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 花
風(fēng)凜冽地吹著,天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太陽不知被天上厚厚的云層擠到哪去了。
站臺上擠滿一個個把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樣的人,即便如此,仍舊在不停地跺腳并把領(lǐng)口的圍巾緊了再緊,可這并不能阻擋肆虐的寒風(fēng)侵襲。
不遠(yuǎn)處一輛列車緩緩靠站,人們的神情頓時歡喜起來,各自朝自己來接的親人揮起手來,人群漸漸地稀疏了,散開了。這時一位中年婦女從車廂走下來。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她頭上的那已不再鮮紅的頭巾和身上灰暗的衣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男人為了多干些活很少回去,這次她到這里來就是給丈夫送些換洗的衣服的。
走出車站,她覺得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她眼中充滿了驚疑,周圍那些高大的建筑和櫥窗里五光十色的商品讓她覺得晃眼。她知道這些都不屬于她。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仿佛都因為她身上的衣服和那個被緊緊抱在懷里的藍(lán)灰色布袋而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她已經(jīng)在城里走了半個多小時了,可是仍舊沒有找到她男人打工的那條街。男人忙,沒時間接她,讓她打個車,可是她很舍不得,手里寫著他丈夫地址的那張紙條已經(jīng)被她的汗水浸濕了。天漸漸地暗了一些,她有些著急了,如果天黑前她找不到那地址,那她也只有打車去了。
這時她的身邊正好經(jīng)過一個匆忙的年輕人,她剛喊了一聲:“哎……”年輕人看都沒看她一眼便從她身旁快步走開了??粗沁h(yuǎn)去的身影,她想下次該找個和善點的。
一位年輕的媽媽牽著孩子向她走來,她急忙上前攔住她們,用一口方言問:“大姐,你知道幸福街咋走?”語速急切,年輕的媽媽先是嚇了一跳,緊緊地?fù)鸷⒆?,接著那張精致的臉在看清對方后,惡聲道:“你才是大姐呢,沒錢!”便抱著孩子逃開了。
她呆了一下,一時沒能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她看見遠(yuǎn)處一個和自己打扮差不多的婦女時,她想也許是老鄉(xiāng),還沒等她趕上,她看見那個婦女向一個路人伸出手,路人想避開卻被那婦女一把扯住了,諂媚地說著什么,露出骯臟的牙齒,路人無奈給了一塊錢。霎時,她的血直沖腦門,原本凍得冰涼的臉一下子變得熱辣辣的。她低下頭,不敢再問別人了。
這時的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街邊的商店燈火閃爍,風(fēng)依舊肆虐地刮著,她實在走不動了,只好靠在一棵街邊的老樹上,想著還是打車吧。這時,一張十元錢輕輕地飄在她懷里的包袱上,抬頭一看,只見一位老太太從她面前走過,她沒看清老人的長相和神情,她想一定也是一副同情的表情吧。
終于到了丈夫的工地,丈夫已經(jīng)在工地外轉(zhuǎn)了很長時間了,看見她,忙上前幫忙拿東西,噓寒問暖,她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她告訴丈夫,自己沒能問明白路,到這里打車花了十塊錢,很懊悔,覺得自己笨。
但她沒有告訴丈夫,她口袋里還有一張別人給的十塊錢。
點評:邵花的《問路》講述了一個鄉(xiāng)下人進(jìn)城的故事。作者用小說家的筆法,渲染了冬天寒冷的環(huán)境,可比氣候更寒冷的是人們的心靈。這個孤苦的農(nóng)婦進(jìn)城尋夫,但接連遭遇到了城里人的鄙視和厭棄,作者對相關(guān)人物的白描頗見功力,整體風(fēng)格沉郁而不張揚,厚實中見溫婉。(李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