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約公元前313-前238)名況,字卿,因“荀”與“孫”二字古音相通,故又稱孫卿。中國戰(zhàn)國時期趙國猗氏(令山西安澤)人,漢族。著名思想家、文學(xué)家、政治家,儒家代表人物之一,時人尊稱“荀卿”。曾三次出齊國稷下學(xué)官的祭酒,后為楚蘭陵(令山東蘭陵)令?!盾髯印氛摗肥恰盾髯印窌械囊黄?,戰(zhàn)國后期儒家學(xué)派論述音樂的專著?!盾髯印窌姓撌鲆魳穯栴}的,除《樂論》全篇外,還有《富國》、《王霸》等篇的部分文字。這些文字的主旨在于肯定音樂的社會作用,同時批評墨家學(xué)派否定音樂(見《墨子·非樂》)的觀點?!盾髯?樂論》是我國先秦時期一篇系統(tǒng)論述音樂理論的重要著作。它是荀子在稷下學(xué)宮時所作,是為齊國統(tǒng)治者提供“一天下”的理論武器。荀子站在新興封建地主階級的立場上,說明音樂對維護和鞏固封建制度的重要作用和意義。
荀子的禮樂本質(zhì)
《樂論》云:“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無樂,樂則必發(fā)于聲音,形于動靜。而人之道,聲音動靜,性術(shù)之變盡是矣?!比说纳钍请x不開音樂、樂舞的,因為必須滿足人們感情的需要。在《王霸》中,對于人們感情的需要有更全面的敘述:“夫人之情:目欲綦色,耳欲綦聲,口欲綦味,鼻欲綦臭,心欲綦佚。此五綦者,人情之所必不免也。”在《性惡》中云:“若夫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膚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性情者也?!笨梢?,這是荀子的核心思想“性惡論”的具體體現(xiàn)。如此。就要“制雅頌之聲以道之……足以感動人之善心。使夫邪汗之氣無由得接焉”。就是說要用向上的音樂、樂舞誘導(dǎo)人們向善,而不能堵塞、反對,因此,墨子的否定音樂就該受到批評?!稑氛摗烦浞挚隙ㄒ魳返臐撘颇饔?,“夫聲樂之人人也深,其化人也速”。“樂者……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因此,“樂中平,則民和而不流;樂肅莊,則民齊而不亂”:反之,“樂姚冶而險,則民流慢鄙賤矣”。前者能導(dǎo)致“兵勁城固”,使敵國不敢來侵犯,后者則導(dǎo)致亂和爭,“敵國危之”。《樂論》還指出了音樂對社會風氣的影響:“凡奸聲感人,而逆氣應(yīng)之,逆氣成象,而亂生焉:正聲感人,而順氣應(yīng)之,順氣成象,而治生焉?!边@就是說,音樂的影響能夠左右社會的治或亂。荀子在反復(fù)肯定音樂的社會作用的同時。指名批評墨子非樂的不下七八次之多,甚至說墨子反對音樂簡直是犯罪?!案F本極變。樂之情也”,從根本上改變?nèi)说男郧椋菢返谋举|(zhì)。這樣,荀子便從人性需求的高度,確定了“樂”的內(nèi)涵及本質(zhì)規(guī)定,成為荀子禮樂思想的重要基石。
荀子的禮
荀子認為:“凡人有所一同:饑而欲食,寒而欲暖,……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榮辱》)“人生而有欲”(《禮論》)“好惡、喜怒、哀樂藏焉,夫是為之天情”(《天論》),并且認為人不能壓抑,正確的做法是應(yīng)該“養(yǎng)人之欲,給人之求”,“養(yǎng)其天情,以全其天功”(《禮論》)。人的欲望要求得到滿足和外在世界這種要求不可能完全實現(xiàn)就形成了尖銳的矛盾。荀子認為如果聽任人的欲望極端膨脹,最終將會導(dǎo)致人與人之間的紛爭,導(dǎo)致人類社會的焚毀。“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禮論》)所以必須建立起一套合理的規(guī)范性機制——“禮”來制約人們的欲望、引導(dǎo)人們的行為。從而實現(xiàn)作為主體的人本身的身心和諧,人與人之間構(gòu)成的社會的和諧以及人與生存于其間的自然的和諧健康發(fā)展。荀子的“禮”在承認、肯定人的欲望應(yīng)該得到滿足的基礎(chǔ)上,“故禮者,養(yǎng)也。芻豢稻粱,五味調(diào)香,所以養(yǎng)口也,……疏房檖貌越席床笫幾筵,所以養(yǎng)體也。”(《禮論》)首先要解決的是人欲望滿足的差異性問題。荀子要通過“禮”使得每一個人承認差異性并且自覺地加以遵循和追求這種差異性,從而物質(zhì)與欲望二者相互制約,保證長久的協(xié)調(diào)發(fā)展?!坝槐馗F于物,物不必屈于欲?!?《禮論》)另一方面,人具有社會性。關(guān)于人與社會的和諧,荀子的和諧思想源于和諧音樂的思想,它以和諧政治思想為核心,以和諧經(jīng)濟思想為基礎(chǔ),并深入運用到軍事上,最后回歸到生態(tài)和諧。荀子在“人性惡”論的基礎(chǔ)上,提出“化性起偽”,主張加強后天的道德教化,用社會制度和禮法措施調(diào)控人們無限擴張的內(nèi)心欲求,使之合乎和諧穩(wěn)定的社會秩序的要求?!叭壕雍鸵弧钡睦硐肷鐣瞧渖鐣^的核心價值目標。荀子作為儒家學(xué)派的繼續(xù)者,在家國同構(gòu)的理論框架下,闡述了家庭成員間的種種倫理關(guān)系和具體的道德規(guī)范,并以父慈子孝的道德價值為起點擴充政治倫理上君臣之間的忠誠關(guān)系。在君臣之間對立而同構(gòu)的道德模式中,充分闡述了禮治思想在國家治亂中的重要作用,指出“禮義者,治之始也”(《王制》),“禮義之謂治,非禮義之謂亂”(《不荀》)。在《不荀》篇中。可以清楚地看出荀子從君臣、父子、兄弟、夫婦等基本宗法關(guān)系的視角,解析了禮不僅是家庭倫理的基本尺度,同時也是保持國家與社會和諧穩(wěn)定的基本倫理紐帶。
荀子的樂
根據(jù)《禮記·樂記》及鄭玄的說法:單出的音素稱為“聲”,不同的聲連綴而成旋律,稱為“音”,音與舞相配合,稱為“樂”。荀子《樂論》開篇即云:“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不免也,故人不能無樂。樂則必發(fā)于聲音,形于動靜。而人之道,聲音動靜,性術(shù)之變盡是矣?!薄胺蛎裼泻脨褐椋鵁o喜怒之應(yīng)則亂,先王惡其亂也,故修其行,正其樂,而天下順焉。”這兩段文字闡明了樂與情感的關(guān)系,揭示出三方面的重要意義:第一,樂與情感直接相關(guān),是內(nèi)心情感的外發(fā),人皆有喜怒哀樂的情感,而情感不能壓抑,必須表達宣泄,表達宣泄則必須借助于一定的媒介,樂既能滿足人快樂情感的表達,又能轉(zhuǎn)化人憤怒憂傷的情緒,故樂就是這樣一種不可或缺的媒介。第二,樂符合人的趨樂原則,是“人情所不免”。根據(jù)心理學(xué)家弗洛伊德的說法,人的行為是追求快樂原則的,而“樂者樂也”正符合這一原則。一般而言,道德的實現(xiàn),也需要情感的支持,有內(nèi)心喜悅的體驗。第三,情感雖可通過音樂表達,但如果表達隨心所欲,沒有一定的規(guī)范,則不僅毫無審美可言,更會使情感沉湎過度,或流連泛濫,不僅無法陶冶美好的人性,而且容易造成社會的動蕩不安。故必須以“雅頌”等高雅音樂,引導(dǎo)人民的感情,既達到審美的目的,滿足快樂的原則,又安頓規(guī)范的情感,從而感動人類的善良心地,節(jié)制過度的情欲沖動。荀子認為“樂中平,則民和而不流:樂素莊,則民齊而不亂”。這是說“中和”“莊素”的音樂就會使君民上下一致,這樣就能達到富國強兵的目的。荀子又說:“樂者,圣人之所以樂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故先王導(dǎo)之以禮樂而民和睦?!庇脴犯谢诵模骑L易俗,使民和睦。“姚治之容,鄭衛(wèi)之音,使人之心淫;紳端章甫,舞韶歌武,使人之心莊。”因此,用雅樂陶冶人民,防止淫聲邪音亂雅樂是十分重要的。這均是強調(diào)音樂的中平莊敬與禮義相輔相成的重要。荀子又說:“且樂也者,和之不可變者也:禮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樂合同,禮別異。禮樂之統(tǒng),管乎人心矣。窮本極變,樂之情也;著誠去偽,禮之經(jīng)也?!睒分团c樂之理都是不可更改的,都是封建禮義道德所要求的重要原則。樂著重于融合和諧人的性情。所謂“樂合同”;禮著重于嚴肅宗法等級,所謂“禮別異”。而樂的潛移默化的作用,較之禮要顯著。因此,樂是禮的重要補充。
中和之美
荀子的“中和之美”的命題,“中”是核心,而“中”的具體規(guī)定便是“札”,荀子說:“先王之道,仁之隆也,比中而行之。局謂中?日:禮義是也?!?《孺效》)意為先王治國之道,乃是仁的最高表現(xiàn),是按最恰當?shù)臉藴嗜嵭械?。什么叫做“恰當”?“恰當”就是符合禮義的要求。荀子還認為,“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孺效》)合乎禮之道(中和之美)正是人應(yīng)遵循的原則。荀子從實現(xiàn)社會有效控制的角度出發(fā),他認為社會管理既要講“禮”,講“秩序”、“等級”,以使人們各守其分;又要講淡化沖突、消解對立,防止矛盾激化。前者須“禮”之分,后者須“樂”之和。“故文飾、聲樂、恬愉,所以持平奉吉也?!?《禮論》)禮儀隆重,音樂安詳愉快,才會使社會平安吉慶。荀子還舉“樂在宗廟之中”、“閨門之內(nèi)”、“鄉(xiāng)里族長之中”(《樂論》)、“耳之同聽”為例,指出不同階層的人們在審美活動中,獲得共同的美的愉悅時,“樂中平,則民和而不流”(《樂論》),就是說,中和之樂使民眾和順不亂。概言之,“樂和”是為了“人和”:“樂正”旨在禮治,最終達到“樂以致和”的目的。荀子認為樂本身具有中和的品格和功能,他說:“大樂與天地同和。”又說:“故樂者,天下之大齊也,中和之紀,人情所不免也?!?《樂論》)樂之所以具有“中和”的品格功能,是和古人對于樂的認識有關(guān)的。其一。從音樂的形式和材料上說,樂被認為是“五聲八音之和”。所謂“五聲之和”,是指“宮”、“商”、“角”、“徵”、“羽”五音搭配形成的旋律必須是和諧的。所謂“八音之和”,是指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種材料組成的樂器之間,既要各有分工,起到不同的作用,又要追求整體的和諧,達到全面的協(xié)調(diào),因此,樂有和諧的象征意義。其二,從音樂的旋律上來說,樂的旋律又是中正平和嚴肅莊重的,這樣才能對人的情感起到規(guī)范順正的作用。保留先秦音樂思想較多的《呂氏春秋》云:“聲出于和,和出于適。和、適,先王定樂,由此而生。”(《大樂》)可見“和”與“適”被認為是先王作樂的最重要依據(jù)。故荀子說:“樂中平,則民和而不流;樂肅莊,則民齊而不亂。民和齊則兵勁城固,敵國不敢嬰也。如是,則百姓莫不安其處,樂其鄉(xiāng),以足其上矣。”(《樂論》)和平的旋律,中正的樂聲,能起到和諧情感、安定人心的作用。用后來《樂記》的話來說,則是“四暢交于中,而發(fā)作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奪也,使親疏、貴賤、長幼、男女之理皆形見于樂。故日:‘樂觀其深矣…。其三,從社會效果上說,樂是對禮的補充。先王制禮作樂,是為了讓禮樂互補。禮注重的是“分”與“別”,區(qū)別上下親疏貴賤,較偏于人為的規(guī)范,而“樂”則注重“和”與“合”,從內(nèi)在情感上平衡這種分別造成的心理失衡。萄子的“中和之美”,也是對人的審美心理的要求。當“樂”以其獨具的魅力作用于人的情感,使其主觀情感客觀化——使之成文時。要做到快樂而不過分——“樂則不能無形,形而不為道,則不能無亂。”(《樂論》)審美情感要有“道”的引導(dǎo),否則情欲之亂將導(dǎo)致人之亂。為此荀子提出要“好惡以節(jié),喜怒以當”。(《禮論》)好惡、喜怒通過禮的規(guī)范,予以節(jié)制,“情文俱盡”(《禮論》),把情感和理性兩方面都充分、完善地表達出來是最理想的,即中正平和的心理才是合適的審美心理。因此,荀子把“中和之美”納入了“禮”的軌道,強調(diào)了審美中禮的規(guī)范性,這在等級森嚴的封建制社會,“中和之美”的“樂”因在一定程度上會起到黏合、協(xié)調(diào)節(jié)欲導(dǎo)德的作用,因而成為當時社會主流文化所認同的一種審美精神。但是,萄子“中和之美”的命題更多地強調(diào)了審美活動、審美創(chuàng)造的規(guī)范化、理性化,尤其從社會整合的目標出發(fā),突出禮樂對審美的節(jié)制作用,卻淡化或忽視了審美活動、審美創(chuàng)造的豐富性、多樣性及審美趣味、審美情感的個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