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玲
摘要:本文試圖從人類境遇的荒謬、個體生命的絕望和生存意義的失落三個方面解讀菲茨杰拉德的短篇小說《重訪巴比倫》的深刻主題:20世紀人類生命的悲歌。菲茨杰拉德的小說在其深層的文化意義上,是關于現(xiàn)代人類歷經(jīng)浩劫之后的生存境遇和精神狀態(tài)的思考。從他的作品中我們感受到了一種深刻的人類境遇的荒謬,在剖析美國社會現(xiàn)實的同時,也賦予我們一個審視當代世界的全新視角。
關鍵詞:《重訪巴比倫》;荒謬;絕望;失落
美國現(xiàn)代小說家司各特·菲茨杰拉德(Scott Fitzgerald, 1896—1940)一生是包容了巨大的成功和巨大的不幸的一生。《重訪巴比倫》(Babylon Revisited, 1931)是菲茨杰拉德眾多的短篇小說中被收入各類選集次數(shù)最多的作品之一。
該短篇小說發(fā)生在被稱為浪漫與感傷之都的巴黎,故事主要講述一個曾經(jīng)紙醉金迷的美國人查理·韋爾斯(Charlie Wales)的特殊生活經(jīng)歷。他立志痛改前非,在30年代重返巴黎,試圖收回女兒的監(jiān)護權(quán),卻以失敗而告終。隨著故事的展開,查理以前的生活經(jīng)歷、目前的生活狀況和對未來的憧憬如同一幅幅被定格的畫面,逐次清晰而完整地映入讀者的眼簾。個人悲劇與時代背景、情感與現(xiàn)實、期待與無奈的不斷交織,彈奏出了一曲生動、凄婉的人生交響曲。本文試圖從小說的主題研究來揭示菲茨杰拉德小說對20世紀美國社會現(xiàn)實及人類境遇的淋漓盡致的反映。
一、人類境遇的荒謬
文學是人學,文學是描寫和表現(xiàn)人性的藝術?!懊绹鴫簟钡幕脺缡嵌兰o美國文學的主題。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也曾辛辣地描寫過的他在道德和文化崩潰過程中捕捉到的可悲景象。他代表著美國文化史上一個關鍵時期,他以熟練的筆描述了這個被稱為“爵士樂”和“金元”的時代。他用自己的全部生活和才華陪伴著一個時代的成長與毀滅。他的描寫不是外在的觀察,而從來都是內(nèi)在的感覺。他有一種既能參與其中盡情縱樂,又能抽離其外冷靜觀察的獨特本領,惟妙惟肖地傳達出那個信仰失落后縱情年代的特殊感覺。他生活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美國的經(jīng)濟繁榮時期,既體驗到“喧囂的20世紀20年代”的表面繁榮,又預感到它的好景不長。這種認識貫穿在他的作品中,使他成為“爵士樂時代”的代言人。細讀他的故事便會發(fā)現(xiàn)一種基本格式:開首總有夢想,隨之便是奮斗,到頭來卻是失意和絕望———這恰恰是“現(xiàn)代美國神話”的格調(diào)。到20世紀初,敏感的人們已意識到,“美國夢”業(yè)已破滅。菲茨杰拉德在給女兒的一封信中說,“美國是一輪從未升起的月亮”,這一隱喻概括總結(jié)了作家全部作品的主題。
菲茨杰拉德的短篇小說《重訪巴比倫》就是在追憶爵士樂時代,小說文本始于里茨酒吧間又終于里茨酒吧間,重溫巴黎的夜生活,查理不由地想:“我辜負了這座城市。我當時不認識,可是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兩年工夫完了,一切都完了,我也完了。”;“海倫的形象一直在他的腦子里出現(xiàn);他原來多么愛海倫啊,直到他們毫無意義的糟蹋對方的愛情,把愛情扯成碎片。”;“他回憶起來簡直是一場夢魘。把海倫鎖在門外,這件事同他平時的行為倒對不上號;可是偷三輪車這一類事情卻對得上號——他可干過不知多少回啊?!?。這里就有一種“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李清照《武陵春》)的滄桑感。在時間的洪流中時光不再、韶華消逝的悵惘和感傷,菲茨杰拉德把握得很好。
二、個體生命的絕望
菲茨杰拉德能在最短的時空范圍內(nèi)最大限度地縮短作者、讀者和作品三者之間的距離,令讀者不得不緊張地和他一起去關注作品主人公的命運,去感悟現(xiàn)實,品味人生。 人們在通過他的作品追懷往事的同時,又發(fā)現(xiàn)當今社會所存在的不少問題,當今生活中所出現(xiàn)的許多現(xiàn)象,如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對人們精神價值觀念的沖擊,社會變革對文化形態(tài)和道德習俗的巨大影響,財富和金錢意識對人的個性發(fā)展和愛情所產(chǎn)生的腐蝕、扭曲作用等等。
在一篇小說中,菲茨杰拉德說:“從一個個人開始寫,你會不知不覺地發(fā)覺,你已經(jīng)塑造了一個典型;從一個典型開始寫,你會發(fā)覺你塑造的是——什么也談不上的人物。那是因為我們?nèi)际枪殴值娜?在我們的聲音和容貌后面,古怪得超過了我們想讓任何人了解的程度,或者超過了解自己的程度。每當我聽見一個人聲稱自己是個‘普通的、老實的、坦率的人,我敢說得定,他準有一些肯定的、或許很糟的反常之處,那是他想隱蔽起來的——而他之聲稱自己是個普通的、老實的、坦率的人,那是他提醒自己在隱瞞真情的一種方法。”這段話正是菲茨杰拉德的創(chuàng)作觀,是“從一個個人開始寫”,不是以類型的方式,而是以個體的方式,而是以感覺的方式來觸摸一個人的欲望乃至時代精神脈搏??梢哉f,幻滅正是菲茨杰拉德創(chuàng)作的主題。他所處理的幻滅故事和一種情緒有關,借著那個狂歡時代寫個體的情緒與憂傷,帶著一種浪漫主義的感傷氣息,是歡宴之后的無可奈何和青春記憶里的莫名惆悵,早慧而幼稚,狂放而害羞。在《重訪巴比倫》中,小說刻畫了查理、林肯和馬麗恩三種不同類型的美國人的際遇和心理。我們在查理的身上清晰地看到了菲茨杰拉德的影子。他們都曾生活得驕奢無度、酒醉神迷。他們的妻子都年輕漂亮、耽于享樂,他們夫妻間都試圖用金錢和美酒去排解心靈的空虛,然而他們卻無可回避地走上了更加空虛的不歸之路,而等待他們的只能是對以往的懺悔和痛心疾首。
三、生存意義的失落
精神痛苦是20世紀最時髦的世紀病。菲茨杰拉德的聰明之處就在于他準確地把握到了這個時代的脈搏,把自己的關注焦點對準了一代人的精神狀態(tài),深刻地表現(xiàn)了他們的焦慮、困惑、迷惘、孤獨和無聊。對于一個現(xiàn)代文明人來說,精神痛苦的根源在于價值淪喪,在于社會的中心價值系統(tǒng)的崩潰。菲茨杰拉德在兩個關鍵之點上深刻揭示了這種價值虛無狀態(tài):一是生命價值的毀滅,二是生存價值的消解。
隨著小說故事情節(jié)的延伸,讀者已經(jīng)清楚地看到,有錢的富人們幾乎都患有難以治愈的各種疾病,或者說,有了錢就等于有了病。查理對金錢的態(tài)度反映了他并沒有從過去學到什么。他知道他過去浪費掉許多金錢,金錢不能給他帶來一切,他試圖開始相信品德和榮譽,如“他想一下子退回整整一代人的歲月,再象過去那樣相信品德永遠是寶貴的,別的一切都會消逝?!?但他在彼得斯夫婦面前還是不由自主地夸口他現(xiàn)在賺得比以前還多,當他想表達對女兒的感情時,還是帶她到高級酒店就餐,到玩具店去買玩具,到帝國劇場看表演;最后當他要回女兒的計劃受挫時,他非常沮喪,“現(xiàn)在除了給霍諾麗婭送些東西外,沒有什么事情可能了。明天他要送好多東西給她。他覺得非常憤恨的是這又是錢的問題—他曾經(jīng)把錢給過那么多的人?!辈槔磉@一人物代表著一代人對過去十年的深沉的反思和對現(xiàn)實生活的強烈的失落感,如同小說中所說的那樣:“因為1929年的雪不是真正的雪。假如你要它不是雪的話,花點錢就行了?!?/p>
如同他的長篇小說一樣,菲茨杰拉德在他的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中竭力表現(xiàn)出美國各種不同階層人物的失敗命運以及他們對自身生活的憂愁,由此而產(chǎn)生的明顯的不安全感造成了這些角色的精神混亂、感情混亂和道德混亂。《重訪巴比倫》寫的是一個美國人的經(jīng)歷,一代美國人的經(jīng)歷,一個時代的經(jīng)歷,同時也是人類的一個特殊經(jīng)歷。從這一點上看,也是讀者的經(jīng)歷,我們大家的經(jīng)歷,因為在我們的一生中,不知要重游“巴比倫”多少次,才真正會成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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