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小叔子”究竟在罵誰

汪宏華

焦大醉鬧寧國府時，罵道：“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yǎng)小叔子的養(yǎng)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

顯然，“爬灰的”人，書里書外的人都知道是賈珍，他與兒媳婦秦可卿私通。但“養(yǎng)小叔子的”是誰呢?此前，各路好事者說法頗多，但大都停留于猜測，缺乏依據，譬如秦可卿與賈薔。筆者認為，盡管如柳湘蓮所云，東府里怕是只有石獅子干凈，但仍不能將“養(yǎng)小叔子”這一屎盆子隨意亂扣，傷及無辜。

不可否定，焦大當時的確喝高了些，但卻絲毫不糊涂，反而酒高人膽大，酒后吐真言。

一開始，他只是謾罵大總管賴二不該將半夜趕馬車送秦鐘回家的活計派給他。不想正好被送鳳姐、寶玉的車出去的賈蓉聽見了。由于父親賈珍不在家，賈蓉便決定擔負起維護寧府體面的責任，立即就叫人將焦大捆了起來。焦大反應也很快，馬上就轉罵賈蓉：“蓉哥兒，你別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兒。別說你這樣兒的，就是你爹、你爺爺，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聽到這里，鳳姐在車上交代賈蓉道：“還不早打發(fā)這個沒王法的東西!留在這里豈不是禍害?倘或親友知道了，豈不笑話咱們這樣的人家，連個王法都沒有?！辟Z蓉原本就不愿在鳳姐面前失了自家威風，聽她這一說，就更有主意了，將焦大“掀翻捆倒，拖往馬圈里去”。

被逼急的焦大這才說出了上面兩句堪與“國罵”相媲美的“焦罵”。焦大不怕賈蓉、賈珍，當然也不怕王熙鳳，即便你是個客家，是個媳婦，是個女子，我照罵不誤。他見鳳姐與小叔子寶玉肩并肩坐在同一輛車里，便急中生智、即興發(fā)揮，罵她作“養(yǎng)小叔子的”。事情原本這么簡單!焦大是不會兩次都將矛頭指向秦可卿而放過王熙風的。

還別說，此時的寶玉確實心存戀嫂情結，剛強能干的鳳姐在他眼里是可親可敬又可愛，以至于總想找機會和她同進同出，同乘同坐。

但焦大只猜對了一半，寶玉戀鳳姐，鳳姐卻無意“養(yǎng)”寶玉。鳳姐從來只對權力與金錢感興趣，對聲色非常冷淡。焦大以為男女授受不親，少婦尤其不宜與進入青春期的小叔廝混，所以就將鳳姐視同秦可卿了。

鳳姐挨了罵，但有口難辯，所以她與賈蓉一樣“裝著沒聽見”，隨后則將火氣全發(fā)泄到了寶玉身上。當寶玉在車里挑逗性地問她“什么是爬灰”的時候，她當即立眉嗔目地斷喝：“少胡說!”唬得寶玉央告：“我再也不敢了?！?/p>

寶玉作為曹雪芹刻意塑造的天下第一情種，世上千奇百怪的情感都在他內心滋生過，其中當也有此叔嫂戀，但于此寶玉終不過只能意淫。

賈代儒的兒子賈瑞，也像焦大一樣以貌取人，認定王熙鳳是慣于養(yǎng)小叔子的淫婦。有一天，他趁鳳姐在寧府園中溜達閑逛，猛然從假山后走出來道：“請嫂子安……也是合該我與嫂子有緣?！币幻嬲f著話，一面拿眼睛不住地覷著鳳姐。結果，賈瑞慘死在了鳳姐的手里。作者為什么要插入這個故事呢?不僅是為揭示鳳姐外美內毒的雙重本質，還是要警戒寶玉。事實上也只有以生命為代價，才能讓寶玉真正醒悟。當初襲人雖看住了寶玉的身，但他的心依舊時常惦念可卿，直到可卿死去；鳳姐雖暫時喝住了寶玉，但寶玉依舊對她敬而昵之，在她懷里撒嬌打滾，直到賈瑞死去。

編輯趙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