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聰明
媽媽用慈愛、勤勞、堅強、正直“呵護”了我50多年,留給兒女們不盡的思念,也是永遠激勵我們堂堂正正做人、做事的精神財富……
媽媽的很多地方口頭語一直銘記在我腦海中,如我從記事起就聽媽媽常說:“鞋新鞋舊利落點兒,窮來富個質骨點兒。”意思是鞋不論新舊都不能走樣,人不論窮富都不能沒有骨氣。小時候只是覺得說起來很上口,聽得多了,特別是隨著逐漸長大、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才慢慢體會出其中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來,也在不知不覺中影響著自己的思想和行為。
媽媽說我從小就“多嘴”,特別愛向媽媽問“是什么”和“為什么”。盡管我問得很幼稚,而且由于不能全聽明白而反復地問,媽媽卻沒有一點兒“不耐煩”,有時哈哈大笑也充滿愛意。她常常是一邊撫摸著我的頭,一邊比山說水地反復給我講:比方你腳上穿的鞋,從新鞋穿成舊鞋,它的基本模樣始終是一個:底是底,幫是幫,這才能穿在腳上走路。如果鞋破了,不管是底還是幫,都得縫補,不論底掉了,幫倒了,就穿不在腳上了,也就不成鞋了。媽媽說,咱現(xiàn)在窮,但咱在家里老有老樣,小有小樣;在家外,地分高低,人分老劫。咱無論走到哪里,無論對誰,分里外,知好歹;咱無理的不做,反胃(受欺負)的不吃……這樣,咱就甚時候也是個有模有樣的人,而不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遇到不順或有權勢的人就點頭哈腰當孫子,自己的臉面早就丟在一邊了;一旦得點勢,就連爹娘老子也認不得了,見了平常人眼睛總是朝著天看。這種人說話做事,想的都是他自個兒,特別到了“事頭”上,不是亂咬就是亂吹,不是拿就是訛,沒準頭,沒良心……時間長了,誰還能把他當人看?這種人有金錢咱不愛,有權勢咱也不向他低頭。他自己就不把自己當人看,咱抬起一只腳也比他孫子們頭高三分。
媽媽這樣“說人”,也這樣“做人”,且天長地久。在家,媽媽總是先人后己、尊老愛幼。當?shù)卦顼埗酁樗嶂?,媽媽總是先給父親和我們盤,剩下的往往比較少了,她就加點米湯用鍋鏟子將鍋旁鍋底鏟一遍,不管多少、稀稠就是她自己的早飯。姥姥去世旱,姥爺每年冬天都要來我家住些天,媽媽一是讓姥爺睡在“熱炕頭”,那時我家的炕經(jīng)常是只靠燒柴做飯取暖,一到冬天就只有靠爐灶的炕頭熱,越往后越不熱。加上鋪蓋少,睡熱炕頭就成了家里的“最高待遇”;二是盡量做點順口飯給姥爺吃。我家每年喂口當年豬,養(yǎng)幾只雞,有時還養(yǎng)幾只家免。殺豬后,能多放些時間的骨頭和頭、蹄等,盡量等姥爺來了吃。夏天姥爺來了總要給他殺只雞或兔子,而且頭頓是全家人吃,給姥爺要留下后頓。記得弟弟到七八歲時,想吃點好的就調皮地對媽媽說:姥爺要來了!有時媽媽還真被“騙”了。弟弟成家后有兩兒一女,對女兒意重。有人說起來,他就笑著說是為老了能睡上“熱炕頭”。媽媽對待奶奶自然比不上對姥爺那么親,但也是輩分分明,禮數(shù)周到。
在家外,媽媽確信世上好人多,凡她走過的地方都有很好的朋友,媽媽常說,咱給人家初一,人家才可能給咱十五。媽媽特別同情有困難的人。在農(nóng)村“大鍋飯”時期,內(nèi)蒙古河套地區(qū)的農(nóng)民吃飽肚子還是有保證的,經(jīng)常有外地到那里討飯的人。一天吃午飯的時候來了一個討飯的,媽媽端著飯碗下地給開門,聽了訴說后順手就將自己的碗筷遞給討飯的人吃,走時又給了些土豆。有人說媽媽不該將自己的飯碗給討飯的人吃,媽媽卻說:都是人,都是嘴,有甚不能的?
也有人說媽媽脾氣不好,主要是因媽媽不愿受欺負或對看不慣的事常表示不平。媽媽是個愛憎分明、疾惡如仇的人,她既敢于據(jù)理抗爭,又知恩圖報,特別看不起和痛恨那些恩將仇報的人。
我參加工作了,媽媽一直幫我們帶孩子,還盡力做些家務。媽媽對于“個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國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這個說法,好像有著天然的“順勁”。中央決定我去西藏工作,媽媽聽到長期在那里生活會對身體有害的議論后,有擔心也掉過淚,但她說天塌對眾人,那里的那么多人也都是娘生的,人家能活咱就能活。
媽媽用慈愛、勤勞、堅強、正直“呵護”了我50多年,留給兒女們不盡的思念,也是永遠激勵我們堂堂正正做人、做事的精神財富。
——摘自《中國作家·紀實》
責任編輯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