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古代詩詞中,“悼亡”已成為一個重要的文學現象。悼亡詩詞中除了蘊含對亡妻的真摯思念外,更多體現出一種逝去之美,一種別離之悲,表露出人類內心深處的情感歸屬與需求。
悼亡詩詞是古典詩詞中較為突出的一類,“悼亡”,顧名思義,即悼念亡人之意?!对娊洝分械摹囤L?綠衣》和《唐風?葛生》被界定為最早意義上的悼亡詩,開啟了悼亡題材的先河。西晉潘岳《悼亡詩》大大地推動了“悼亡”這一題材的發(fā)展,并使得悼亡對象主要特指已故的妻子。自此以后,“悼亡”詩詞陸續(xù)有佳作問世,唐代元稹《遣悲懷》的“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宋代蘇軾《江城子》之“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均是膾炙人口的佳句。悼亡詩詞中體現出丈夫對亡妻深深的依戀之情,以致時隔多年,仍久久難以忘懷。他們對人生伴侶的那種醇厚、濃烈的至情穿透時空直抵世人心扉,讀之鮮有不為之動容者。
原本摯愛的一對夫妻,如果能夠“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應該是最幸福的事情,可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偏偏妻子中道撒手人寰,這對喪妻的丈夫來說無疑是錐心之痛。這種痛楚并沒有隨著時間消失,反而時時襲上心頭,歷久而彌篤。之所以產生這種現象,除了伉儷情深以外,還與未亡人心理的失落、人生遭際的坎坷、逝去之美、別離之悲等緊密相關。
悼亡詩詞的作者有時是仕途坎坷、壯志難酬,如蘇軾創(chuàng)作《江城子》時恰恰在人生的低谷期。有時是昔日貧賤今榮華,可惜妻子不能同富貴。如元稹,元稹出身卑微,其妻卻系名門閨秀,屈身下嫁的情意自是讓他刻骨銘心,當他位高權重時,妻子卻已香消玉殞?!暗客觥碑a生的千古回腸之氣更多來自那種“死別”的濃重傷感:再也無法和愛妻重逢相聚,天各一方,生死隔絕。因為失去才倍覺美好,妻子的逝去已經成為事實,這種不可彌補的喪失,成為一種永恒的美麗,亡妻留下的都是點點滴滴的美好記憶。故而詩人或詞人們常常采用回憶或夢幻的形式來重溫舊日的溫情:回憶昔日患難與共、朝夕相處的歲月;懷念亡妻對自己的種種照顧、愛戀。
悼亡詩詞中作者所表現出來的情感往往隨著時間的推移、感情的積淀而逐漸強烈。以前夫妻相濡以沫、伉儷相得,然而不料伊人早逝,隨著時光荏苒,不由感時傷事。潘岳對結發(fā)妻子一往情深,妻子不幸早逝后,潘岳對她念念不忘,作了三首有名的《悼亡詩》來懷念妻子。時間雖是與日流逝,但是他對于發(fā)妻的思念之情卻是絲絲積累、未曾消減?;ㄩ_花謝,花謝花開,可是詩人只能面對“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的不可改變的無奈現實。
從深層次來探究悼亡詩詞,不難發(fā)現,詩人或詞人們在表述中流露出深深的對情感歸屬的認同與追求——對愛的認同與追求。愛是人類最美的語言,愛是世間最動人的旋律。人們對情感歸屬的認同與追求是一致的,即都渴望和憧憬情感有皈依。悼亡詩詞中詩人或詞人對亡妻的無比思念以及無比悲痛之情,無不體現出一種對情感歸屬的渴求。在古代社會里能找到情投意合的伴侶,本身就是幸運的事情。這種來之不易的感情卻沒有長久持續(xù)下來,倏忽之間,愛妻就離他們而去。這種情感歸屬的不易獲得與瞬息間的失去,這樣巨大的心理情感落差讓他們無法一時找到其他的寄托,于是感慨隨之也就產生了。當然正是這種來自內心深處的真摯情感,使人感受到了一種生命的動力和價值。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情感歸屬是全人類的普遍需求,故而悼亡詩詞更容易喚起讀者內心深處的情愫,產生強烈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