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淘

陸 源

在北峰的一角,群山環(huán)抱,流水潺潺,山氣氤氳,一個小精靈把自己藏在馨香的泥土里,汲取天地精華,與日月共舞。在那個沒有凡間煙火沒有城市喧囂的世界里,獨享著這份孤寂的寧靜。其實,你是喜歡熱鬧的,你是合群的,你是活潑可愛的,只是那一刻的你已完成了在凡間的使命,要由秀美的北峰而上,回歸那白云繚繞的縹緲中去了。

你以我九歲生日禮物的身份飛身到我的家門。忘不了,你剛進門的怯生生的眼神;忘不了,那令人憐惜的嬌小身軀;忘不了,那純白的絨毛中包裹著的水晶般的心。從此,你成了我們家的開心果,我們家成了你無限依戀的天堂。

我給了你一個名字,淘淘。

不想說,你那些個調(diào)皮的行徑是多么撩撥人心,搔得人心底直鬧癢癢。因著你智“斗”四害的豐功偉績。也不知你存?zhèn)€什么心,每每不讓人家蟑螂安生,到處大聲嚷嚷圍追堵截,就像逗弄你最愛的小球一樣,害得人家都羞得躲了起來,你就死皮賴臉地守人家門口。行,終于盼到蟑螂千呼萬喚始出來,你更帶勁地挑逗起來,先用鼻子探過去稍稍嗅了嗅,小手蹭上去試探性地撥一撥,確定無害就裝腔作勢地高抬腿,把整個掌都壓覆在蟑螂身上,把人翻了個四仰八叉的。不愿屈服于淫威的蟑螂揮舞著細細的小腳反抗,你竟也被驚到退避三舍,可隨即又不死心地跑去招惹,幾次三番這般強暴了人家。難怪號稱打不死的小強遇上了你也只好哀嘆生不逢時命犯克星了。再者,人家說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可你偏偏閑得慌,湊了個熱鬧,爸爸在冰箱的這頭打老鼠,你就配合著堵了冰箱的另一頭,讓冰箱后的老鼠無處遁藏。唉,你好歹也給人老鼠留個活路不是?

我想說,若是只掰手指頭就算再加上腳趾頭,也數(shù)不清道不完你那些先進事跡?？偸侨炭〔唤?因著你那懂“察言觀色”的聰明才智。誰都知道你有個屢試不爽百試百靈的絕技,就是拜拜,只用兩后腳支撐把身子立起來,兩前腳作揖,像拜年拜佛一樣上下?lián)]動。你也從不吝嗇展示,把拜拜當個萬能膏藥一樣見人就貼。家人用餐,你總是那個最活躍的,在我的腳邊轉(zhuǎn)個幾圈叫喚幾聲,搭上我的腿,確定我的目光被吸引后,再拿出必殺技——拜拜,看得人心里啊那個軟啊疼啊甜啊抓狂啊,無法,只能舍了到嘴的美食拱手相讓。接著,你就轉(zhuǎn)向巴結(jié)爸爸媽媽,故伎重施。被你如此這般騙到手的又何止是美食呢?凡是你上心的,玩具呀娃娃呀,擁抱呀親親呀,有求必應,最后還要落個“真乖”的美名。真是受不了!不過,平日你也會鬧幾場小錯,每當這時爸爸都充當那個唱黑臉的,大聲呵斥甚至打你,你倒也曉得自己犯錯了,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兒,看得人又軟了心腸,早把你那錯兒拋諸腦后,好聲好氣哄著好一會你才敢伸個頭探個身的,出來后不停搖尾巴求饒討好。

你還有個雷打不動的硬道理,就是將“跟屁蟲”的精神堅持到底發(fā)揚光大。在家里,衣食住行用吃喝拉撒睡你一樣不落,我們是走哪你就挪哪地兒,我們睡床你就晚晚守床邊。說個不雅的,就算是我們上個廁所洗個澡的,你也要全面啟動GPS定位系統(tǒng),跟蹤到底一窺究竟。夏天家人都吹空調(diào),你也非得緊追不舍進空調(diào)房,若把你擋在門外,你還會用你的小手推門、拍門,不如你意就高聲抗議,再不濟就斜臥在門口,把肚皮貼著門縫愜意地享受起從房間里逸出的冷氣。以上跟屁蟲的延伸行為就是,當我們上班上學出門后,你站崗似的守候在門口,望眼欲穿,以便我們一回來你能第一時間繼續(xù)追蹤使命。你總能在爸爸的車一開進小區(qū)時就分辨出主人的歸來,總是在腳步聲還落在樓梯上時就大聲疾呼自己的思念和期盼,在鎖孔旋轉(zhuǎn)的后一刻,立即努力擠出門縫迎上前來,撲向張開雙臂的家人,一番親熱,難舍難分。

寒暑更替,多年而形成的互動,非一朝一夕所能改變,以至于即便是如今,揭開記憶的封條,往事亦如決堤的洪水般奔騰不息,幻聽幻象不時浮現(xiàn)于大腦皮層,刺激神經(jīng)把一抹笑意傳導到眼角。我不曾忘卻惡意地牽你做離心運動,拿出各式各樣面目可怖的怪獸嚇唬你,在媽媽面前與你爭寵,暗地里打壓欺負你的那一幕幕。難以想象,昔日你是以多大的胸懷包容下我對你所犯的錯誤,以多大的勇氣繼續(xù)你信仰的戀慕。在生死面前,生命是何其脆弱?滿腹愧疚、遺憾和傷痛,我卻唯能目睹你離開,見證著你——一個精靈的回歸之旅,這才知道,原來精靈只是暫住吾家而已。

好想,再高聲叫著你的名字“淘淘”,看著你屁顛屁顛憨態(tài)可掬地跑過來;好想,再故意挑逗你說著“拿走你的骨頭”“拿走你的布布”,看著你配合地玩奪寶游戲;好想,再抱你在我懷里,聽你輕聲地打著呼嚕;好想,再帶你到樓下溜達溜達,看著你成為社區(qū)里最耀眼的明星。想你,想你在的時候的一切……

2007年3月31日晚,愚人節(jié)的前一天晚上,你跟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那晚,你伏在地上無精打采的,爸爸就喂你營養(yǎng)品,可你卻吐了出來,緊接著你控制不住大小便失禁,只一下,就一地的排泄物。就在我們清理的時候,你一個人慢慢地挪到房間的一個通風角,側(cè)臥,氣息奄奄。我們馬上打電話讓寵物醫(yī)院的徐醫(yī)生趕來,9點,他給你打了一劑強心針,說等上半小時挺住就有救。我那時堅定地相信,相信你會為我爭氣。于是我們離開了你的視線,讓你能呼吸到足夠的氧氣。那正是高三的非常時期,我正在緊張準備著幾天后的考試,爸爸媽媽為了不讓我分心,一直安慰我說淘淘沒大問題,讓我回房間讀書。可我怎么讀得下去呢?時不時我跑過去看看你,然后再回房寫作業(yè)。就在我再次伏案的時候,我聽見爸爸在電話里和徐醫(yī)生說,淘淘已經(jīng)不動了。我完全無法相信一個鮮活的生命就如此逝去,一個箭步飛到淘淘身邊……

不可能的!我撕心裂肺地號啕大哭。

我一直以為你很爭氣,曾經(jīng)體弱多病的你,面對長期掛瓶,無所畏懼。那次,你病得兩只眼睛都看不見東西,聽到我們的聲響依然循聲而來。病魔奪走了一只眼的視力。你再次重病,由于兩后腿癱瘓,只能挪動兩只前腳也要拖著身體去迎接回家的主人。你坎坷地活著,樂觀地活著,高調(diào)地活著,堅強得令人心酸和震撼?？赡氵@次卻真的力竭了,遠走了……

死亡是無法抗拒的,它是一種神圣的痛,痛徹心扉。你的使命就是給我家?guī)須g笑。

淘淘,你在那邊過得快樂嗎?你還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嗎?你想念我和爸爸媽媽嗎?如果生命還能來過,你還來我們家嗎?

你走了,十年緣盡,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遙寄我的祝福,企盼你不再多災多難,祝福你在天堂過得幸?？鞓?希望你來生能真正成為我的親人!

淘淘,我可愛的小京巴,我心愛的小精靈。我愿,世界的這一端,有我,在虔誠地祈禱和思念;世界的那一端,是你,在幸福地奔跑和歡笑。

責任編輯 賈秀莉 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