蚯蚓之歌

張宏歌1959年生于彝良縣城,當過兵、任過公司經(jīng)理。1981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在《邊疆文學》《滇池》等刊發(fā)表過小說、詩歌,短篇小說《做壽》獲中國首屆鯤鵬文學獎?，F(xiàn)從事個體經(jīng)營,業(yè)余時間與文學為伍。

我是一個遠古的部落,有幾千人為逃避戰(zhàn)火和屠殺,急急忙忙遁入地下幾千年,我在地道里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伶聽上面的馬蹄聲碎,烈火熊熊,一個又一個的村莊瘋狂坍塌哭泣。我再也不敢上去了,就在洞中生兒育女,繁衍后代,竄來竄去,近親結(jié)婚,不知今朝是何年何月,誰是當朝的宰相和皇帝。

在地下的日子太長久了,有高山早已溶化成海洋魚兒成群,有大海爬到岸上成為桑田,開滿鮮花的鄉(xiāng)村風景,更不知道太陽從東邊出,月亮從西邊落圓圓又缺缺,在那漫漫長長舒心的日子里,為了適應(yīng)這個新的環(huán)境,在黑暗中。

第一、我瞎了,我不再需要眼睛,看到丑惡的戰(zhàn) 爭與尸橫遍野。

第二、我聾了,沒有耳朵,我不愿聽到誰在吹簫,誰在傷心哭泣。

第三、為了練成穿墻而過的本領(lǐng),也為了方便,我不再有了手和腳,不愿打架斗毆,報仇雪恨,在土中行走,手與腳,那完全成了多余的東西。

第四、我更不需要翅膀,飛上天空成為獵人的靶子,雄鷹的點心。

第五、我干脆連腦袋都不要了,再也用不著思考誰是誰非,戰(zhàn)爭與和平。

我奮斗了幾千年的結(jié)果,就是只剩下一條滑溜溜的身體行動敏捷,我由人變成了蟒,成為地下之王,又由蟒變成了蛇,誰也不敢向我靠近,由蛇變成了黃蟮,游走于東西,由黃蟮變成蚯蚓,竄來竄去于南北,快活得在土中鉆來鉆去。

哦——嗬嗬——!

我高唱蚯蚓之歌,聲音高亢嘹亮從不沙啞,天天歌唱友誼和愛情,我高舉紅玖瑰皮膚的旗幟,整個地球我都要全部占領(lǐng),建設(shè)開發(fā),觀光游戲。

不管做什么,站在什么崗位和角度,我都要做出自己應(yīng)有的貢獻和努力,樂哈哈地生存。決不悲傷難過,沉默不語。

是人,我就多殺敵,多打糧。

是蛇,我就守好家園,漂亮地多吃老鼠。

任何時候,都要想到造福人類,竭盡全力,從來就沒有忘記,曾經(jīng),我也是人類。

通過這些年的千變?nèi)f化,我深深懂得了生命無常,時間可貴,適者生存。

再遠的路程都不算遠,我可以穿城而過,毫無感知什么叫國界和崗哨林立,什么叫鋼筋水泥,銅墻鐵壁。

轉(zhuǎn)眼之間,全世界都布滿了我的足跡,每一個家,每一塊土地。都有我的兄弟姐妹,父老鄉(xiāng)親,熱熱鬧鬧,竄來竄去。新婚燕爾,敲鑼打鼓,同床共眠。

我們在土中不停地翻拱,疏松土地,無論春夏秋冬,不問收獲,只問耕耘,我們從來不追名逐利,炫耀成績,只希望生活在世上的最底層,平平安安寧寧靜靜。誰都以為高高在上,把我踩在腳底,其實,誰最歡樂無比,快樂高興,誰才是心靈高高在上的王者,擁有天空和大地。

幾千年來,我經(jīng)歷了太多的痛苦,我正在體驗天下所有的痛苦,曾經(jīng)千萬次經(jīng)歷過了,那么,什么都不叫痛苦,而沒有任何痛苦,反而任何痛苦都是金錢難也買到的歡樂;我經(jīng)歷了太多的磨難,而沒有了磨難,生活中,除了快樂就是歡樂。

農(nóng)人的鋤頭挖地時,不小心將我斬為兩截,我毫無疼痛之感,哭泣之聲,我高唱生命的贊歌,拼命的舞蹈作為感謝,因為,我已成為兩條生命各奔東西,——這就是我蚯蚓家族滾動向前發(fā)展的一條捷徑!

土地是我的糧食,我的溫床,我的夢開始和結(jié)尾的地方,我的母親,我的樂園和天堂,我從不啃吃莊稼和疏菜的根和莖,葉和花,我經(jīng)常詛咒毛毛蟲和蜂子爬進花芯,啃吃花朵。

我熱愛土地,除了土地還是土地,我吃進去的是土吐出的是肥,我渾身都是蛋白質(zhì)和氨基酸,營養(yǎng)價值十分豐富。遠遠超過大豆和小米,與魚肉接近。

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自得其樂,自食其力,自力更生,自生自滅,自我發(fā)展壯大,我從來不要別人的同情和憐憫,也不要你的資本和技術(shù),更不要別人對我指手劃腳,批來批去,這也不好,那也不對,說我全身臟兮兮的,千百年來,只會爬來爬去,既不會跑,也不會飛,更不會創(chuàng)造什么人間奇跡。

我笑容滿面,與世無爭,不流血不流淚,每當看見你,我就成了跳舞草,跳來跳去,快快樂樂,沒必要象兔子見到獵人和鷹,驚慌失措,象老鼠見到貓一樣逃離竄去。

作為智者,我不需要告訴誰,應(yīng)該怎樣奮斗,怎樣生存,我相信每一個天才,都會找到自己的理想和目標勤奮。而對于那些庸人和懶漢,無異于對牛彈琴,對馬吹簫,面對大自然,只有一個真理,強者生存,但決不卑躬屈膝。

當然,只要你懷著真誠,我不拒絕你的幫助。

幾千年來,我經(jīng)歷了太多的疼痛和苦難,而沒有任何疼痛和苦難,春夏秋冬四季,我不冷也不熱,我不穿衣服褲子跑來跑去,毫無羞恥的裸露出全身和靈魂,我是神!有一種堅定不移的,堅韌不拔的,麻木不仁的,崇高的信念和理想!

我日夜努力,不分白天和黑夜,勤奮無比,從來不知道什么叫節(jié)假日,什么是圣誕樹情人節(jié),我渴望,我千千萬萬的蚯蚓家族,把貧脊的黃泥,翻耕成沃土,種滿莊稼,大豆高梁,棉花和小米,把浩瀚的沙漠,翻耕成草地,種滿白云般飄飛的牛羊和馬群,把草地翻耕成大森林,種滿毒蛇猛虎和人群。

這就是我高舉的紅玖瑰皮膚的偉大旗幟,呼啦啦迎風翻飛,伴著我走過光輝的歷程!

這就是我高亢嘹亮的蚯蚓之歌,年年歲歲月月唱過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