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這篇課文上完了？”

馬小平

美麗的童話,把單調(diào)的課堂變成了夢想的天堂。但一度我離它遙遠而陌生,因為習慣使然,因為不經(jīng)意的疏忽,因為忙碌的懈怠,抑或因為年齡的斑駁,稀釋了曾經(jīng)的銳氣與沖動,把一切變得簡單而理所當然的索然無味。

年級集體備課的時候,有同事提醒:“《丑小鴨》在小學就學過了,又是自讀課文,只要點到為止就行了?！睕]有多想,也沒有異議,感覺這樣一篇淺顯的童話孩子是應(yīng)該看得懂的,更何況在他們還很小時躲在被窩里的時候,《丑小鴨》就是他們最忠實的伙伴了。因此,我的備課筆記上只有簡單的三個問題:“丑小鴨遭到了哪些歧視和打擊?面對這些打擊,丑小鴨抱什么態(tài)度,有什么追求?讀了這篇童話,你獲得了哪些有益的啟示?”

開門見山拋出三個問題,孩子通過跳讀,一會兒就在文本中找到了答案,回答雖然缺少激情但到位而完整。我很滿意這樣的效果,于是開始作最后的總結(jié):“這篇童話通過……”剩下的時間應(yīng)該可以講評《同步練習》了。

不知波瀾正在悄悄醞釀。

“馬老師,這篇課文上完了?”一個聲音猶猶豫豫冒了出來,打破了記筆記時慣有的安靜。

“上完了!大家的注意力很集中,信息檢索能力有提高,概述得也很不錯。同學們還有什么問題嗎?”

“老師,我們還想上《丑小鴨》。”“可惡”的“草莓頭”,這個平時我吃了他的一塊餅干就會大聲呼叫“馬老師,你過分”,然后第二天乖乖送來蛋糕的“草莓頭”,仰著他可愛的紅撲撲的似乎永遠長不大的臉蛋發(fā)出了他的吶喊。眾生應(yīng)和:“馬老師,我們繼續(xù)吧!”“馬老師,你念課文嘛!”“馬老師,我們講安徒生童話哦!”撒嬌、鼓勵、“命令”,所有的招數(shù)都用上了。

已經(jīng)要收尾的課文學生居然還想再上一遍,我頗感意外,文章并不深奧,他們理解也很準確,怎會提出這樣的質(zhì)疑?一時竟有些遲鈍了。但憑著職業(yè)的敏感和對學生的了解,我明白所謂的“再上一遍”,決非是剛才的翻版。滿足孩子的要求還是聽教案按計劃?面對孩子期待的雙眼,我別無選擇:

“聽大家的,還上《丑小鴨》?！?/p>

“真的?”

“當然?！?/p>

“耶!老師,你喜歡安徒生的童話嗎?”孩子首先打開了話匣子。

“喜歡,喜歡他的《海的女兒》,喜歡《賣火柴的小女孩》,喜歡《丑小鴨》?！肋@是她看到他的最后一晚——為了他,她離開了她的族人和家庭,她交出了她美麗的聲音,她每天忍受著沒有止境的苦痛?！逗５呐畠骸?老師還能背一段呢!”我在做校本課程的時候重點鑒賞過,現(xiàn)在還記憶猶新,不想派上了大用場。

“哇,老師,好棒啊!”被人崇拜的感覺真好!被孩子欣賞的感覺如春風拂面,如幽蘭馨人。僵硬的思緒在寸寸蘇醒。

“你們也很棒啊,《丑小鴨》中也有許多精彩的片段值得我們永遠體味,誰想來讀一讀?”

“33節(jié)!” “34節(jié)!” “還有40節(jié)!”“還有41節(jié)!”……激動啊,興奮啊,爭先恐后啊,迫不及待啊,高舉的左右手在教室里舞動著。我原不知道孩子對喜歡的課文會這樣執(zhí)著,我原不知道孩子對自由的課堂有著這樣的率性。

“讀吧,用你的心去讀,假如你是那只歷盡磨難的丑小鴨,假如你正忍受著被排擠、被嘲弄、被打擊的苦痛。”久違的激情讓聲音都變了顏色。

“這兒蘋果樹正開著花;紫丁香散發(fā)著香氣,它那又長又綠的枝條垂到彎彎曲曲的溪流上。啊,這兒美麗極了,充滿了春天的氣息!”鄭琳君稚嫩的童音泉水叮咚般流淌,“這樣一個美麗的春天,所有的夢想一定會開花,開出最美麗的花,丑小鴨的春天來了!”

掌聲那樣自然地從教室的每一個角落響起,美麗的語言因為美麗的童話而溢彩流光,美麗的童話因為美麗的心靈而溫情脈脈。

“我要飛向他們,飛向這些高貴的鳥兒!可是他們會把我弄死的,因為我是這樣丑,居然敢接近他們。不過這沒有什么關(guān)系!”“少數(shù)民族”(班里男生很少,故有此稱呼)的“酋長”金曉杰一臉的凝重,“丑小鴨真的很讓我佩服!不氣餒!不懈怠!我有它的一半精神就好了?！?/p>

“哈!”善意的笑聲瞬間化解了男生堅強的防線,這些小女生總是依仗著老師的呵護,對頑皮的男生“狐假虎威”,但我依然從清脆的笑聲里感受到了友善與祝福。

“老師相信,每一個孩子只要努力,都能像丑小鴨一樣展翅翱翔?！蹦憧纯次?我看看你,誰是那只讓人憐愛的丑小鴨,微笑的雙眸傳遞著彼此間的心領(lǐng)神會。

“可愛的丑小鴨被鴨子咬,被雞群啄,被看管養(yǎng)鴨場的女傭踢,是什么神奇的力量讓它如此堅強?”“草莓頭”故作深沉嚴肅地發(fā)問。

“是自尊的力量!”“是自信!”“是不服氣!”“是理想和夢想!”“是永不言棄!”……這個剛才早已回答過的問題居然還能生出這么多的感慨,了不起。

“理想與夢想,課文第34節(jié)渲染得最濃烈,‘他們白得發(fā)亮,勃頸又長又柔軟,這就是天鵝。他們發(fā)出一種奇異的叫聲,展開美麗的長翅膀,從寒冷的地帶飛向溫暖的國度,飛向不結(jié)冰的湖泊,小鴨看見了,便印在了心中,這些美麗的鳥兒,在它遭遇寒冷、嘲笑、追打的時候時時支撐著它、陪伴著它、溫暖著它,有夢的小鴨是一只幸福的鴨子。大家說是不是?”喜歡寫詩的丁倩雯的口才永遠讓我折服。

“是!”如幼兒園的晨會,所有的學生齊聲回答。我也被深深感染了:“夢想,讓小鴨堅強,帶著小鴨心中的神往,我們再來讀一讀?！迸鹈郎钋榈穆曇羧绱笾樾≈槁淙胗癖P,溫柔如甘泉汩汩滲透了每一個毛孔,每一寸肌膚。

聽著孩子朗朗的讀書聲,我突然有了朗讀課文的沖動。真的,我似乎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自己朗誦課文了。一半是因為多媒體的幫助,有現(xiàn)成深情并茂的錄音材料,自然拿來;更多怕是沒有底氣,沙啞的嗓音、并不標準的普通話、難以掌控的語氣語調(diào)都成了偷懶的絕好借口。但此時,感受著孩子的投入,感受著丑小鴨的堅強,我有了讀課文的欲望。

“老師也很喜歡這些段落,我也來讀一讀,大家來評,如何?”歡天喜地的,40雙眼睛齊刷刷聚焦過來。

“他們飛得很高——那么高,丑小鴨不禁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興奮……”善良、憐憫、祝福、由衷的喜悅與興奮讓我自己都聞到了溫柔的氣息,一句“真好聽!”足以讓我們彼此幸福得樂開了花!

然后,我們談《丑小鴨》的作者,談這位在燦若群星的世界童話作家中卓而不群的偉人,談他從不可能到可能的童話人生,懷著深深的景仰;我們還談昨天的考試和明天的作業(yè),興致勃勃,生趣盎然!

快下課的時候,我突然想起曾經(jīng)看過的一個也談?wù)n堂意外的經(jīng)典案例,大抵是一位學生在《丑小鴨》的公開課快結(jié)束了的時候,突然說:“老師,丑小鴨沒什么可高興的,她本來就是從天鵝蛋里孵出來的,那她長大了自然就是一只天鵝嘛?！崩蠋熛仁倾等?然后是機智地引導。

我把這一問題拋給了學生。不料卻迎來了學生憤怒的反問:“怎么能這么說呢?真冷酷!”一如在一年后當我在《背影》的課堂同樣轉(zhuǎn)述“父親違反了交通規(guī)則”的說法時,遭到全體孩子的強烈抗議。我想,孩子是真正走進了文本,真正和文中的人物血脈相連了,真正讀懂了《丑小鴨》,讀懂了《背影》。

我不是一個太用心的教師,當勤奮的同行忙著寫反思的時候,我必須閉上疲憊的眼睛讓心靈有修復的時間,課堂上發(fā)生的許許多多不在備課預設(shè)之列的故事,隨著新問題的產(chǎn)生早已淡出了我的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