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座天下

阮富春

明清家具拍賣，近年尤以清代寶座風頭最勁。

僅今年10月和11月，香港、北京就高價拍出了3件：10月8日香港蘇富比秋拍，臺灣藏家舊藏的清乾隆御制紫檀木雕八寶云蝠紋水波云龍寶座以8578萬港幣為上海收藏家劉益謙競得，遠遠超過了該公司專家3000萬港幣的估價，打破了中國家具拍賣最高價格紀錄；10月19日中貿圣佳15周年慶典拍賣會上，來自臺灣一家族舊藏的清代宮廷紫檀雕龍紋寶座，拍出了1120萬元；11月10日北京翰海15周年慶典拍賣會上，清乾隆紫檀雕云龍紋寶座也以896萬元成交。

寶座不同于尋常家具，封建時代向為皇室貴戚壟斷，因存世稀少，偶現拍場必引起關注。拍場多見紫檀寶座，黃花梨和漆寶座少見，紅木寶座多屬晚清民國時期所制。清代宮廷紫檀寶座在2004年時拍賣價即超過300萬元：紐約佳士得秋拍以47，79萬美元成交過一件清代紫檀寶座，雕刻罕見的九龍紋飾，后歸美國明尼阿波利斯藝術博物館收藏。2007年以來，中國市場出現的數件寶座成交價皆不低。2008年香港蘇富比舂拍推出的清乾隆御制紫檀木雕西洋卷草蕃蓮紋慶壽圖寶座，首次將紫檀寶座價格推至千萬元級——以1376.75萬港幣成交。

明清時期以漆工藝制作的寶座相當可觀，特別是清代的金漆、黑漆、剔紅寶座工藝步至頂峰，存世品多收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等海內外博物館中，私人收藏者少見。拍場高價成交的漆寶座三五件而己。1997年香港佳士得春拍，以651萬港幣拍出過一套清晚期的剔紅圍屏寶座家具，轟動一時。這一紀錄保持十年之久，直到2007年香港佳士得上拍的一件清康熙御制五屏式黃地填漆云龍紋寶座以1376萬港幣成交才打破。這件寶座被澳門的何鴻燊博士競得，也是拍場上近年僅見的康熙時期寶座，美國收藏家阿瑟姆一賽克勒博士(Dr.Arthur M.Sackler)舊藏，后被紐約著名古董商藍理捷(J.J.Lally)拍得，其后歸臺灣收藏家禚宏順。也是在2007年，紐約佳士得9月19日的秋拍中，一件清代漆金龍紋寶座拍出了15.7萬美元。

黃花梨寶座民間收藏更少，僅見一件清代黃花梨嵌紅木鏤空云龍圖寶座，2007年10月9日在香港蘇富比以408.75萬港幣拍出。

有家具研究專家指出，以紅木或其他高級硬木制成的寶座，時代多為清晚期，乃至民國時期，拍場成交的價格遠低于上述三類。2005年3月31日紐約蘇富比春拍，上拍一套帶腳踏的清代紫檀紅木官椅，雕飾西番蓮紋，實為寶座，估價1萬至1.5萬美元，以6.6萬美元成交。次年3月29日紐約佳士得春拍，估價1萬至1.5萬美元的清晚期硬木雕龍帶腳踏椅，應為紅木制成，寶座靠背下方鏤空，形制特殊，以30.72萬美元拍出。今年北京保利舂拍時，以140萬元拍出一件清中期的紅木高浮雕九龍紋寶座，是內地拍場上成交價最高的紅木寶座，所飾九龍紋罕見。

1996年4月20日中國嘉德春拍時，以2.2萬元成交的一套清晚期櫸木大寶座及腳踏，是不可多得的清代民間所制的寶座。存世稀少的寶座近年緣何突然集中現身拍場?在記者采訪中，行內人士看法不一。有一種觀點認為：宮廷御制家具的價格行情不錯，很多藏家開始出貨；也有業(yè)者認為：金融風暴對某些藏家造成了負面影響，特別是港臺地區(qū)以及海外藏家受到的沖擊最大，所以，他們的藏品大量出現在拍場上。

在高價成交的明清家具中，最具市場號召力的往往是宮廷大型家具或是曾經帝、后、親王使用的皇室家具，如寶座、交椅、圈椅、羅漢床、各式大柜等等。尤以寶座最具代表性。原因簡單：寶座在明清時期是統(tǒng)治者權力的象征。

由于寶座蘊含著特殊的歷史文化意義，因此，收藏者面對寶座時，除考量材質、工藝、規(guī)格尺寸外，更關注的是寶座的來源與傳說。

“寶座在帝王時代是至高權力和地位的象征。”北京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胡德生認為，“寶座在帝王時代是皇宮及王府中物，民間百姓是沒有資格使用的。尤其是雕有龍紋的家具，除了皇帝家族的成員，任何官宦與平民都不可能擁有?；蕦m以外的王府中雖然設有這類寶座，但大多由皇家內務府配給。直至民國時期才打破帝王的禁忌，中國民間開始仿制并使用帶有龍紋的家具?！薄皞魇缹氉?guī)格的大與小，用料的厚與薄，雕刻的深與淺，與等級、檔次毫無關系，是依據官室面積和陳設來設計制作的，通常配置相同材質和紋飾的腳踏。北京故宮的所有寶座都有腳踏。僅有一種例外，就是座面距地面高度較低的小寶座，可不配置腳踏。”這充分解釋了寶座能夠天價成交的原因。

香港蘇富比今秋拍出的清乾隆御制紫檀木雕八寶云蝠紋水波云龍寶座，為清官造辦處選用紫檀精心雕琢而成，尺寸達110.5×140.5×85.5厘米，是歷年拍場所見尺寸最大者(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清官舊藏清早期金漆龍紋寶座尺寸為165×109×60厘米)，且精雕有“五龍”圖紋樣，珍稀程度可見一斑。從清官廷畫師姚文翰繪制《紫光閣賜宴圖》看，“畫中乾隆皇帝威嚴坐于紫光閣大殿中央的寶座之上，其寶座與清乾隆御制紫檀木雕八寶云蝠紋水波云龍寶座極為相似?！碧K富比中國藝術部國際主管仇國仕認為，“作為皇權象征，清乾隆御制紫檀木雕八寶云蝠紋水波云龍寶座稱得上歷年來最上乘御制家具，打破中國家具世界拍賣紀錄實至名歸。”據說，此寶座1935年曾在著名的日本山中商會展出，而山中商會在民國時期購買了大量恭王府舊藏。家具專家認為，今年蘇富比和中貿圣佳成交的2件寶座，極有可能是當年北京恭王府流散出來的。值得一提的是，中貿圣佳成交的紫檀寶座(110×73×109厘米)與腳踏保存完好，清末民初從恭王府流出后，被武漢陸羽平收藏，陸氏在寶座靠背的背面素板面鐫銘：“民國四年仲秋，余自江夏入京，與友人風溪先生，晤于東興樓飯莊。先生素知余之所好，無非尺木寸簡，而為引見此器，悉其為恭親王府舊物也。余囑風溪先生，以重金求之。未復，輾轉十數日，終得之矣。欣慰有余，此文記之。江夏陸羽平?！比绱酥L的銘文，在私人收藏的寶座中尚屬首例。北京翰海今秋成交的紫檀寶座，雖無款銘，卻雕飾云龍紋。該寶座圍屏上滿飾浮雕，后背正中高浮雕云龍戲寶珠圖樣，背面則雕刻纏枝蓮及拐子紋，兩側扶手內外兩面均雕刻云龍紋。

拍場上出現的寶座多是清三代所制，明代制品少見。著名學者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家具研究》一書中指出：“寶座不是一般家庭的用具，只有宮廷、府邸和寺院中才有，而佛座畢竟和寶座還有所不同。明代的寶座形象，今天主要在壁畫和卷軸畫中才能看到、實物則罕見?！薄皞魇烂鞔鷮氉杏材镜?、朱漆的、罩金髹的、剔紅的諸般實物?！北本┕蕦m博物院編輯出版的《明

清家具》(上冊)中，僅收有紫檀荷花紋寶座、剔紅夔龍捧壽紋寶座2件明代寶座?！睹髑寮揖摺?下冊)中收人清代寶座15件，涉及金漆、黑漆、紅漆、剔紅、紫檀5類。清代寶座多單獨陳設，很少有成對者，樣式絕無雷同?！按蠖嗖捎妹F木材和特殊質料制成，種類包括雕漆寶座、楠木寶座、紫檀木寶座、金漆龍紋寶座、鹿角寶座等，工藝水平極高?！币郧吨閷氄咦顬檎滟F。從已發(fā)表的資料看，清代寶座的裝飾風格有簡練型和濃華型兩種，簡練型寶座不雕花，濃華型寶座的裝飾比較華麗。拍場高價成交的清代寶座，多屬于紋飾雕刻濃華型。

因內地市場對古代家具需求量日增，近年來無論是拍賣，還是古舊家具市場的成交價均持續(xù)上漲。特別是2003年以來，清代宮廷御制家具的拍賣價格幾乎呈幾何倍數上漲，直接刺激了家具市場的交易價格。早年是港、臺從業(yè)者、收藏家滿世界尋找中國古代家具，現在內地從業(yè)者為了尋到滿意的貨品，足跡遍及海內外。今年紐約佳士得、蘇富比春秋兩季拍賣會上，上拍的不少明清家具皆為華人藏家競得，且價格不低。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大量古舊家具流向了港、臺地區(qū)以及海外市場，內地民間收藏的古舊家具數量已相當有限。從內地每年兩季的藝術品大拍的情況看，家具的數量少的可憐，且很少見到家具專拍。即便是中國嘉德、北京翰海的專場拍賣，拍品數量也不多，如2004年秋北京翰海10周年慶典拍賣會上，明清家具專拍上拍59件，成交率86.44％，收獲4764.26萬元，3152號清初黃花梨雕云龍紋四件柜拍出了1100萬元；今年11月10日的明清家具專拍中，40件拍品(包括6件供石山子)成交3l件，成交率達79.49％，總成交額達2800.56萬元，2820號清乾隆紫檀雕龍鳳紋條案拍出了525萬元。

2008年4月中國嘉德春拍隆重推出的“盛世雅集——清代宮廷紫檀家具”專拍，13件拍品拍出12件，半數成交品的價格入闈歷年紫檀家具成交TOP30，且2件拍品成交價創(chuàng)紫檀家具拍賣紀錄——清乾隆雕西番蓮大平頭案3136萬元，清乾隆束腰西番蓮博古圖羅漢床3248萬元。高成交價是業(yè)內的焦點話題，很多人甚至認為明清家具的價格高得離譜了。但是，若以此場家具的成交價與今年香港蘇富比寶座拍出的價格相比，是否可說買家撿了一個大漏?!

珍稀的文物藝術品很難以金錢的多寡來衡量，古今往來的著名收藏家更看重藝術品的內在價值。如張伯駒傾家蕩產購《游春圖》，王世襄夫婦鬻書典釵易枯桐的癡迷，令我輩景仰。對一幅畫、一把琴這樣，一件家具也應如此。君不見，1996年臺灣藏家陳仁毅遠赴紐約以110，25萬美元競買到明黃花梨大理石插屏式座屏風{2003年，香港嘉木堂伍嘉恩斥資2358，375萬港幣競拍清康熙紫檀木嵌壽山石人物圖雕空龍壽紋十二扇圍屏；2006年崇源國際澳門首拍時，一組清康熙紅木雕花鑲嵌緙絲絹繪屏風已拍到了8050萬港幣。藝術市場上精品屢創(chuàng)天價，我們不能僅從價格上看問題，關注少數投機者的炒作，更應該看到的是：今天，在公立的收藏機構之外，更多的人開始懂得了尊重文化，并且已經付諸了實際的行動：收藏和保護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