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時代的盛世危言

人類對于進步與現代化的追求，在網絡時代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無數的學術著作和通俗文本探究人類在網絡時代的生存之道。當諸如“如何高估網絡對人類生活的影響都不為過”的眾多學術假設和偽學術假設成為大眾共識，迷惘隨之彌漫開來。“網絡戰(zhàn)爭”從美利堅、從好萊塢的影視名詞，走進了中國讀者的網絡普及讀本之中，走人了一些人的心靈。隨之泛濫的有激情，有熱情，有理性，有彷徨，更多的是無可奈何和無所適從。

《網絡戰(zhàn)爭》一書是一本龐雜的內容聚會。作者煞費苦心將他所知道的關于網絡的一切納入煽情的主題當中，表達了他對網絡問題、國家信息主權、軟實力背后的民族主義等方面的深刻關切。這種關切伴隨著網絡普及知識洶涌而來，試圖給予公眾的到底是什么呢?

問題意識，這應該是我們肯定此書的很重要原因。但是，問題的提出總是要有充分的實證性研究才好。當今中國，我們從中學開始學起的例證式研究很難起到應有的說服效力。一切都在變化之中，這種變化使得幾乎同類型的事情都具有這完全不同的核心影響要素。中國社會的復雜性又使得考慮問題的時段、地域、政治特征、經濟特點擺脫了平行四邊形的變化，因而處于徹底的不規(guī)則變化中。

我們贊同流行文化的問題意識!我們反對流行文化與商業(yè)資本結盟之后的夸張!我們支持嚴謹的實證研究與思考!我們需要理性、建設性的受眾告知模式與事件闡釋模式!我們需要科學發(fā)展與和諧世界!

互聯網的現代化迷思

追求進步，我們從未質疑。從茹毛飲血、刀耕火種時代，到今天的鍵盤鼠標就可以解決溫飽，甚至于滿足奢侈的欲望，進步讓我們無限享受的同時，也越來越陷入危險的境遇。

都市白領經常要問的一個問題是，“如果沒有網絡，我的世界將會怎樣?”青年學者的呼應性問題是，“如果沒有互聯網，世界將會怎樣?”答案千奇百怪，五花八門。有一點是共同的，我們失去了現代化的交流手段。此刻，我們會突發(fā)奇想，怪罪我們的老祖宗為什么把人類基本的交流手段“進化掉了”。其實，“烽火”與口語傳播的路徑似乎是取自于大自然的最好方式。如今，新聞傳播學院的課程之中，旗語、莫爾斯電碼等似乎已經被完全記入了傳播歷史的范疇。與此同時，過度的網絡依賴使我們的基本語言和文字能力在下降。老祖宗簡單的音節(jié)交流似乎有復蘇的局勢。研究表明，基于西方26個字母的鍵盤輸入方式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控制了人們的思維。漢語拼音的拼寫數據庫代替了很多人對于文字的記憶，“提筆忘字”所能夠闡釋的已經不僅僅停留在文化意義上，更多則開始深入到認同與族群生存的更高層面。

網絡造就了很多新名詞，“宅男、宅女”是流行之一。在此背后，伴隨著周杰倫的模糊發(fā)音，網路的迷糊情緒在青年的世界之中迷茫開來。于是，抑郁癥在增加；于是自閉癥在發(fā)展；于是人類口語交流中培養(yǎng)感情的模式，變成虛擬世界的感性追求。人類繁衍方式似乎也在發(fā)生變化，丁克一族開始在網絡上尋求繁衍性感情的新注解。幾乎一切都進入了虛擬世界，在虛擬中完成，包括人類對于原始欲望的滿足模式。自然，回頤自然的欲望雖然在復蘇，在增加，但是個體對于網絡的依賴，社會對于網絡的追求，相伴相生；資本在擴張，商業(yè)在發(fā)展，技術推動網絡這個平臺，瘋狂侵蝕著這個物種族群的自然屬性。

《網絡戰(zhàn)爭*注意到了現代化反思的現實，闡發(fā)了背后的迷茫與恐懼。在“偉大”層面去思考互聯網并沒有錯誤，因為在種種迷思當中縈繞著對現代技術和未來的頂禮膜拜。不斷變革的現代技術在顛覆傳統(tǒng)的同時，在塑造人們新的親近交往方式方面的作用乏善可陳。現代化的迷思造就的后現代主義生活方式，致使大多數人在過多的選擇中迷失與失去自我。

如今，人類的網絡依賴具有兩個基本的層面。一個是政治、經濟等實用主義依賴層面。這種依賴的危險在于，網絡一旦失去，人類生活會迅速退化，并導致災難性后果。這是《網絡戰(zhàn)爭》所擔心的。其二是心理依賴，在某種意義上說，這一種依賴要比前者更應令我等族類擔心。

如何有效又有限度利用網絡，重構我們的生活空間，而不失去人的真正傳播理想，這才是真正的網絡戰(zhàn)爭到來之前，人類面臨的共同難題。

戰(zhàn)爭工具：人類理解歷史的方式

歷史學家曾經說過，如果不考察戰(zhàn)爭，就無法理解人類歷史。

自遠古時代，人類就擁有眾多的戰(zhàn)爭方式。戰(zhàn)爭蔓延于人類歷史的任何一個時段和角落。據不完全統(tǒng)計，從地球上出現文明以來的5000多年中，人類先后發(fā)生了15000多次戰(zhàn)爭，有幾十億人在戰(zhàn)爭中喪生，在這5000多年中，人類共有500年是生活在和平環(huán)境中。

作為人類“文明進步”的一個重要標志，戰(zhàn)爭工具在不斷發(fā)展變化。愷撒的軍隊用的是刀、箭、矛等冷兵器和笨重盔甲近距離格斗；拿破侖的法國軍隊生在火器時代，火藥、滑瞠式器戰(zhàn)爭；兩次世界大戰(zhàn)中，坦克、飛機、戰(zhàn)艦和現代化運輸工具已全部使用；美國向日本廣島投下原子彈，其特點是玉石俱焚，毀滅性后果；伊拉克戰(zhàn)爭中網絡控制與媒介直播給我們呈現出的是遠距離打擊與心理恐嚇。

戰(zhàn)爭在某種意義上也加快了人類技術進步的步伐。傳播因涉及指揮神經中樞而備受重視?！毒W絡戰(zhàn)爭》回顧了網絡誕生的歷史。阿帕網一開始是為了籌劃應付人類在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更為殘酷的戰(zhàn)爭而進行的一種準備，它的研發(fā)與TMD、星球大戰(zhàn)計劃一樣，是美國這個從戰(zhàn)爭中大發(fā)橫財，從而控制了國際政治、經濟、技術等前沿信息的國家用來應付下一場“戰(zhàn)爭”，保證自己霸權地位的重要戰(zhàn)略步驟。20世紀80年代開始，特別是到90年代，當美國實體經濟黔驢技窮，虛擬經濟開始上演。虛擬經濟的一種形式，就是導致當今全球性金融危機的金融衍生交易；另外一種是以新技術為基礎的網絡經濟。軟件、技術標準，造就了克林頓時期美國經濟的又一個黃金時期。拉鏈門毀了克林頓青史垂名的可能，但始自他的“信息高速公路”給人類帶來前所未有的傳播便利的同時，也帶來了新形式戰(zhàn)爭的可能。

網絡戰(zhàn)爭的基本邏輯是神經控制。從指揮網絡的直接控制與摧毀到話語傳播的控制與變形。如果說傳統(tǒng)戰(zhàn)爭發(fā)展到極致，包括遠距離核武器打擊，也只是通過摧毀有生力量，達到征服與控制的目的；網絡戰(zhàn)爭的結果則具備心靈與思想“完全控制”的可能。當國際社會的主要行為體依然是國家，人類族群之間的利益杯葛仍十分明顯，網絡作為一種起源于戰(zhàn)爭的工具，對人類社會溝通與交流的建設性與破壞性因其較強客觀工具性而共性化存在?！毒W絡戰(zhàn)爭》雖有些言過其實，卻也不乏盛世危言的意味。

學術缺位與草根文化的話語權

《網絡戰(zhàn)爭》涉及內容之廣，令人咂舌，相信讀者都會敬佩作者的資料積累能力和他電腦操作的嫻熟程度。這些內容被作者以各種各不同的邏輯聯系在一些，雖著實做不到“破譯網絡改變世界的密碼”，更難以“揭秘虛擬世界的真實戰(zhàn)爭”，但也足以讓讀者作揖了。只是，究竟有多少人掏自己的腰包來買這本鴻篇巨制，就不得而知了。

自從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草根文化幾乎是伴隨著互聯網的發(fā)展和中國地位的提高而不斷發(fā)展。從“妖魔化”到“說不”，直到“不高興”，高舉著愛國與民族主義的旗幟，這些圖書不斷涌入我們的視野。如今，“貨幣”、“網絡”也均加入了“戰(zhàn)爭”的行列，并以此來吸引大眾的眼球。冷戰(zhàn)后，中華民族凝結民族力量的方式，也隨著這些圖書的出版而日益大眾化。

需要反思的也許是學術的缺位。人文社會科學應能完成三項基本任務，其一是完成人類的知識積累與傳承。其二是追求真理，其三是闡釋社會現實并進行實證研究，總結規(guī)律，預知未來。社會轉型期，新舊機制碰撞激烈，更需要學術，特別是經典學術發(fā)揮重要的作用。然而，過去十年來，中國學術在西化與全球化進程中，似乎忘記了對于中國問題的探求。即使是有所關注，也總是浮于社會表層，礙于多種情面，無法做出正確的評判與思索。于是，學術的權威受到質疑，流行文化大行其道，當然也逐漸占據了影響民眾意識的主陣地。

我們無法對《網絡戰(zhàn)爭》做出任何好與不好的評判，因為作者以自己的視角和方式，在關注人類與中國問題。用市場經濟的話語，“供求關系”是決定性的因素之一，而傳統(tǒng)的人文社會科學并沒有完全承認這一點。價值不能單單用市場來評價，卻也不能用沒有標準的標準來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