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朋友攛掇著也攜帶一雙童男童女奔赴香港,因為那兒有個叫迪斯尼樂園的地方,走前我還問了剛回來的兄弟姐妹這迪斯尼是不是像咱這兒的樂園賽的,所有游藝項目都跟太空訓練營似的,一上去就得轉(zhuǎn),晃蕩迷糊了再讓你下來,答曰“不是,里面很大,‘且玩呢”。
下了飛機我們即刻去融入香港的市民生活,幾個人扒著大巴的車窗瞪著眼往外看,從服飾和精神面貌上分析,除了視線里經(jīng)常蹦出幾個老外沒瞧出太新鮮的。再瞧那小馬路,跟最早的和平路似的,那地方,你就不能抬頭看,一抬頭都能掉眼淚,那破房子都趕上以前的南市了。挺高一棟樓,跟拿紗繃子纏上似的,全是小臟窗戶,別要求樓間距了,能露出個縫兒就不錯。
童男童女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問“這有賣玩具的嗎?”,我也挺心虛的。我們住的地方還算不錯,房間俯視著維多利亞港灣,視野開闊,一會兒一架飛機、一會兒一艘輪船從我們眼前過,倆孩子沒見過什么大世面,在外飄窗的臺子上直蹦,驚呼:“這是模型比賽吧!”我都怕他們一腦袋把玻璃撞碎再掉下去,死死抱住童男童女們的小腿兒。
不一會兒,這倆孩子說餓了,我們就混在香港市民中間一起去覓食。童男認字多,指著前方大喊“頭!”,我一看一個小牌子上面有倆字“饅頭”,我們跟三毛一樣,扒著人家櫥窗一看,小籠屜跟我們家盤子那么大,里面就倆饅頭,個頭兒也就是咱這普通饅頭的三分之一,快趕上“旺仔小饅頭”了。我問:“怎么賣的?”店主聽不懂普通話,我觍著臉說了句英語,里面回話說:“生的兩塊五一個,熟的五塊錢一個?!蔽邑Q起大拇指對店家說:“牛!”他也沒懂在那傻笑,我拉起孩兒們?nèi)フ绎埖辍?/p>
不知道香港那地方是不是養(yǎng)豬的多,點什么菜都給放那么多肉,后來連童男童女聽見“燒味”倆字都擺手。一頓飯吃進去幾百塊錢都不算事兒,仗著那錢都花花綠綠的咱也沒感覺,要多少從口袋里抓一把,擇出大票付完款找多少也不用看,直接塞兜里,錢就跟兌換券一樣?;斓酶绣X人似的,就差穿裘皮了。其實那地方的錢實在晃眼,同一面值的錢什么樣的都有,最可恨的是有種五塊錢呈半透明狀,我以為是什么廢發(fā)票,分給童男童女疊飛機,有一張直接就進垃圾桶了。到晚上才發(fā)現(xiàn)那原來是錢,恨得我直踩自己腳。
在童男童女熟睡不醒的時候我去傳說中的女人街、波鞋街,還有什么玩具街偵察了一下,還不如大胡同呢,估計那就是他們當?shù)氐男∩唐放l(fā)市場。我眺望了一眼就回去了,把自己丟了倒沒什么,童男童女再讓人販子給賣了,那我干脆直接撞碎玻璃跳維多利亞灣得了。
當我們再次出現(xiàn)在香港街頭的時候孩兒們又開始興奮了。忽然,童女說:“我要拉?!蔽殷@魂未定,童男說:“我要尿尿?!蔽覈绤柵u童男在這種危急時刻不要瞎起哄。童男把倆腿扭在一起說:“可是我憋不住了!”都早干嗎去了。我只好讓他們守著一個垃圾桶站好,趕緊去問人附近哪有廁所。在那些人的指引下,我們穿過一條街又一條街,其間還進了兩棟辦公樓,居然沒公共廁所!在一個紅綠燈下,童男堅決不走了,說再走就尿褲了。我只好把他拉到墻角,用自己偉岸的身軀擋住他,迅速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塑料袋塞進他手里,“尿!”童女條件反射,揚言受不了了,我用一塊巧克力把她穩(wěn)住,然后一手拎著一袋熱乎乎的尿一手領(lǐng)倆孩子走在軒尼詩大道上,五分鐘后,終于在商場里找到廁所。
幾天下來,孩兒們也變得極為會過日子,看見什么都先問:“這個貴嗎?”這話跟軟刀子一樣插在我心上。我們住在迪斯尼的酒店里,五星,睡一晚上干掉我半個月薪水。童男童女半夜了也不睡,在床上蹦。問及原因,答曰:“睡覺不也花那么多錢嗎?天一會兒就亮了,你再洗一個澡吧?!毕胂胍彩?一晚上洗了三次澡,皮都快掉了。
(選自《有范兒》/王小柔 著 土土 插圖/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5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