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揚,1984年生,畢業(yè)于北京電影學(xué)院。已出版哲學(xué)文論集《愛》等四部書。曾獲首屆“全球華人少年美文大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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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新年到來之時,我總會本能的想起外星人。希望沒有嚇各位一跳。之所以會產(chǎn)生如此古怪的條件反射,并不是我即將崩潰瓦解了的前兆,也不是蘇珊·桑塔格奶奶批判的“過度闡釋”,而是緣于一種幾近美好的青春心境。
大約是初中二年級的光景。寒假像是一個朝氣蓬勃的賬戶,套上新年的海綿寶寶裝扮,鋪天蓋地的把人民幣撒進少男少女的口袋里。一夜之間,曾經(jīng)只能聚眾在學(xué)校門口吃點麻辣燙的女生們成了笑聲浮夸的富婆;以前只能對著名牌球鞋望而卻步的男生們即可升級為揮金如土的吐鈔器。有錢不但能使鬼推磨,還能讓人變成鬼。鬼太郎鬼太妹們在大年初三,帶著隱秘而猥瑣的快樂以及口袋紅包里的老人頭,在大街小巷里蹦跳。
富婆們穿金戴銀,吐鈔機們紅光滿面,就差沒手拉著手唱曾軼可的《獅子座》了。作為最害羞的一臺吐鈔機,我總是不善言辭,認真收集其他唾沫橫飛的故事。其中一個故事讓當(dāng)時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比震驚浮想聯(lián)翩。吐鈔機三號披星戴月般像是從另一個星球趕來,帶著不為人知的疲憊,為朋友們講述起自己的紅包史。
小學(xué)一年級的新年,他說,我還不知壓歲錢為何物,更不懂紅包所蘊含的深刻祝福寓意,我拿著一張五十元的鈔票不知所措,從事天文研究的父親就說,每年世界上都有一個類似圣誕老人的外星人,他操縱著一家裝滿紅包的UFO,把它們分發(fā)到每一個小朋友的被子里。
吐鈔機說完以后,一位新當(dāng)選的宣傳委員立即臉紅羞澀跺起腳來,她指出這是一個及其無聊的黃色笑話。我不知道她為什么如此激動,我實在沒聽出來當(dāng)中有任何色情意味,至今也不明白來著??傊易プズ竽X勺,隨即跟沉默的大多數(shù)一樣,陷入了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幻想:要是有一天能登上這座UFO,一次拿個夠,那豈不是連學(xué)校也能買下來么。
那時候我蠻腦子都是邪念,每天都在想那架金光閃閃的UFO圖案。某次大家又重新聚在一起,談起那個困擾我們的黃金夢。那位宣傳委員居然說如果世間真有一架那樣的玩意兒,她愿意嫁給外星人,從此隨著他縱橫全宇宙。嫁雞隨雞,吐鈔機二號說,嫁外星人不會嫁進黑洞里吧……諾諾,之后的廝殺不需我多言了吧。
羅蘭巴特說,攝影就是奇遇。我覺得人生也是奇遇,但是遇到外星人這檔事,我此時估計是沒戲了。我呆頭呆腦,普通至極,外星人想必應(yīng)該選擇一個能拯救世界的人物才一露芳容吧。長到現(xiàn)在,別說外星人,就是連飛碟的影子也只在雜志上見過,還不知道是不是“特效照片”。
不過,壓歲錢的運氣倒是一直不錯。有一次,甚至撿到了別人的壓歲錢。大概是一個六歲的小妹妹的,當(dāng)時我上五年級。她高興地手舞足蹈,隨即把紅包里的鈔票反向朝我扔了過來,然后哼著《超級瑪麗》快樂的消失在我的視線里。也想過還她來著,但想來想去還是裝在自己的口袋里,拿去買了迷戀已久的變形金剛。
上大學(xué)到北京,朋友里居然沒人受過它的“眷顧”,更無人聽過這個財富神話。相反大家都不約而同的處于貧窮中。這是第一次由自己支配現(xiàn)金后“沖動的懲罰”。沒有錢的時候,男生宿舍里的小人兒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有時連話都不說,節(jié)省體力。
進化成大人以后,我才意識到大人的世界是一個極其無聊和乏味的荒原。真正的關(guān)鍵詞十個以內(nèi),就像開裂腐朽的路標(biāo),其余的所謂想象力之物都被傷痕累累的踢了出去。沒人再提起紅包UFO的傳說,甚至連真正的UFO都被認為是無稽之談,電子時代的人們的確是連思考UFO的時間都沒有了。
過年回家,我由拿紅包的人,變成了真正的提款機。一群天真無邪的“小搶手”四面八方朝我伸來,發(fā)出“舅舅” “叔叔”之類的嬌嗔,我不由冷汗直流。此時此刻,我也終于扮演起紅包UFO里外星人的角色。在宇宙生存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