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愛

安　寧

報載,青島一女子,在路邊發(fā)現(xiàn)一受傷白鴿,遂帶回家中,悉心調養(yǎng),待其康復如初,女子便準備放生。不想,卻是再也放不掉了。白鴿不僅原路尋回家門,而且此后與女子左右相隨。甚至女子上班、散步、打車、逛街,白鴿皆安靜站在其肩頭,既不擾亂,也不離棄。這段人與鴿的奇緣,被好事記者拍下,發(fā)于報章,竟然引來喝彩一片,皆說,此鴿真是通了人性呢。

但記者只重了鴿戀上人的結果,卻獨獨忘了報道,這女子在此鴿受傷之時,究竟如何在外人的漠視里,溫柔地將其捧回家去;又花費了多少氣力,為其包扎傷口,喂水敷藥,安置窩巢;而到完全康復,為博其信任,女子又耗去了多少愛與時間。這些,皆被記者隱去了沒有報道。讀者只知,鴿如此依戀一個人,是世間奇事,但奇事之后,卻不再深究。其實天下所謂奇事,皆有根源,女子的付出,如若深探,斷不會低于鴿的眷戀。作用力總是等于反作用力,愛的付出與回報,大抵也是如此。愛沒有奇跡,之所以稱奇,只是世人未繞到愛的背后,看其究竟。

閑日去買紫砂的茶壺,逐一看過去,被造型和材質弄到眼花,竟不知該選哪個。小姐便笑,其實紫砂壺重要的不是選擇,而是如何去養(yǎng)。一盞壺猶如一個人,只要在起初,你能夠用好茶精心去泡,讓其充分吸納茶的清香和精髓,直至最后從內到外,都浸潤好茶的芬芳,那么,兩年之后,即便你日日放一般的茶葉,也能喝到上等茶的味道。反之,如若不善飼侍弄,則會壞了你其后的品茶之閑趣。

但小姐沒有說明,這兩年的時間,究竟要付出多少的氣力來養(yǎng)這盞壺,方能在以后長長的午后,品到上等茶的甘甜。這絲絲味道,怕是要花費十分的細心來養(yǎng)的。一個“養(yǎng)”字,只從構字法上,就可知道,需要人勇闖三關,方能達其暢通無阻的境界。

而一塊玉,一枚銀飾,也是如此。玉佩戴時日長久,會吸納人的溫度,通達經(jīng)脈,更現(xiàn)其溫潤澄碧之色;而那精心愛護的人,也會得其精華,頤養(yǎng)肌膚。在玉,此處之“養(yǎng)”,常稱為“盤”,盤玉即人用手指反復撫摸,如此,一塊活玉便會綻放最美麗的光華。銀飾可稱最為費時的飾品,每日洗澡,皆要取下放好,而且還需時常清洗,以防氧化。但人的汗液,卻能養(yǎng)它,讓其漸次呈現(xiàn)迷人色澤。

玉與銀飾,和人相比本是沒有生命之物,但若是給其體溫,悉心調養(yǎng),它們竟是通靈性似的,用最晶瑩的光芒,回報人的關愛。

人與自然之物,即是這樣奇妙的關系。一分田、一株花、一棵樹、一只鳥,甚至一段愛情,大抵都離不開一個“養(yǎng)”字。田的肥沃、花的妖嬈、樹的茂盛、鳥的精靈、愛情的相依相偎,都是回報給“養(yǎng)”的果實。所謂有因才有果,當報章報道諸種奇事,譬如人死寵物自殺,鳥兒于險境中解救主人,花兒在撫摸之后奇異返生,其實都是在此之前,有漫長的“養(yǎng)”之路,不過就是人只看奇異轉折后的結果,未追根溯源,查其根本。

一份愛,養(yǎng)得好,自有奇跡;養(yǎng)不好,便也只剩了癢,各自丟棄,再不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