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酒鬼詩仙”—李白

汪文嘉

一提到唐詩，我們不能不提到那位留名千古的酒鬼，那位光照古今的詩仙—李白。在世人眼中他是橫槊賦詩的一代文豪，是揚眉劍出鞘的俠客英雄，是醉臥喧囂的楚地狂人，是貶謫凡塵、道骨仙風的天生星辰……

我眼中的他，與其說是位浪漫的詩仙，不如說他更像是個灑脫的酒鬼!瞧他那“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的氣魄，縱使是劉伶在世，陶潛重生也恐不能及其一二吧!

可以說，他的詩緣于他的酒，而他的酒亦詮釋著他的詩?！叭松h忽百年內(nèi)，且需酣暢萬古情?！?《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宣州謝胱樓餞別校書叔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薄肮艁硎ベt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將進酒》)“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爭光輝?！?《南陵別兒童入京》)“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山中與幽人對酌》)……你看詩人無論身處何種境況，他對酒的那股執(zhí)著的愛，卻從來未曾減弱過半分，不是么?

也許有人會有這樣的疑問：為什么他就偏偏喜歡沉醉在街頭酒肆之中甘心當個酒鬼?

究其緣由，我覺得詩人的個人喜好僅是一個方面，更多的原因應從他的人生經(jīng)歷中找尋?？v觀李白一生，我私以為是“俯仰沉浮，百般滋味皆嘗遍；壯志難酬，得個酒鬼詩仙名?！庇谩案?、“仰”、“沉”、“浮”這四個字形容最恰當不過。

一、“俯”

《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俯”有這樣一個意項：向下，低頭。說白了“俯”在這兒就是放下身段，把頭低下。這時，可能有人要問，一向自視甚高的李白什么時候放低過姿態(tài)呢?

這就要追溯到唐玄宗開元十三年了，那是一個歌舞升平、萬邦來朝的時代，對于每一個出生在那個年月，又正是滿懷激情的年輕人來說，怎能不摩拳擦掌，渴望建功立業(yè)，封侯拜相?李白也不例外，這時的他24歲的年紀，為實現(xiàn)自己遠大的政治理想，少有壯志的詩人便決定“仗劍去國，辭親遠游”，想像一個投身白刃，仗劍紅塵的俠客一樣，開始了新一輪漫游。

雖名為漫游，但實為求仕，而他“不屈己，不干人”的性格使得他從未參加，也從來不屑參加各種科舉考試，那么他是用什么辦法來爭取人仕的機會呢?

在游歷期間，一方面，他效仿古代的縱橫家們，常作詩文與世族大夫之間，希望憑自己的才華得到上位者們的賞識，也曾流俗給當朝名士韓荊州寫過一篇《與韓荊州書》，以此自薦。另一方面，通過當時著名的“終南捷徑”隱居學道，借此提高聲望。而后又遍游于名山大川之間，形諸吟詠，詩名遠播，震動朝野。然而，這時的李白雖然名聲在外，但依舊是布衣一名，未能得償所愿。

二、“仰”

那是天寶元年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42歲的李白終于盼到了他夢寐的詔書，踏上了奔赴長安的道路。盡管這是一個看似光明的前途，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結(jié)果往往總是事與愿違的。雖然玄宗開始時對他禮遇有加，“降輦步迎，如見園綺”，又“以七寶床賜食于前，親手調(diào)羹。”但不幸的是玄宗看中的僅是李白的詩文才華，用來點綴宮廷；雖然當時與之結(jié)交的盡是王孫貴族，可他蔑視權(quán)貴的傲岸風骨又招致權(quán)臣們的讒毀。將他排擠出廟堂之外是早晚的事罷了，這一點李白還是清醒得很。如果說他以前是真的喜愛飲那杯中之物，那現(xiàn)在的他喝酒不得不說是為了借酒消愁了。

三、“沉”

在度過一段狂放縱飲的生活后，天寶三年春，李白終于上書請辭，這時的玄宗也沒有再挽留他，就這樣他便結(jié)束了短暫而又壓抑的為官之路，開始了他人生的第三次漫游之旅。

令人欣慰的是，中國詩壇上光芒并至的兩個人，在此間不期而遇了，李太白與杜子美的相遇，真可謂是浪漫與現(xiàn)實的碰撞，他們由此結(jié)下的深厚情誼，至今仍是令后人稱道的一段佳話。他們在旅途中寫下了多首互答詩句，“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杜甫《與李十二同尋范十隱居》)，“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李白《魯郡東門送杜二甫》)。

但，我們應該看到的是，這時的詩人生活上是窘困的一“歸來無產(chǎn)業(yè)，生事如飄蓬”，心境也是陰郁的。隨著天寶時期政治的日益昏暗，他詩歌的創(chuàng)作也呈現(xiàn)出不同以往的風格，如《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書情贈蔡舍人雄》、《古風》第五十一、《登高丘望遠?！返仍?，他在詩中借古諷今，抨擊時政，揭露現(xiàn)實，詩人的反抗精神愈來愈強烈!

四、“浮”

公元755年“安史之亂”爆發(fā)后，詩人避居廬山，但人世之心不死，仍密切關(guān)注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終于他等來了一個機會，天寶十四年，永王李粼以“抗敵平亂”為名率軍東下，路過廬山時，邀請李白加入幕府，天真的詩人以為是“才力猶可倚，不慚世上英”，又出于愛國之情，便庸快的應下了這樁差事，期間還高唱過許多與事實不符的贊美之詩。

不料，命運又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充滿了黑色的幽默!永王早有叛亂之心，等詩人發(fā)現(xiàn)“上當”的時候，已是身在潯陽獄中，雖然經(jīng)多方營救，死罪得免，但被判長流夜郎那等煙瘴之地，一向驕傲的李白雖然“平生不下淚也”，但此時也“于此泣無窮”(《江夏別宋之悌》)了。

司馬遷說：古且從俗浮沉，與時俯仰，以通其狂惑。李白亦是如此。我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不是他的恃才傲物，如果不是奸佞小人的無妄讒言，如果不是唐明皇愛上了楊貴妃，如果不是那一旨“賜金放還”的詔書，如果……那么我們心中的那個酒鬼，那位詩仙還會是他么?

他有過“仰天大笑”的張狂；有過“白發(fā)三千”的愁怨；有過“千金散盡”的豪情；有過“青山無到時”的苦悶。然而歸根結(jié)底，他也只不過是一個抱負難抒、理想難達的落拓詩人罷了。

他的一生吟詠了太多的豪言壯語，經(jīng)歷了太多的艱難苦恨，而結(jié)局卻是令人說不盡的凄涼。這算是命運的作弄，還是上天的諷刺?

“愿為輔弼，奮其智能，使寰區(qū)大定，?？h清一”、“如逢渭川獵，猶可帝王師”這便是他的理想，他的抱負，然而正如時下流行的那句話一樣，李白也只猜中了他人生的開頭，卻猜錯了命運的結(jié)尾，最后還是“飲”恨而終。

許是那個社會給了他心中永難拭去的憂傷，許是那個時代給了他肆意縱情的土壤，他孤寂蒼涼的身影，浪跡在盛世唐朝那段最繁華的歲月，他細膩奔放的情懷，記下了那個王朝的成敗興衰!

納蘭性德曾說過“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如果可以，我亦愿穿越古今“陪君醉笑三千場，不訴離傷”!

(責任編輯李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