的常客。左翼作家的活力得到了釋放和發(fā)揮,左翼新文化運動再次被激活。
《自由談》的自由,讓當局大為不滿;史量才對當局的態(tài)度,更讓他們惱怒和不容。秉公直言,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蔣介石把史量才召到南京談話。蔣沉下臉來說:“不要把我惹火,我手下有100萬兵。”不為權(quán)力恫嚇,要為尊嚴而戰(zhàn),史量才反唇相譏:“對不起,我手下也有100萬讀者?!边@被認為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最終激怒了老蔣,也為他后來遭到槍殺埋下了伏筆。
1934年11月13日下午3時,當史量才乘坐的轎車由杭返滬,行進在滬杭公路翁家埠段時,遭到軍統(tǒng)特務(wù)的槍擊。
史量才以身殉國后,長眠于吉慶山,與美麗的西湖永世相伴。他的墓碑上,是章太炎題寫的墓志銘,贊譽他像春秋史官子魚和歷代正直的史家那樣,出于對國家和歷史的責(zé)任感,忠于事實,秉筆直書。
作為中國新聞史上創(chuàng)辦歷史最長、影響最大的一份報紙,《申報》在出版77年之際,于1949年5月27日終刊。它25600號的發(fā)行記錄,是一段抹不去的歷史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