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女”事件：誰導演的諷刺劇

李 彥

很黃很暴力的“艾滋女”后艷照門時代,只要隱私的翅膀輕輕一扇,便能在網(wǎng)絡上輕易地引起一場道德風暴。不久前,一個叫閆德利的女人成了這場風暴的中心。2009年10月12日,一篇名為《我的懺悔》的博文在網(wǎng)絡中出現(xiàn)。博主自曝叫閆德利,是北京的坐臺小姐,患有艾滋病。同時,她把279名“嫖客”的電話號碼公布在網(wǎng)上,并連發(fā)幾篇博文聲稱要報復社會。為了證明故事的真實性,她把家庭住址、身份證號碼一并附上。在這些很黃很暴力的博文中,閆德利描述了幾個讓人大為震驚的故事:被繼父強暴。在北京當坐臺小姐,并熱愛這個行業(yè)。患有艾滋病,要爛出名。279個嫖客的電話號碼。在博客里,閆德利還上傳了許多裸露的艷照以及視頻。亂倫、強奸、賣淫、艾滋、嫖客、報復,一系列惹火的字眼加上刺激眼球的艷照和視頻,這篇博文被推到了各大論壇和空間。一時間,恐慌、震驚、好奇、憤怒、斥責充斥網(wǎng)絡。在這個窺私欲橫流的社會,人們一邊在電腦前流著哈喇子下載艷照,一邊扛著道德和正義的旗子“怒斥”當事人不知廉恥。因為涉及艾滋病和報復社會,在論壇上,“炮轟閆德利”的帖子被頂?shù)脽峄鸪?。道德的聲討從來不缺少口?落井下石這種事誰都愿意干。在沒有采訪到當事人的情況下,某報紙不僅將此事報道,還給閆德利冠以“艾滋女”稱號,打出“瘋狂報復社會”的字眼。紙媒一出,誰與爭鋒。它的介入給“艾滋女事件”加了一把大火,儼然此事已經(jīng)蓋棺定論。想證明清白的不止“艾滋女”一人可笑的是,閆德利本人對此一無所知。10月15日,網(wǎng)上聲討聲沸騰時,閆德利正在和母親通電話。面對母親的質(zhì)問,閆德利失聲痛哭。她沒有做過那些事,也沒有開過博客。但致命的是,博客里有些照片的確是她本人。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在此之前,閆德利的家鄉(xiāng)容城縣從來沒有如此“風光”過。它打著“北方服裝之都”的牌子,想在全國的經(jīng)濟發(fā)展中占有一席之地卻不曾如愿。如今,卻因為這場風暴被“不名譽”地推到了舞臺上。在容城縣眼中,當務之急是恢復名譽,為了閆德利,也為了縣里的清白。10月17日,容城縣疾控中心有關(guān)負責人到閆家做工作,希望她到縣里做艾滋病病毒檢測,自證清白。對于老實巴交的閆家人來說,似乎沒有比這更好的路,畢竟這是政府在給自己撐腰?？h里的血液檢測顯示,閆德利血液中沒有艾滋病毒。為了提供更有力的證據(jù),容城縣又帶著閆德利到保定市和國家疾控中心做檢測。結(jié)果如前。容城縣松了一口氣,一紙鑒定書昭示天下—本縣民風良好,并無傷風敗俗之輩。同時,279個所謂“嫖客”的電話號碼也調(diào)查清楚,它們大多是閆德利的親戚朋友,有些號碼甚至是女性所有。大局基本已定。容城警方成立專案組,決定以涉嫌傳播淫穢物品案立案偵查。10月21日,容城縣公安局在北京市將“艾滋女”事件的始作俑者楊某抓獲。非典型的第三者故事楊某和閆德利的孽緣從2008年開始。那年3月,在北京打工的閆德利結(jié)識了楊某,兩人熱戀并租房同居。在房東眼里,閆德利漂亮、有禮貌,看起來規(guī)矩本分。而楊某就不那么討人喜歡。33歲的楊某是北京人,房東覺得他“滿臉橫肉,而且人很兇”,多次因為一些小事和別人吵。作為一個外來打工妹,閆德利對北京本地人楊某的期望過于超出現(xiàn)實。很快,他的“兇”也朝她而來。爭吵那是家常便飯,驚動110對鄰居來說都不算什么稀奇事。一天夜里,兩人不知道為什么事打了起來。面對房東詢問,楊某說他們在搬家?？煞繓|分明聽到有東西砸碎的聲音,還有閆德利的哭聲。閆德利和楊某的爭執(zhí)事出有因,那就是她發(fā)現(xiàn)楊某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和大多數(shù)“小三”的故事一樣,閆德利讓楊某要么離婚,要么分手。和大多數(shù)出軌男類似,楊某想左擁右抱,他沒傻到為一個打工妹放棄家庭。眼看轉(zhuǎn)正無望,2009年6月,閆德利提出分手。楊某不肯,他使出一個猥瑣男可以使出的一切糾纏招數(shù)。無奈,閆德利辭去了原來的工作,更換了手機號碼。按說,閆德利的迷途知返應是大多數(shù)被動成為“小三”者學習的楷模。不幸的是,她遇到了一個流氓式的出軌男。你傷害了我,還一閃而過閆德利肯定沒有發(fā)現(xiàn),她曾經(jīng)的枕邊人居然有如此縝密的思維和干“大事”的魄力。糾纏閆德利不成后,楊某策劃了一系列毀滅計劃。2009年8月,楊某把和閆德利同居時親密的艷照、閆德利本人以及家人、朋友的照片打印在250張A4紙上,并配以“河北容城縣第一名妓閆德利及其家人”的文字。不僅對閆德利及其家人進行了詳細的介紹,還稱閆德利在北京以賣淫為生。隨后,他兩次從北京驅(qū)車到容城,大肆散發(fā)這些印刷品。當心靈的扭曲足夠強大時,路途遙遠已不算什么障礙。在散發(fā)傳單的同時,他順便向閆德利家扔了兩個汽油燃燒瓶。隨后,閆德利的親戚朋友手機中,經(jīng)常飛來“艷照”。遭罪的是閆家的兩位老人。被他們偷偷拾起的傳單,足足有半麻袋。自此,他們一直抬不起頭來。當兩個點著火的燃燒瓶突然被扔進家中時,兩個老人算是徹底嚇壞了,趕緊報案,卻一直沒有結(jié)果。中國的農(nóng)民都老實,閆家老人心想,也許過一段時間就好了。他們沒想到,楊某竟然在網(wǎng)絡上發(fā)布這些消息,而且誣陷閆父強奸繼女。老人的心都涼了:女兒這點兒事全國都知道了,全世界都知道了!這讓她以后怎么做人?閆家老人想不通,自己對楊某不差啊!2009年春節(jié),楊某送閆德利回老家,把車子停在村外附近的公路上,不敢進門,還是閆父讓閆德利喊他到家吃飯。楊某愛吃肉,于是閆家特意燉肉招待他。他們沒想到,自己招待的是一匹狼。“艾滋女”事件爆發(fā)后,一撥撥的人相繼前來,有鄉(xiāng)里的、有縣里的、有媒體的。老人手捂著胸口說:“我身體不好,再這么整,我們就得瘋了,你們非要把我撂倒嗎?”這個淳樸的農(nóng)民相信:“黨和政府一定會還給我們一個清白?！闭l比誰更干凈這一天來得不算晚。10月21日,容城縣公安局在北京將楊某抓獲。楊某對誹謗事件供認不諱。他自稱很愛閆德利,希望搞臭閆德利名聲,致其無法嫁他人,只能和他在一起。至此,真相大白。網(wǎng)絡輿論很有默契地配合著事情的進展,前兩天還被高高頂起的《炮轟閆德利》,被《聲援閆德利》的帖子所取代。在“艾滋女”事件剛出時,閆德利說:“我懷疑博客內(nèi)容是我前男友寫的,我希望能對這個事件進行追查,還我清白,還社會一個公道。”社會還閆德利一個公道了嗎?聽聽下面這段話:閆德利別以為你貌似清白了,當初拍裸照的時候你咋不喊冤啊?你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兒! 一個普通的打工妹,一個沒有危害社會的公民,一個被侮辱誹謗的受害者,換來的是這樣的評價。公道嗎?傷害她最深的是,到底是楊某,還是網(wǎng)絡暴力?一場網(wǎng)絡鬧劇,在劫持一個女人的名譽后意興闌珊地落幕。各位看官,洗洗睡吧。睡之前,請琢磨下面兩個問題:網(wǎng)絡的道德大旗有多干凈你關(guān)注這件事,有多少是出于善意?因為有艷照,因為有艾滋,因為她是妓女,所以你去窺視,并打著道德的旗號去抨擊她。你到底有多關(guān)心這個女孩?你關(guān)心她的健康,她的未來,還是關(guān)心她的“香艷”生活?正是因為你的道德旗幟,讓她“必須”一次次在媒體面前說出和幾個人有過性關(guān)系。后來,她證明清白了,你也坦然:看,正是我們的推動,使她沉冤昭雪。很崇高嗎?其實你只是個看客,而不是善人。你早已忘了,誰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如果她真是“艾滋女”你會轉(zhuǎn)怒為憐,是因為她沒有得艾滋病,是被誣陷的。設(shè)想一下,中國有數(shù)量龐大的艾滋病患者,假如他們遭到了這樣的誹謗,該如何自證清白?退一步說,即便博客中所說的故事全是真的,她就應該被“揭發(fā)”出來,接受你的道德審判嗎?她的隱私權(quán)就應該被肆無忌憚地踐踏,然后由你決定如何處罰嗎?是不是在網(wǎng)絡中,一個人一旦以“弱勢”的面目出現(xiàn),就一定是正確的、值得同情的?而一個人一旦以“邪惡”的面目出現(xiàn),就一定是錯誤的,是必須被打倒的?是這樣嗎?請一定要想明白,因為,保不齊下一個閆德利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