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解讀普希盒的鬼怪小說

韓靜池　孫麗新　谷興亞

[摘要]這是一部普希金口授的鬼怪小說，作品描繪了一個凄清而詭異的“魔鬼之戀”的愛情故事，作者借寫鬼怪揭示金錢對貴族社會的控制及對人性的毒害。普希金對這種題材的成功嘗試，激發(fā)了他開創(chuàng)散文體小說的欲望，并奠定了他在俄羅斯文壇上的獨特地位。這部散文體小說的奠基之作是研究普希金的重要資料，極具學術價值。

[關鍵詞]浪漫手法；散文體小說；奠基開拓

署名普希金與B.n.季托夫合著的短篇小說《瓦西里島上的幽靜小屋》(以下簡稱《小屋》)。我們還沒有看到過這部小說的漢譯本，也還未發(fā)現(xiàn)有中國學術界的相關評論。該小說最初發(fā)表在叢刊《北方之花》中，署名為季特·科斯莫克拉托夫(B.n.季托夫)。后來他曾講起過這篇小說創(chuàng)作和發(fā)表的經(jīng)過：

“從嚴格的歷史意義上說，它根本不是科斯莫克拉托夫的作品，而是普希金的作品。有一天深夜，普希金在卡拉姆辛家講述了這個發(fā)生在瓦西里島上的可怕的鬼怪故事，讓所有在場的人都毛骨悚然……魔鬼符號666，一擲數(shù)百靈魂的鬼賭徒，個個都把角隱藏在高高的假發(fā)下面……所有這些虛構的細節(jié)與主要情節(jié)都屬于普希金的創(chuàng)作?？扑鼓死蟹虍敃r在場，他回到家里，幾乎徹夜未能入睡。稍后，他憑記憶把它寫到了紙上。但他不想違背舊約中‘勿盜竊的戒律，就拿著筆記本，找到普希金，說服他從頭到尾聽了一遍。科斯莫克拉托夫采納了普希金的許多修改意見。這些修改他至今仍難以忘懷。后來，在杰利維格再三要求下，他把它交給了《北方之花》?！?/p>

小說基于普希金講的故事，形成文字后又遵照普希金的意見進行了加工與修改，甚至詩人還可能親自潤色。當時科斯莫克拉托夫還是一個20歲出頭的小伙子，在文學上毫無建樹，編者發(fā)表這篇小說看重的也是普希金在其中發(fā)揮的作用。1965年在莫斯科出版的10卷本《普希金全集》第三版則將其作為附錄收入。這是他成功運用浪漫主義手法進行散文體小說創(chuàng)作的奠基之作?，F(xiàn)對普希金創(chuàng)作《瓦西里島上的幽靜小屋》進行了如下解讀。

一、凄清而詭異的愛情故事

當時在上流社會的沙龍里講詭異的超自然的故事很流行，普希金把講這類故事當成獻給貴族時尚的貢品。然而，聽眾當中卻有人在這些幻想故事中發(fā)現(xiàn)了更為豐富的內(nèi)涵。于是就有了這篇小說。

《小屋》譯成漢語約18000字，其基本情節(jié)是：

下層貴族青年帕維爾有時候去拜訪遠親韋拉小姐與她的寡婦母親。她們居住在彼得堡瓦西里島上的一座幽靜的小屋里。他與韋拉互有好感。帕維爾在娛樂場上結交的富有朋友巴托羅繆強求帕維爾帶他去拜訪這母女二人。帕維爾因為在野游中經(jīng)常接受巴托羅繆的資助，只得答應他的要求。巴托羅繆受到寡婦老太婆的熱烈歡迎，從此成為這座幽靜小屋的?？?。后來，巴托羅繆主動帶帕維爾進入了伯爵夫人N·的圈子，帕維爾愛上了這位寡居的年輕貴婦人。不久，帕維爾因為法語講得不夠好在伯爵夫人家里受到奚落，不肯到那里去了。當他再去瓦西里島上的幽靜小屋時，發(fā)現(xiàn)巴托羅繆與韋拉已經(jīng)相愛，他與巴托羅繆則成了情敵。帕維爾想報復巴托羅繆，不料他根本不是巴托羅繆的對手。被打得昏了過去。伯爵夫人N·很快來信，稱這是一場誤會，約他見面。然而帕維爾夜間赴約時卻受到神秘力量的戲弄與恐嚇，被拋棄在市郊的雪地上。帕維爾回來后一病不起。帕維爾剛好一點，韋拉家的女仆便找到他。請他趕快去救小姐。原來，巴托羅繆弄昏了韋拉的母親，向韋拉求歡不成，惱羞成怒。便撕下偽裝，露出了魔鬼的兇殘面目，對她施以暴力，并引發(fā)了大火。小姐昏了過去，瓦西里島上的幽靜小屋被徹底焚毀。韋拉被老女仆救了出來。韋拉在帕維爾的陪伴下暫時居住在好心腸的神甫家中，不久便在悲痛與懊悔中死去。帕維爾也離開首都，回到了偏遠的鄉(xiāng)村，變得瘋瘋癲癲，壯年早逝。

二、重要而難得的創(chuàng)作契機

《小屋》實際上是普希金從事散文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要契機。普希金首先是作為詩人登上文壇的。19世紀20年代末他已經(jīng)穩(wěn)居俄羅斯詩壇盟主的地位。詩體長篇小說，《葉甫蓋尼·奧涅金》已經(jīng)基本完成，但他還未創(chuàng)造過一部完整的散文體小說。俄羅斯文學此時在散文方面還是貧乏的。普希金曾抱怨說：“我們的散文還很少被研究，以至于在簡單的書信中我們還被迫去創(chuàng)造一些同句來表達‘最普通的概念?！贝藭r的俄羅斯文學正在醞釀一場新的突破，時代在呼喚散文小說大家。這個奠基開拓的重擔就歷史地落在了普希金的肩上。這對于普希金來說也遠非輕而易舉。西歐一些作家自然就成了普希金學習效法的對象。特別是從英、法、德等國的小說中他汲取了大量的營養(yǎng)。

在《小屋》中可以明顯看到普希金創(chuàng)作思想發(fā)展的軌跡。19世紀20年代，俄國上流社會中流行講述鬼怪故事。受西歐浪漫主義文學的影響。普希金對鬼怪小說一貫有濃厚的興趣。不過，他主要是想通過這種形式表達自己對人與世界，對命運與愛情，對罪與罰的思考。這個“魔鬼之戀”的故事凸顯了金錢在社會生活中的巨大作用，普希金對這一問題的思考也最終引出了文學名著《黑桃皇后》的誕生。

在《小屋》這部作品的創(chuàng)作中，法國作家雅克·卡佐特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ㄗ籼厥且晃还矟鷷T，神秘主義作家。在普希金的藏書中發(fā)現(xiàn)有他的中篇小說《戀愛中的魔鬼》的俄文譯本，又有法文原著。后來普希金曾試圖就這個題材自己進行創(chuàng)作，構思過一部中篇小說《戀愛中的鬼》，但沒有寫成。不過，普希金的構想最終還是實現(xiàn)了，然而卻是以他意想不到的形式。德國作家霍夫曼的《賭運》也曾對普希金的小說創(chuàng)作產(chǎn)生過影響。普希金在皇村學校學過六年德語?！顿€運》通過一樁樁離奇的賭博事件揭示了金錢對人性與家庭關系的敗壞。用浪漫主義手法深刻地表現(xiàn)了當時的社會生活。浪漫主義與現(xiàn)實主義并非一定水火不相容。從《小屋》到《黑桃皇后》，我們可清晰地看到普希金發(fā)現(xiàn)并提煉生活素材的過程。

三、豐富而深刻的思想內(nèi)涵

《小屋》的情節(jié)神秘、怪異甚至恐怖，卻有著深刻的思想內(nèi)涵。被稱作巴托羅繆的鬼與落魄貴族青年帕維爾爭奪少女韋拉。巴托羅繆依仗的就是他的金錢。帕維爾經(jīng)常接受巴托羅繆的金錢幫助，而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意愿，把這個鬼引進韋拉的家。鬼借助金錢把韋拉的母親哄得暈頭轉(zhuǎn)向，取代了帕維爾在她們母女心目中的地位。金錢與魔鬼相結合，在彼得堡貴族社會中所向披靡，最終使得瓦西里島上的那座幽靜的小屋化作灰燼，韋拉的母親葬身火海，韋拉和帕維爾也先后郁郁而終。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這部鬼怪小說采用浪漫主義的手法揭示了金錢對貴族社會的控制及對人性的毒害。

混跡于上流社會，周旋于達官貴人中間的詩人，其實頭腦是清醒的。這個思想，在《黑桃皇后》里表達得就更具現(xiàn)實主義的力量了。俄羅斯化了的德裔軍官格爾曼貪婪無恥，為探得保證賭贏的奧秘，他不惜準備去做87歲老太婆的情夫，甚至心安理得地殺人。而伯爵夫人年輕時嗜賭如命，現(xiàn)在已年近九旬，行將就木，卻依然濃妝艷抹地出

入舞廳。一位在金錢的誘惑下幾乎成了魔鬼。另一位則一味追求享樂近似老妖婆，二者何其的相似!這部小說無疑是他開創(chuàng)散文體小說的重要步驟，也是他成功創(chuàng)作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前期準備。

《小屋》中的韋拉是一位“心地單純”的姑娘，處處惟母親之意見是從。然而，一旦她認清了巴特羅繆的魔鬼真相，就毅然決然地與之決裂。她已經(jīng)初步具備了俄羅斯姑娘正面形象的雛形?！逗谔一屎蟆分械柠惿S塔則進一步發(fā)展為一個雖有失誤，但仍不失為一位純潔可愛的俄羅斯姑娘的形象了。

四、冷峻而陰森的環(huán)境描繪

《小屋》的開篇用客觀冷靜的筆調(diào)介紹故事發(fā)生的自然環(huán)境，營造出一個凄清、荒涼，乃至陰森森的氛圍。與整個故事的情調(diào)相輝映，顯示出了普希金高超的敘事藝術?！巴呶骼飴u……北岸則面對著彼得島，像一把長長的鐮刀。深人煙波浩淼的海灣。離北岸越近，石頭建筑越稀少。它們逐漸讓位于一座座小木屋……最后正規(guī)建筑物完全不見了，你已經(jīng)走在大片大片的菜園子旁邊。菜園子左側(cè)則是小樹林。你繼續(xù)向前走，就會來到最后的一片高地，這里孤零零地點綴著一兩座平房。再有就是幾株樹……再遠處就是草地，它像沼澤似的泥濘，這已是海灘的組成部分了。夏天這些地方空曠寂寥，一到冬季就更不用提了。草地、大海以及遍布對面彼得島上的針葉林，全都被白茫茫的雪堆覆蓋，宛如一座座墳墓?！边@種冷峻而蒼涼的基調(diào)和凄清而陰森的環(huán)境描繪，被后來的布爾加科夫在《大師與瑪格麗特》中進行了極其相似的模仿。布爾加科夫的《大師與瑪格麗特》夢境中凄涼的景象與孤獨的氣氛，與普希金小說《瓦西里島上的幽靜小屋》當中的一段所描述的景色很相似。小說中寫到“……你走過一大片被隔絕在小樹林之外的菜園，它引領你走向惟一的一座山丘。一兩間孤零零的屋子以及幾株樹，成為山丘上惟一的點綴；蕁麻與龍芽草高聳地立在溝渠上，將山丘與阻擋海水倒灌的圍墻阻隔開來。更遠的地方覆蓋著草地，這片坐落在海邊的泥濘草地，像是一灘沼澤。夏季，這些人煙荒蕪的地方透露著哀傷的氣息，更遑論當冬季來臨時，掩蓋著彼得羅夫斯基島對岸的草地、海水以及松林，全都埋葬在灰色雪堆中像是死亡了?！蔽木渲械哪承┰?，例如，小屋子、河溝、菜園、孤零的樹等，同樣在瑪格麗特的夢境中出現(xiàn)過。

五、簡潔而明快的語言藝術

《小屋》的敘事已經(jīng)初步具備了后來在《別爾金小說集》中的語言特征：簡潔、樸實、明快，避免使用多余的修飾語，極善于使用動詞，使筆下的人物個個活靈活現(xiàn)。例如，帕維爾報復巴托羅繆時有一段描寫：“他狂暴地撲向情敵，想當場殺死他。不料，這時他感到胸口上遭到了一記重擊，突然喘不過氣來了。他并不感到疼痛，卻失去了知覺。醒來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倒在對面的墻角下……”普希金在原作中一連串用了八個動詞——撲向、殺死、感到、喘氣、失去、醒來、發(fā)現(xiàn)、倒在，這像一組快鏡頭一樣，展現(xiàn)出一幅具體、生動、形象的藝術畫面。這種語言藝術為他后來一系列現(xiàn)實主義短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成功地奠定了重要的語言基礎。

六、結語

《小屋》是研究普希金的重要資料，極具學術價值。也可說是普希金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的一段重要足跡。從中可以窺見普希金創(chuàng)建俄羅斯本民族文學的艱難歷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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