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用疊詞，形神兼?zhèn)?/h1>
2009-07-01 03:27:20姜穎
語文世界(初中版) 2009年5期
姜 穎
卜算子
葛立方
裊裊水芝紅，脈脈蒹葭浦。
淅淅西風(fēng)淡淡煙，幾點疏疏雨。
草草展杯觴，對此盈盈女。
葉葉紅衣當(dāng)酒船，細(xì)細(xì)流霞舉。
[賞析]
賞荷花而飲美酒，是古人的一種雅興。如南朝陳孫德璉（坐）鎮(zhèn)郢州時，泛船飲酒賞荷，賓僚并集，時稱勝賞；宋代歐陽修在揚州時，也曾邀集賓客，對荷而坐，傳詩飲酒，成為佳話。葛立方也不乏這樣的雅興，此詞便是在賞荷席間所作。此詞篇幅雖小，但寫荷花卻頗具特色。作者對荷花進(jìn)行了多方面、多角度的描寫與刻畫。把荷花的狀態(tài)形象寫活了；尤其善用疊字，利用疊字所特有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力，摹景狀物，把荷花的精神也寫活了。
詞的上片首句點出所詠之物?！八ァ笔呛苫ó惷?，“紅”既寫其顏色之美，同時也寫其開放之盛;“裊裊”則兼寫外貌與精神，準(zhǔn)確而生動地寫出了荷花的柔麗嫵媚、婉轉(zhuǎn)多姿。次句轉(zhuǎn)寫荷花的生長地?！拜筝纭笔浅Ｒ姷膬r值低微的水草，以喻微賤?！俄n詩外傳》：“閔子曰：‘吾出蒹葭之中，入夫子之門?！逼渲械摹拜筝纭保闶沁@種用法?！拜筝缙帧奔粗敢话愕?、尋常的水濱。荷不擇地而生，天池可，蒹葭之澤與蒲荻雜處，亦可?！睹姟り愶L(fēng)·澤陂》便有“彼澤之陂，有蒲與荷”的詩句?！懊}脈”，本是寫人的“含情不語貌”，《古詩十九首》有“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句。這里以寫荷花，是說荷花脈脈含情地生長在這蒹葭之浦。這一個疊詞，寫出了荷花甘于微薄、不攀不附的品格，同時也寄托了詞人的志趣?！拔黠L(fēng)”“疏雨”兩句，點染秋景，以襯荷花。荷花開于夏秋之間，梁昭明太子《芙蓉賦》云：“初榮夏芬，晚花秋曜?！崩畎自姟吧娼锼?，愛此荷花鮮”（《擬古十二首》之十一），李紳詩“自含秋露貞姿潔，不競春妖冶態(tài)濃”（《重臺蓮》），皆是寫秋荷。這兩句，表面上看似點染秋景，寫荷花所處的秀美自然環(huán)境，實則通過寫與荷有關(guān)的事物來達(dá)到寫荷的目的。這是一種“借筆”。晉孫楚《蓮花賦》“仰曜朝霞，俯照綠水”，本意即寫荷，這里寫風(fēng)，寫煙，寫雨，也同樣是寫荷，而且寫來不是那么質(zhì)直，而是飄逸、空靈，同樣把荷的形象寫活了。以風(fēng)寫荷，周邦彥有“水面清圓，一一風(fēng)荷舉”（《蘇幕遮》）的名句，翠蓋臨風(fēng)，則飄然起舞，精神倍生；唐鄭谷“倚檻風(fēng)搖柄柄香”（《蓮葉》），是借風(fēng)以寫荷香的名句。無風(fēng)荷不香，荷便是死荷。自然，這里的風(fēng)不能是狂風(fēng)，而是“淅淅”的風(fēng)。同樣，荷與雨的關(guān)系也至密切。晏殊《漁家傲》詞：“荷葉荷花相間斗，紅嬌綠嫩新妝就。昨日小池疏雨后，鋪錦繡，行人過去頻回首?！标懹我灿小鞍纵蛰滔愠踹^雨”（《六月二十四日》）之句，因“雨”荷花才倍增姿媚，惹客留戀。
自然，這里的“雨”也應(yīng)是“疏疏”的雨。至于這種雨后的荷花，則更有美人出浴之妙，所以宋杜衍用“似畫真妃出浴時”的詩句來形容它。“真妃出浴”，再配上那輕紗般的“淡淡煙”于是“煙霧蒙玉質(zhì)”“綽約如仙子”的形象便活現(xiàn)于眼前了。這兩句中的三個疊詞用得恰如其分?！皾u淅”，輕微的風(fēng)聲，以寫金風(fēng)初動，搖荷傳香；以“淡淡”狀“煙”，以“疏疏”限“雨”。這樣配搭起來，就能盡善盡美地托出荷花“裊裊”“盈盈”的生動情態(tài)。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交代了所詠之物及其生長處所之后，正是要著力寫其形象的時候，卻不去作質(zhì)直的、忠誠的正面描繪，不作主觀的“說破”，而是只從幾個方面作點染烘托，寫了“淅淅西風(fēng)淡淡煙，幾點疏疏雨”便結(jié)束了上片。這正是不落窠臼、自出心裁的地方。這種寫法，能給讀者留下無限廣闊的想象余地，使讀者由此及彼，神明頓發(fā)產(chǎn)生美的聯(lián)想，而入三昧之域。
如果說詞的上片是專力寫荷花的話，那么，到了詞的下片則把寫荷花與飲酒賞荷結(jié)合起來了，筆調(diào)也變而為質(zhì)樸明快?！坝笔菍ι掀鶎懞苫ㄐ蜗蠹捌湓谖L(fēng)淡煙疏雨中的風(fēng)姿神態(tài)的概括，其前著一“對”字，作者賞荷的雅興便掬之可出?！叭~葉紅衣”，即片片荷花瓣兒。以“紅衣”喻荷花，承“盈盈女”而來，與首句“裊裊水芝紅”照應(yīng)。以“船”喻酒器大之者，詩詞中如金船、玉船，觥船之類屢見。這里把紅衣般的荷花瓣兒喻為“酒船”，寫出了荷花瓣之鮮艷碩大，又與前句的“展杯觴”和結(jié)句的“流霞舉”相照應(yīng)。（“流霞”，本神話中的仙酒，見《論衡·道虛篇》。此處指美酒。）這樣，就把寫荷、賞荷與飲宴結(jié)合起來了。
這首詞使用疊多且妙。全詞共44字，其中疊字竟占了18個，句句有疊字，聯(lián)綿而下，相互映襯，無不自然妥帖。用來寫荷花形象的，有“裊裊”“脈脈”“盈盈”以至于“葉葉”（紅衣）；寫自然景象的，有“淅淅”（的風(fēng)）、“淡淡”（的煙）、“疏疏”（的雨）；寫詞人動作情態(tài)的，有“草草”“細(xì)細(xì)”。這些疊字在意境、氣韻、情調(diào)等方面，極為協(xié)調(diào)，確如周密所說的“妙手無痕”。這些疊字不僅生動傳神地塑造了荷花的形象，表現(xiàn)了詞人疏神達(dá)思、怡然自樂的生活情趣，而且造成了一種輕靈、和諧、安謐而灑落的情調(diào)；形成了行云流水般的聲韻美。這種情調(diào)和聲韻美，與寫“盈盈女”般的“裊裊”荷花，與寫文人雅士品酒賞荷的特定場景，都極為合拍，形式與內(nèi)容達(dá)到了十分完美的統(tǒng)一。這種頻繁而有規(guī)律地使用疊字，在詩中有《古詩十九首》為例，而在詞中則略無儔匹，這不能不說是葛立方的獨具匠心。
[詞人小傳]
葛立方（？～1164）字常之，江陰（今屬江蘇）人，隨父徙居吳興。紹興八年（1138）進(jìn)士。歷任左奉議郎、太常博士，除秘書省正字，遷校書郎，為考功員外郎兼中書舍人。累官至吏部員外郎、左司郎中、權(quán)吏部侍郎，出知袁州。隆興元年（1163），命知宣州。隆興二年卒?！端问贰犯健陡饘m傳》。事跡另見于《建炎以來系年要錄》。清人繆荃孫撰有《葛立方傳》刊于《歸愚集》卷末。著有《韻語陽秋》二十卷、《歸愚集》十卷。汲古閣《宋六十名家詞》有《歸愚詞》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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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的上片首句點出所詠之物?！八ァ笔呛苫ó惷?，“紅”既寫其顏色之美，同時也寫其開放之盛;“裊裊”則兼寫外貌與精神，準(zhǔn)確而生動地寫出了荷花的柔麗嫵媚、婉轉(zhuǎn)多姿。次句轉(zhuǎn)寫荷花的生長地?！拜筝纭笔浅Ｒ姷膬r值低微的水草，以喻微賤?！俄n詩外傳》：“閔子曰：‘吾出蒹葭之中，入夫子之門?！逼渲械摹拜筝纭保闶沁@種用法?！拜筝缙帧奔粗敢话愕?、尋常的水濱。荷不擇地而生，天池可，蒹葭之澤與蒲荻雜處，亦可?！睹姟り愶L(fēng)·澤陂》便有“彼澤之陂，有蒲與荷”的詩句?！懊}脈”，本是寫人的“含情不語貌”，《古詩十九首》有“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句。這里以寫荷花，是說荷花脈脈含情地生長在這蒹葭之浦。這一個疊詞，寫出了荷花甘于微薄、不攀不附的品格，同時也寄托了詞人的志趣?！拔黠L(fēng)”“疏雨”兩句，點染秋景，以襯荷花。荷花開于夏秋之間，梁昭明太子《芙蓉賦》云：“初榮夏芬，晚花秋曜?！崩畎自姟吧娼锼?，愛此荷花鮮”（《擬古十二首》之十一），李紳詩“自含秋露貞姿潔，不競春妖冶態(tài)濃”（《重臺蓮》），皆是寫秋荷。這兩句，表面上看似點染秋景，寫荷花所處的秀美自然環(huán)境，實則通過寫與荷有關(guān)的事物來達(dá)到寫荷的目的。這是一種“借筆”。晉孫楚《蓮花賦》“仰曜朝霞，俯照綠水”，本意即寫荷，這里寫風(fēng)，寫煙，寫雨，也同樣是寫荷，而且寫來不是那么質(zhì)直，而是飄逸、空靈，同樣把荷的形象寫活了。以風(fēng)寫荷，周邦彥有“水面清圓，一一風(fēng)荷舉”（《蘇幕遮》）的名句，翠蓋臨風(fēng)，則飄然起舞，精神倍生；唐鄭谷“倚檻風(fēng)搖柄柄香”（《蓮葉》），是借風(fēng)以寫荷香的名句。無風(fēng)荷不香，荷便是死荷。自然，這里的風(fēng)不能是狂風(fēng)，而是“淅淅”的風(fēng)。同樣，荷與雨的關(guān)系也至密切。晏殊《漁家傲》詞：“荷葉荷花相間斗，紅嬌綠嫩新妝就。昨日小池疏雨后，鋪錦繡，行人過去頻回首?！标懹我灿小鞍纵蛰滔愠踹^雨”（《六月二十四日》）之句，因“雨”荷花才倍增姿媚，惹客留戀。
自然，這里的“雨”也應(yīng)是“疏疏”的雨。至于這種雨后的荷花，則更有美人出浴之妙，所以宋杜衍用“似畫真妃出浴時”的詩句來形容它。“真妃出浴”，再配上那輕紗般的“淡淡煙”于是“煙霧蒙玉質(zhì)”“綽約如仙子”的形象便活現(xiàn)于眼前了。這兩句中的三個疊詞用得恰如其分?！皾u淅”，輕微的風(fēng)聲，以寫金風(fēng)初動，搖荷傳香；以“淡淡”狀“煙”，以“疏疏”限“雨”。這樣配搭起來，就能盡善盡美地托出荷花“裊裊”“盈盈”的生動情態(tài)。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交代了所詠之物及其生長處所之后，正是要著力寫其形象的時候，卻不去作質(zhì)直的、忠誠的正面描繪，不作主觀的“說破”，而是只從幾個方面作點染烘托，寫了“淅淅西風(fēng)淡淡煙，幾點疏疏雨”便結(jié)束了上片。這正是不落窠臼、自出心裁的地方。這種寫法，能給讀者留下無限廣闊的想象余地，使讀者由此及彼，神明頓發(fā)產(chǎn)生美的聯(lián)想，而入三昧之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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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詞使用疊多且妙。全詞共44字，其中疊字竟占了18個，句句有疊字，聯(lián)綿而下，相互映襯，無不自然妥帖。用來寫荷花形象的，有“裊裊”“脈脈”“盈盈”以至于“葉葉”（紅衣）；寫自然景象的，有“淅淅”（的風(fēng)）、“淡淡”（的煙）、“疏疏”（的雨）；寫詞人動作情態(tài)的，有“草草”“細(xì)細(xì)”。這些疊字在意境、氣韻、情調(diào)等方面，極為協(xié)調(diào)，確如周密所說的“妙手無痕”。這些疊字不僅生動傳神地塑造了荷花的形象，表現(xiàn)了詞人疏神達(dá)思、怡然自樂的生活情趣，而且造成了一種輕靈、和諧、安謐而灑落的情調(diào)；形成了行云流水般的聲韻美。這種情調(diào)和聲韻美，與寫“盈盈女”般的“裊裊”荷花，與寫文人雅士品酒賞荷的特定場景，都極為合拍，形式與內(nèi)容達(dá)到了十分完美的統(tǒng)一。這種頻繁而有規(guī)律地使用疊字，在詩中有《古詩十九首》為例，而在詞中則略無儔匹，這不能不說是葛立方的獨具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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