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部《紅樓夢》,也是一部服飾文化盛宴,楊、霍二人在同時成功地全譯了這一偉大巨著的同時,卻采取了不同的方法或技巧,而兩種譯本對其中古代中國服飾文化傳播的結(jié)果也就迥然不同。本文擬將二者服飾文化部分譯例作以對比,以期在此基礎(chǔ)上,對其差異的影響因素作探討。
關(guān)鍵詞: 《紅樓夢》服飾英譯對比
一、引言
我國自古就是歷史上的衣冠大國,各朝史書中都有名正言順的《輿服志》,而《紅樓夢》則是一部沒有名號的“輿服志”,令服飾研究者留連稱奇。書中頻繁出現(xiàn)的服飾及其用料、刺繡、做工等描寫,其品種的繁多、色彩樣式的豐富多彩,無不令人驚嘆。如何翻譯這些飽含著物質(zhì)文明與精神文明的聚合體,才能傳神般地再現(xiàn)其中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呢?然而目前相關(guān)的成系統(tǒng)的服飾翻譯研究卻鮮有所見。
在所有的《紅樓夢》英譯版本中,只有兩個全譯本(即楊憲益、戴乃迭譯本和大衛(wèi)·霍克思、閔福德《石頭記》譯本),兩種譯本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這與兩位譯者深厚的語言功底及其對中國古代服飾文化的詳盡了解是密不可分的。盡管如此,兩位譯者在面對小說中的服飾描寫時,采取了甚至是截然不同的翻譯技巧。本文分別從服飾質(zhì)料、服飾色彩、服飾樣式及服飾配飾等方面,將楊譯、霍譯中的服飾翻譯內(nèi)容進行對比,找出二者翻譯方法上的不同,并對其原因作探討分析。
二、服飾質(zhì)料英譯對比
《紅樓夢》中的服飾琳瑯滿目,這些服飾的原料,不離棉、皮毛、羽毛和絲綢等,其中絲綢品種的豐富多彩,給小說的服飾描寫烙上了世家大族的印跡。書中薈萃的絲綢品種少說也有十幾種,主要有緞、錦、紗、綢、絹、綾、縐等。對于這些及富民族特色的物質(zhì),兩位譯者是如何處理的呢?
例1:(寶玉)……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穗褂。(Cao Xueqin,1997:29)
Yangs’s transaltion:Over this he wore a turquoise fringed coat of Japanese satin with a pattern of flowers in eight bunches.(Yangs,1994:60)
Hawkes’s transltion:Over the upper part of his robe he wore a jacket of slate-blue Japanese silk damask with a raised pattern of eight large medallions on the front and with tasseled borders.(Hawkes,1973:100)
“倭”指的是“日本”,“緞”指的是它的質(zhì)料,“倭緞”不僅反映出當時流行的衣料,還折射出當時我國與日本的海外交流。但是同時指“緞”,楊譯和霍譯卻選擇了不同的詞來解釋這一衣料:“satin”和“silk damask”,其實這兩個詞的詞源背景是不同的。根據(jù)歷史的記載,“satin”(綢緞),是一種特別平坦光滑的絲綢,它的名稱取自于蒙元王朝的刺桐港(Zaytun,泉州),馬可·波羅就是從那里啟航回國的;而“damask silk”(錦緞),其名稱來源于盛產(chǎn)革緞的大馬士革城(Damascus)(敘利亞首都),是當時大多數(shù)從波斯伊利汗國去歐洲的商隊的必經(jīng)之地(http://www.quanxue.cn/LS_Yuan/XingCheng/Xing Cheng 10.html)??梢?,前者強調(diào)的是古代中國的文化背景,而后者強調(diào)的是西方的文化背景。兩位譯者的翻譯均是正確而又精彩的,但是不同的詞的選擇反映了兩位譯者的不同的文化背景或不同的文化取向。
三、服飾色彩英譯對比
根據(jù)顏色語碼認知研究專家,清華大學(xué)楊永林教授對顏色詞的劃分,所有的中英顏色語碼詞可以劃分為四種:基礎(chǔ)顏色詞(basic words)、修飾性基礎(chǔ)顏色詞(modified basic words)、基礎(chǔ)基礎(chǔ)顏色詞(basic-basic words)和解釋性語匯(elaborated words)。具體來說,基礎(chǔ)顏色詞即指國際上公認的由Berlin 和Kay確定的11種色碼“黑、白、紅、黃、藍、綠、褐、粉、紫、橙、灰”;修飾性基礎(chǔ)顏色詞是指“程度性修飾詞+基礎(chǔ)顏色詞”,比如“淡綠”、“亮黃”、“淡紅”等;基礎(chǔ)基礎(chǔ)顏色詞是指“基礎(chǔ)顏色詞+基礎(chǔ)顏色詞”,比如“紅黑”、“灰白”、“藍黑”等;解釋性語匯是指對于原有顏色所想象出的所有的解釋性的語匯,比如“玫瑰紫”中的解釋性詞語“玫瑰”,“海棠紅”中的想象詞“海棠”等(楊永林,2002:51-52)?!都t樓夢》中的顏色詞亦是五光十色、繽紛絢爛,包含了各種各樣的語碼。對于這些語匯的翻譯,怎樣才能既傳遞出其語義內(nèi)涵,又能保留其原有的文學(xué)藝術(shù)美呢?
例2:可惜這石榴紅綾最不經(jīng)染……(Cao Xueqin,1997:638)
Yangs’ translation:It’s too bad,this pomegranate-red silk shows dirt so.(Yangs,1994:1321)
Hawkes’s transaltion:It’s grenadine,isn’t it,that red material?They call it that because it’s the red of pomegranate-flowers.I’m afraid it’s a material that stains very badly.(Hawkes,1973:213)
“石榴紅”是紅色的一種,根據(jù)其語碼特征,可以分為“解釋性語匯(石榴)+基礎(chǔ)顏色詞(紅)”,意指像石榴花一樣的紅色。楊譯分別用“pomegranate”和“red”翻譯該顏色詞,屬于直譯;而霍譯在翻譯完該詞后,又添加了一句話:“他們之所以這樣稱呼它,是因為它是石榴花樣的紅色?!边@顯然是對“石榴”一詞的解釋,以防讀者對于該詞產(chǎn)生誤解或費解,屬于增譯。不同的翻譯方法反映出了二者不同的翻譯目的:楊譯立足于最大限度地直譯,以求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文痕跡,忠實于原文,而霍譯立足于英美讀者的接受性,希求在傳遞原文內(nèi)容的同時,要顧及讀者的原有背景,因此他即使增添或刪去一些內(nèi)容以改變原文,也不能讓讀者迷惑或產(chǎn)生誤解,屬于意譯,這也正是他在序言中說自己為什么會添加一些東西而對原文進行改動的原因所在(Hawkes,Vol.2,1977:17)。
四、服飾樣式英譯對比
《紅樓夢》中的服飾樣式包括襖、裙、褂、箭袖、披風、袍、坎肩、褲、斗篷、蓑衣、箬笠、襪、鞋、靴、屐等(李軍均,2004:21)。這些描寫既有漢族的特點,又有滿族的特點,反映了當時兩個民族在政治、生活中的融合。譯者只有真實地傳譯其樣式特征,方能真實再現(xiàn)當時的歷史情境。
例3:(鳳姐兒家常)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第六回)
Yangs’s transaltion:She was also wearing a peach-red flowered jacket,a turquoise cape lined with grey squirrel and a skirt of crimson foreign crepe lined with snow-weasel fur.
Hawkes’s transaltion:She was dressed in a sprigged peach gown,with an ermine-lined skirt of dark-red foreign underneath it,and a cloak of slate-blue silk with colored insets and lining of grey squirrel around her shoulders.
“襖、裙”是我國婦女傳統(tǒng)日常服飾的一種。在清代,漢族婦女服飾風俗一般為上衣下裙,外穿披風里穿襖,襖又有大襖小襖之分,其基本形制為立領(lǐng)、連肩袖、右大襟、開衩擺,是特具東方風格的民族服裝之一。楊譯中的“jacket”在西方泛指“上衣”,包括夾克衫、夾襖、皮襖等類型的上衣,可以說是“襖”的上義詞;而霍譯中的“gown”常指特殊場合穿的長服,用以表明身份或職業(yè),袍子居多,如“a BA gown(學(xué)士服)”(《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1997:645),所以這里對鳳姐家常上衣的處理,楊譯雖未細致描畫出款式,但歸類是正確的,可謂基本傳達了“家常上衣”的原意,而霍譯則顯然有所違背。這與兩人分處不同的國家,對于原文的背景知識掌握的程度不同是有關(guān)系的。
五、簡析及總結(jié)
從以上三方面的比較,我們可以看出,對于同一部《紅樓夢》中的服飾文化翻譯,譯者是有主觀能動性的,楊譯主要采用直譯,以保留原作的風貌,而霍譯多采用意譯,盡量以英美文化中能接受的習(xí)慣和說法來代替。究其原因,可以歸納為:1.二者翻譯目的不同,楊立足于中國文化的傳播,而霍多慮及英美接受者的習(xí)慣以供其理解欣賞;2.二者的文化取向不同,楊根植于中國文化,崇尚中國文化,處處以傳播中國文化為己任,霍根植于英美文化,多尚英美文化,處處以英美文化為參照;3.二者背景知識不同,楊生長于中國,具有深厚的中國文化背景知識,故翻譯時易于辨認文化風俗而能傳其原貌,霍成長于西方,對于中國的文化背景知識,了解認識得顯然不如楊充分,翻譯時難免有意無意地漏譯、轉(zhuǎn)譯甚至誤譯??傊?,取向不同,結(jié)果也就不同。
因此,帶有濃厚民族文化色彩的古典文學(xué)的翻譯,要充分展示它的原貌,可以說是文化翻譯中的難中之難。它要求譯者根據(jù)不同的翻譯目的,面向不同的讀者,對源語及譯語均能作多層次、多維度的分析,做到既能準確地傳達語意,又能盡可能地保留民族色彩,這便是對廣大翻譯工作者的巨大挑戰(zhàn),更是對譯者提高文化素質(zhì)、增強文化意識及語言知識,以更好地發(fā)揮主體作用、弘揚中華文化的希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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