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章士釗憂國上書

許門友

“這個運動再搞下去，國家要完了!不能打倒劉少奇。這些家伙(指江青一幫人)要把中國毀掉!”“我要給毛主席寫信，請求制止打倒劉少奇。毛劉分裂就會使國家分裂?！?/p>

章士釗(1881—1973)，字行嚴，湖南長沙人。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曾任段祺瑞執(zhí)政府司法總長兼教育總長。新中國成立后。曾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常務委員、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早在1920年，毛澤東就與章士釗相識相交，此后近五十年始終沒有中斷交往。

1966年8月19日晚，一群身穿舊軍裝、袖戴“新北大紅衛(wèi)兵”臂章的男女青年闖進章士釗的家。他們一進門，就命令當時已86歲、行動不便的章士釗到院子去接受訊問。章士釗的女兒章含之擋在父親的面前，對紅衛(wèi)兵說：“我父親年紀大了。院子里有風，是不是就站在屋里說?”幾個不講“溫良恭儉讓”的紅衛(wèi)兵，不容分說，上前推開章含之，把章士釗拽到院子里。章含之的母親見狀，一下子癱坐在沙發(fā)上。紅衛(wèi)兵喝道：“臭老太婆還想坐沙發(fā)，滾開!”把老太太從沙發(fā)上揪了起來。

在院子里，紅衛(wèi)兵在章士釗面前揮舞著皮帶，粗魯?shù)厝枇R：“你是魯迅筆下的落水狗!”“你是個老混蛋!”“你是個寄生蟲!”

對于紅衛(wèi)兵的凌辱，章士釗既不反駁，也不低頭。一個紅衛(wèi)兵氣急敗壞地上前摁他的頭。章士釗打了個踉蹌，險些摔倒。章含之急忙上去扶她的父親，紅衛(wèi)兵攔住了她，并將她推進屋里。接著，紅衛(wèi)兵宣布了章士釗的“罪狀”，并要他表態(tài)支持紅衛(wèi)兵的革命行動。章士釗依然沉默不語。紅衛(wèi)兵勒令他站在原地不許動，便一窩蜂似地沖進客廳，開始抄家。

紅衛(wèi)兵逼迫章士釗的家人交出箱籠的鑰匙，他們翻箱倒柜，把大批珍貴古籍線裝書扔得狼藉遍地，還任意踐踏，有人還鉆進天花板里進行搜查。他們翻騰了近兩個小時，在書架、書櫥、書桌、沙發(fā)等處貼上封條，然后，帶大批書籍和信件揚長而去。

紅衛(wèi)兵走后，章含之急忙把在院子里晃晃悠悠站了近兩個小時的父親攙回屋里，讓他在床上躺下休息?；叵肫饎偛拍且荒唬唤y過地伏在父親懷里哭了起來。章士釗拍著女兒的頭，輕聲地說：“不要難過，他們遲早還會來的!”章士釗在床上躺了半個小時，起身下地走進客廳，伏在寫字臺上給毛澤東寫信，訴說了自己的不幸遭遇。

毛澤東接到信后，很快批示道：“送總理處，應當予以保護?！弊裾彰珴蓶|的指示，周恩來對紅衛(wèi)兵進行了嚴厲批評，并命令他們立即把抄走的東西送還章士釗。還指派兩名便衣警衛(wèi)在章士釗家里值班，不準任何人再沖擊他家。

9月1日，毛澤東親筆給章士釗復信表示慰問。不久，周恩來指示解放軍三○一醫(yī)院把章士釗及程潛、傅作義、蔡廷鍇、李宗仁等一批黨外人士接到醫(yī)院住院保護。

1967年3月初，章士釗從三○一醫(yī)院回到家中，這時，“文化大革命”正在向“縱深”發(fā)展，打倒“劉鄧資產(chǎn)階級黑司令部”、反擊“二月逆流”的運動已在全國展開。面對這種混亂不堪的政治局面，章士釗對國家的前途和命運憂心如焚。

一天，他突然對女兒說：“這個運動再搞下去，國家要完了!不能打倒劉少奇。這些家伙(指江青一幫人)要把中國毀掉!”老人決然表示：“我要給毛主席寫信，請求制止打倒劉少奇。毛劉分裂就會使國家分裂。”

但章含之心里明白：“此時劉少奇實際上已經(jīng)被打倒了，如果再給毛澤東寫信，毛再把信批轉給江青把持的中央文革小組，那不是要招來殺身之禍嗎?上一次，紅衛(wèi)兵抄家，不是毛澤東出面保護，父親恐怕也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想到這里，她決定阻止父親給毛澤東寫信，以求平安度日。

章士釗態(tài)度卻非常堅決，他說：“我非寫不可!我不能看到國家這樣毀掉!”于是，他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信中寫道：“共產(chǎn)黨起家不易。由草創(chuàng)以至統(tǒng)一全國，前后40年之久。兩公(指毛澤東和劉少奇)皆始終其事……此何等珍貴友誼……實不宜于國內(nèi)延長動亂，阻吾進路……”“凡事毋為親愛者所痛而仇見者所快。吾為此懼深有感于斯言……”章士釗希望中共團結，毛、劉握手言和，以民族利益為重，以國家興盛為念，切不可打倒劉少奇，停止“文化大革命”的混亂局面。

章士釗同時也給劉少奇寫了一封長信，大意是說他不相信外面對劉少奇的誣陷不實之詞，但從大局著想，勸劉少奇能主動做些檢討。但劉少奇能否收到他這封信，就不得而知了。

毛澤東畢竟與章士釗有著近50年的交情，他沒有怪罪章士釗“大不敬”的言行。對其直言勸告，毛澤東回信婉拒道：“為大局計，彼此心同?！钡?，“個別情況復雜，一時尚難肯定，尊計似宜緩行?！?967年3月10日，他還派人把當時中央文革小組整理的有關劉少奇的材料送給章士釗看。送文件的人還特意告訴他，這是共產(chǎn)黨內(nèi)的機密文件，尚未公開。因為章士釗關心劉少奇，毛澤東特別指示破例送給他看的。

章士釗仔細地閱讀了這些文件，一連幾天情緒低落，極度苦悶。他對章含之說：“劉少奇同志的這些‘罪狀純系蓄意置他于死地?！辈⑶已鲱^長嘆：“國家要遭難，我老了，我的意見也無用了，我只是為國家擔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