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收藏家都有收藏的小故事。不同的收藏家也許有類似藏品,卻絕不會有類似的“淘寶”經(jīng)歷。
所以,收藏家總說,收藏的對象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收藏過程中充滿了巧合和驚喜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不可重現(xiàn)。亦如人生,每人有不一樣的精彩紛呈。
在1998年之前,我只是零星地逛過幾次潘家園。那時作為《詩刊》雜志的美術(shù)編輯,經(jīng)常會去那兒買一些畫靜物用的仿古瓷器。對于我來說,嚴(yán)格意義上每周都逛潘家園,是在那年以后的事了。因此98年是我對于潘家園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個意義非凡的分水嶺。
鄒靜之老師那時候影響我頗多。在詩刊雜志社,他是我的前輩,亦是同事。每周六凌晨四五點(diǎn),我會搭公車從住處虎坊橋趕往潘家園,到了地方,天也還沒亮。那時候潘家園尚有大地?cái)?,人們稱為鬼市,是各地商販及購藏者的樂園,也是他們每周一次聚會的場所。而對于我來說,那種好奇和激動仿佛又讓我體會到兒時收到大人送的玩具禮物時那般的興奮。
9日年的潘家園,舊東西真多。我邊做美編工作,邊讀中央美院研究生,周一至周五時間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到周末去潘家園,可以當(dāng)作最大的放松。時至今日,回顧那無數(shù)個周末,收獲的印刷雕版及眾多木器精品的確不算少。在淘買的過程中,我確定了自己的收藏方向,也在潘家園中不斷學(xué)習(xí)和成長著。
眼力
賣舊印刷雕版的河北王老頭,我們都稱他老王。他每次都是帶著兒子來潘家園,一有好貨要賣,一準(zhǔn)提前兩天電話告訴我。
有一次老王帶來一塊62厘米見方的貢箋老雕版和一對大個木雕人,各標(biāo)價700元。我當(dāng)時覺得那塊木雕版刻板精致,年份大約在清中期,即先買下交割了。待仔細(xì)審視那對木雕人,只覺造型古樸,雕工不俗,夠明早期或者更早的年份。握在手中摩挲多時,惦量著可否再砍老王的價。老王偏不讓價。我想,反正時間早,逛一圈再過來也不遲。突然,我發(fā)覺身側(cè)站著的一個身材不高的人,目光雪亮地盯著我手中的木雕人。過了好長時間,我一直與老王聊天談價,他并不過來搭訕——這也是潘家園古玩行的規(guī)距:有人看貨時,旁人不能插手。我猶豫著決定轉(zhuǎn)一圉地?cái)傇倩貋?,便把木雕人放還老王處。當(dāng)我正轉(zhuǎn)身離開時,身邊那個人即刻把這對木雕人握在手上,并不與老王砍價,拿出700元現(xiàn)鈔,付完賬就離開了。
那一刻,我有一點(diǎn)后悔,又有一點(diǎn)茫然若失。得失只在轉(zhuǎn)瞬之間,至今我都再沒遇到過那樣雕工精致的木雕人。這事過去一年之后,我才知道,那個目光雪亮的買家就是有名的收藏家馬未都先生。
揀漏
賣雕版的老王家里蓋了六間大瓦房,來潘家園的時候不多了。來的時候所帶的雕版往往也“摻了水”,新仿、做舊也是經(jīng)常的事,但老王很少殺熟,從來不賣我假雕版。
一次,老王帶了一塊新仿的雕版,長約1.3米,雕有白蛇傳里水淹金山寺的戲曲情景,落款六個繁體字里倒有三個是錯的,造假也造得太差了。老王卻笑著說,沒關(guān)系,我能賣個好價,你信嗎?
這時正巧有個山西口音的類似大款模樣的人要買老王這塊雕版。老王胡開了個價:15000元。山西人說,太貴,給便宜點(diǎn)。老王說,祖?zhèn)鞯臇|西不舍得賣,要不是急用錢決不讓價。山西人說:5000元吧。老王說,再加1000元。山西人不同意,且有離開之意。老王趕緊咬牙跺腳作跳樓狀說,5000就5000吧,為給孫兒看病,賣了!山西人便開始掏錢。
故事
兩年前,再去潘家園淘版,只見到老王的兒子在賣雕版,卻不見老王。攤位上稀稀拉拉地?cái)[放著新刻畫版,并不見有好年份的貨色。問小王,父親可好,怎么老沒見?小王吱吱唔晤地說,還好吧……
再后來,聽潘家園賣雕版的同行說,老王賣假雕版發(fā)了大財(cái),經(jīng)人介紹去安徽買了棟古代舊宅。他準(zhǔn)備把舊宅棚頂上藏的舊雕版和所有雕花板拆下,然后去賣個大價。剛拆完了兩進(jìn)垂花門,當(dāng)?shù)毓簿志蛠砣税阉チ恕T瓉砝贤醣蝗蓑_了,這個舊宅原是國家重點(diǎn)文物保護(hù)單位,賣他房子的人,做了假地契,給他辦了一份假的購房手續(xù)。據(jù)說抓老王那天,老王揮舞著手銬一直喊:“冤……”
我的故事講到這里,也許你還要問:老王現(xiàn)在怎么樣了?你又買到什么好雕版嗎?其實(shí),和老王一樣賣雕版的人很多。從古至今,販與賣的道理也是一樣的。像我這樣所謂“熱衷收藏”的人,是為收獲知識,此為第一要務(wù)。每一次得與失的瞬間更疊,都是對人生的一次考驗(yàn)。重要的是:你收獲到了喜悅,無論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