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詩經》中的愛情信物

摘要：文章從《詩經》歌詠愛情詩中尋找出那一時期男女之間取悅對方時贈與對方的愛情信物。這些信物與他們的生產勞動是密不可分的，或動物或植物，也與當時的審美價值密切相關，如玉器等。

關鍵詞：詩經；愛情信物；愛情詩

《詩經》中男女在相互交往時常常贈對方一些禮物，以表達自己的心意，其中涉及到的禮物品種繁多，情形各異。大致有以下幾種：

一、動物

野有死麝，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召南·野有死麝》

“麝”是 一 種鹿類動物?！对娂瘋鳌方忉專骸镑辏耙?，鹿屬”。[1]《文選》卷十二李善注：“今江東人呼鹿為麝”[2]用麝作為談戀愛時的禮物，讓我們想到《儀禮士婚禮》中：納徵、玄驄、束帛、麗皮，鄭玄注“皮，鹿皮”。古時男子向女子示愛時，常常選用動物作為禮物，胡適先生云“初民社會中，男子求婚于女子，往往獵取野獸，獻給女子。女子若收其所獻，即是允許的表示。此俗至今仍存于亞洲、美洲的一部分民族之中。此詩第一、第二章中那用白茅包著的死麝，正是吉士誘佳人的禮物?！盵3]其說至為中肯。人類在原始社會后期，由于社會分工的不同，男子主要從事重體力勞動和負責保護部落安全的任務，戰(zhàn)爭與狩獵都是男子的主要任務之一，因而在狩獵時獲取獵物的多少與在戰(zhàn)場上殺死敵人的數量就都成為衡量男子勇敢和技藝的標志。同時，一個女子也因為能夠成為一個勇武男子的妻子而得到人們的尊重，男子以自己狩獵所獲得的獵物作為求婚的“進見之禮”就成為重要的求婚習俗。美國民族學者約瑟夫·布雷多克說，“東非有一個信奉伊斯蘭教的加拉民族，該民族的男子若要娶妻，必須首先向人們證明自己狩獵的勇猛和技藝。一只羚羊不能作為進見之禮贈送給心上的姑娘，有時甚至一頭水?；蛞黄オ{子仍嫌不足，說不定他必須懷揣親手殺死的敵兵身上取下的睪丸，才敢邁出走向結婚之路的第一步。而一個身為人妻的加拉女子，如果沒有這些表現(xiàn)其夫勇猛的憑證，就別想躋身于其他已婚婦女的行列之中，她覺察到自己是個被歧視被排斥的可憐蟲?！盵4]

相比國外而言，中國人更偏愛用鹿類的東西作贈物《山海經·南山經》中說：“杻陽之山，有一種獸叫鹿蜀，佩之宜子孫 ，”《太平御覽》進一步解釋:“鹿蜀之獸，馬質虎文……佩其皮毛，子孫如云?！盵5]可見，這是因為鹿類動物與子孫的繁盛有關。的確，據殷墟發(fā)掘和卜辭記載，各種動物中，鹿類動物是較多的一種，說明在殷商時代，鹿類動物非常繁盛。而且鹿類好成群地出沒，也易給人繁盛印象。“遠古先民對鹿的生殖能力很崇拜，遠古先民用鹿象征女性，原因是共同的，即對羊與鹿的生殖能力表示崇拜。羊和鹿都是哺乳動物，如人一樣胎生，這是遠古女性感覺其親近又不能比擬的”。[6]所以，鹿常與人們的興旺繁盛聯(lián)系在一起。

二、植物

東門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

穀旦于差，南方之原。不績其麻，市也婆娑。

穀旦于逝，越以鬷邁。視爾如荍，貽我握椒。

——《國風 陳風 東門之枌》

這里送的是花椒，因為花椒與多子有關聯(lián)?！澳袑εf:‘我看你像一個花椒嘟嚕一樣，你定能給我一把花椒子兒。意思是說你將來定能替我生育許多子息”[7]這在《唐風·椒聊》中得到更為直接的反映：

椒聊之實，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碩大無朋。椒聊且，遠條且。

椒聊之實，蕃衍盈掬。彼其之子，碩大且篤。椒聊且，遠條且。

“椒聊”即是花椒，用花椒起興，因為花椒結實時，果實串串相連，非常之多，因此能裝滿升子。而后面直接提到了“彼其之子”，就是用花椒的果實來喻子孫的繁盛。《鄭箋》：“興者，喻桓叔晉君之支別耳，今其子孫眾多將日以盛也?！盵8]漠代時人們用椒房來稱代皇后所住之宮室也是此意，一則為其氣味芳香，二則取其多子吉祥之意，以期后妃們子孫眾多，兒女成群。今人聞一多《風詩類鈔》云：“椒類多子，所以古人常用來比女人?！盵9]正因為如此，古時男女相愛，亦常以花椒作贈品?！对娊洝愤€有兩首詩中的男女交往是以花卉作贈的：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邶風·靜女》

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

《鄭風·溱洧》

彤管與荑，歷來有多種說法，連朱熹也說 “未詳何物”[10]對這種贈物，有兩種看法比較講得通，一是彤管與荑，確實是美麗而且不常見的東西，因此物以稀為貴，贈給戀人，這是一種比較特殊的情況。另一幢看法是彤管與荑，二名一物，實際上就是辛黃花。辛荑花又名“木筆花”俗稀“筆管花”。北宋寇宗奭《本草衍義》 “未開時，苞上有毛。尖長如筆，有桃杠、紫色雨種，彤管當為紅色的筆管花”。[11]于是贈彤管、荑與贈芍藥一樣都成了贈花。贈花卉植物在古代是生殖崇拜的表現(xiàn)。郭沫若以“蒂”的初字是“帝”，“帝”本為花朵全形，認為崇拜植物是古人生殖崇拜的一種表現(xiàn)。[12]趙國華進一步指出花卉是女陰的象征：“從表象來看，花瓣葉片某些果實可狀女陰之形；從內涵來講，植物一年一度開花結果，葉片無數，具有無限的繁殖能力。所以，遠古人類將花朵盛開，枝葉茂密、果實豐盛的植物作為女陰的象微，實行崇拜，以乞求自身生殖繁殖、繁衍不息……”[13]

三、玉

除了贈送以上的禮物外，男女之間還喜歌用來作贈送之物的另一種東西就是玉。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

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

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鄭風· 女曰· 雞鳴》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衛(wèi)風·木瓜》

丘中有李，彼留之子。彼留之子，貽我佩玖。

《詩經·王風·丘中有麻》

《衛(wèi)風·木瓜》毛、鄭認為是君臣相贈，但朱熹說“疑為男女相贈答之辭”[14]現(xiàn)代多以朱熹為是。瓊琚、佩琚都是玉?！半s佩”也就是佩玉，因為所佩非一，所以又稱雜佩。[15]朱熹在《詩集傳》中釋云:“雜佩者，左右佩玉也”?！抖Y記 玉藻》曰“古之君子必佩玉……君子無故玉不去其身，君子于玉比德焉”玉與君子相聯(lián)系，這在《詩經》中也有所體現(xiàn)：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衛(wèi)風·淇奧》

彼其好之，美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異乎公族。

《魏風·汾沮洳》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秦風·小戎》

美玉作為愛情信物，首先和美玉的特質有關，美玉有著超凡脫俗之美，完整規(guī)則的形狀，光鮮亮澤的色彩，清越以長的聲音，溫潤宜人的質地，給人帶來多種感官的快適，因而幾乎成為了美的代名祠。先民封玉還附會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道德規(guī)范色彩，如《禮記·聘羲》中所載，子貢問于孔子曰：“敢問君子貴玉而賤碈者何也？為玉之寡而碈之多與？”孔子曰：“非為碈之多故賤之也、玉之寡故貴之也。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溫潤而澤，仁也；縝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劌，義也；垂之如隊，禮也；叩之其聲清越以長，其終詘然，樂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達，信也；氣如白虹，天也；精神見于山川，地也；圭璋特達，德也。天下莫不貴者，道也。[16]在孔子看來，君子食玉的原因業(yè)非是“玉之寡“，而是它有仁、智、羲、禮、忠、信、天、地、德、道等足可與君子相媲美的道德節(jié)操“道其學而成也，聽其規(guī)諫以自修，如玉石之見琢磨也”。[17]“體貌則颙颙然敬順，志氣昂昂然高朗，如玉之圭璋也?！盵18]所以，玉在先秦不僅是君子的象征，也是表達愛情的信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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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美)約瑟夫 布雷多克，王秋海等譯．婚床．生活 讀書．新知[M]．三聯(lián)書店，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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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李子偉．詩經二題新解[J]．西北師大學報，1994，（1）．

[12]郭沫若．郭沫若全集考古篇第一卷[M]．北京科學出版社，1982．

[13]趙國華．生殖文化崇拜[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

[14]朱熹．詩集傳[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15]許嘉璐．中國古代衣食住行[M]．北京出版社，2002．

[16]禮記·聘儀．禮記正義．十三經注疏本[M]．中華書局，1980．

[17]孔穎達．毛詩正義．十三經注疏本[M]．中華書局，1980.

[18]孔穎達．毛爵正義．十三經注疏本[M]．中舉善局，1980.

作者簡介：謝祥金（1967- ），男，福建省連城一中高級教師，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