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流水為鄰（外一篇）

葉華蔭

人生的路，總是坎坎坷坷，凸凹不平。在上面酸甜苦辣地走了一陣子，磕磕碰碰之后，我又回到一個單位溫暖的懷抱。

單位在小城之西，窗外是一條從大尖山上汩汩流下的小河，山頭樹綠，小河水清。每日與清澈的流水為鄰，該是此生的榮幸。

山是清寒的，無名無譽，只是千年萬載也不曾動搖過挺立；水是平凡的，涓涓細流，卻沒有過一刻的停息。無論流水是多么地清寒和平凡，人的一生之于它，卻只是短暫的瞬間，任何人，終其一生也無法與流水對抗。

流水是謙卑的、淡泊的，總是流向低處，把生命之水匯聚，以寬厚之仁德，滋養(yǎng)萬物。褒揚也好，貶低也罷；敬畏也好，損毀也罷……流水還是流水，走自己的路。流水不但有生命，還有情感，它每天以溫柔多情之手，撫摸沙子、石塊，使之溫潤滾圓；撫摸魚的身體，使之靈動而矯健；撫摸花草樹木的根莖，使得鮮花遍野，草木茁壯；撫摸人的眼睛與心靈，使之寧靜安詳；撫摸陽光與時間，使之永葆青春容顏……

日聞流水汩汩，不敢思閑，總感覺那汩汩流過的一河是時間，似小又大，似近又遠，難以捕捉，唯有以不懈地勞動應對流水的蒼茫，使自己的工作或事業(yè)在這一天有了絲毫的向前，心中方才釋然；夜聞流水嘩嘩，便覺有人相互傾訴，有人相伴而眠，心中流水般歡悅澄明，思如飄渺的遠云，夢里常游仙境。在平心靜氣中安眠，醒來時，便已獲得許多生活的力氣。

一日推窗，有個同事慌忙讓我關上，說流水的聲音太聒。原來，世間的美丑好惡標準各有不同，縱是美輪美奐，感天地，泣鬼神，也會有人覺著興味索然。

熱愛青山，鐘愛流水，對天下萬物，心懷感恩與敬畏，縱然自己卑微的一生，不能流淌成水，融匯于水，流水卻總能閃亮在心間，昭示著前方。

終日有流水相伴，與流水為鄰，誰不愿自己擁有流水一般的情懷與人生——無論前途和現(xiàn)實如何坎坷陡峭，都能保持豁達而執(zhí)著，不被青山羈絆，不為繁花誘惑，聚滴成涓，寧靜致遠。

養(yǎng)草

妻從花市購得一盆青翠的文竹，我很喜歡，便置于案前。

不想，原本青郁的幾株，竟?jié)u漸變黃，后至全部枯死，葉落成灰。痛惜之余，只好從盆中將其一一剪除，并將孤盆置于陽臺之上。

忽然，內(nèi)心漾起一個浪漫想法。從此，每日早起洗漱之時，便以清冽之水澆盆。以為不泯的生命，皆能依存于一撮土、一瓢水、一縷陽光，而從無到有，由弱變強。

這樣持續(xù)了大約10天，果然有幾絲綠色星星點點從盆中泛出，而后漸漸長成幾咎綠草在風中起舞，竟至覆滿一盆。三四種野草在其中相依共存，組成一個鮮活的小世界。

隨著一只空盆慢慢地在自己手中綠起來，我有了母性繁衍生命般的快樂和幸福。在我看來，那叢小草在風中的輕微搖擺，便是一支鮮活的生命之舞，一首浩蕩的生命之歌了。

頓然省悟，一種舊事物的逝去，正是一種新事物的開始，不必哀婉。挫折、失敗和失去，都不是長久哀痛的根源。哀痛的不竭源泉，是喪失了生活的勇氣和戰(zhàn)斗的信心。我相信，只要懷抱著具有不屈愛心的種子，甘于在地底做不懈的積蓄，一種力量終能穿透千年。像某一片荒漠，在一場滂沱的大雨之后，一夜之間綠肥紅瘦，鮮花遍野。讓一塊看似絕望的土地，在千百年的等待之后，緣于大自然的一個小小契機，而于瞬間使本已變得荒蕪、變得凄清的地方，重新泛出生命的綠色，燃起生命的圣火。家里曾經(jīng)枯干，準備廢棄的那只花盆，也一樣。

那么，在這個善與惡競存的世界，不妨常常往心間播撒幾粒愛的種子，讓它發(fā)芽吐翠，蔚成一片明媚的春光。讓生命更充實，讓生活更美好。

看來，在城里養(yǎng)草，既養(yǎng)了眼，也養(yǎng)了心。

(人與自然主持 楊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