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與淡然——讀《一個人的好天氣》

楊銘宇

一個人坐在那里靜靜地讀著《一個人的好天氣》,一頁頁的文字被翻過,不知不覺地,在幾個小時的時間里,看完了主人公知壽生命中的一輪春夏秋冬。恬淡的文字,平靜的敘述。

總覺得看別人的人生,會帶來一種變態(tài)似的滿足感, 因為這是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審視著蕓蕓眾生的喜怒哀樂。人的一種窺伺的本性。

《一個人的好天氣》里的人生,一如書名,天高云淡,空氣清新,最多也就偶爾刮過幾許涼風。你想,一個20歲的少女,和一個70歲的老嫗,同住在東京郊外一個無名小站的邊上,能指望發(fā)生什么感人肺腑的故事?家長里短,兩代人的代溝,或許就是如此了。

可是,隨著青山七惠頗有些絮叨的筆觸,讀著知壽與祖母級的吟子一起度過的一年時光,總有些讓人能深思的心緒紛至沓來。

知壽是個不好好讀書、又沒做不良少女天分的普通女孩。在她的身上,很輕易就能讀到現代都市年輕人的影子:剛踏上社會,遠沒有成熟卻努力裝得像大人,沒什么資歷與金錢,卻渴望能過上自由的生活,不懂什么是愛情卻希望用愛來彌補心中的孤獨與空虛。

于是,很多人就像知壽那樣,在尋找一份份工作的過程中渴望發(fā)現真正的自己;在一次次的戀愛中希冀一份穩(wěn)定溫馨的精神寄托;在忙亂的工作中抱怨著想退休;在熱鬧的杯盞交錯中體驗苦澀的空虛;在曖昧的情感糾結中男癡女怨。然后裝做滄桑地感嘆一聲:人生啊!然后再補上一句:糾結啊。

這種糾結的人生,在青山七惠的筆下,濃縮成了70歲的吟子的一句話:“人真是討厭啊,因為是人,總會有消失離開的一天?！痹僭趺醇m結的人生,總會有不再糾結的那一天。比知壽大上五十歲的吟子,似乎已經擺脫了這種糾結。她大大方方地打扮自己,開開心心地和別的老人家約會,對知壽帶回家同居的男友偶爾還會調侃兩句。在這位老人家身上,看到的不是那種垂垂老矣的木然與悲哀,反而是比正青春年少的知壽更加活潑的朝氣。

吟子房間的墻壁上貼著自己養(yǎng)過的貓的照片,卻不是為了靠這些死氣沉沉頗為陰郁的照片來保住對它們的記憶,因為這些生活的點滴,已經平和地融進了她的人生。按照中國古代的說法,或許她已經從“看山非山”又回到了“看山即山”的人生境界。不管是過去的幸福與不幸,還是將來的生與死,在吟子的眼里,“這世界就是一個”,沒有內外之分。

反而是知壽,有輕微盜竊癖的她,靠從很多人那里順手偷來的小東西,保存自己的點點滴滴。無論青山七惠是借這細節(jié)表現知壽,其實也就是青山自己這代年輕人孤寂的內心,還是體現他們對生活缺乏信心的緊張,個人以為都是對現代年輕人那種“糾結的人生”的鮮明寫照。青山七惠在小說中在好幾處對知壽這種行為作了詳細描寫,在仔細描述盜竊過程、心理活動等細節(jié)中,深刻地表現了對生活的種種迷惑,在她心里縈繞、糾結的程度。

所以,在看到知壽終于把這些小東西拋開,決心去過自己的獨立生活時,心底居然泛起了一絲解脫帶來的輕松。

組成人的一生的,是五六十次春夏秋冬,或許更多一點七八十個四季輪回。這幾十年的時間,如果能在舍與不舍之間,堅定地作出抉擇,“糾結的人生”也許就不那么讓人困惑與迷茫了。正如吟子所說,世界只有一個,是不分內外的。拋開一些東西,不代表是一種錯誤,也許,就能過得更加暢快,即使只能讓你過得更加平淡,那如水一般的日子也是很讓人羨慕與回味的。

附:《一個人的好天氣》節(jié)選片段

春天

一個雨天,我來到了這個家。

有間屋子的門楣上擺著一排漂亮的鏡框,里面全是貓的照片。再往屋里一看,從左面墻開始,隔過中間窗戶,一直轉到右面墻的一半,又掛了快一圈兒貓的照片,我懶得去數多少張了。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有的貓不理睬我,有的貓死盯著我。整個房間就像個佛龕,令人窒息。我呆呆地站在門口。

“這圍脖真好看哪?！?/p>

身后有人抻我的針鉤圍脖,回頭一看,一個小老太太正湊近圍脖瞇著眼睛細瞧著。

她拽了一下日光燈的燈繩,喀嚓一聲,屋里立刻充滿了白色的光線。隨后她打開了窗戶,窗外小院籬笆墻對面就是地鐵站,中間只隔著一條小路。一陣輕柔的風夾著雨霧拂過我的面頰。

我倆默默無語地站在窗前,這時,隨著“當——當——”的警報聲,傳來了車站的廣播。

“電車進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