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丈夫墮胎，是自私還是無奈

“還不適合做父母”成為她私自墮胎的理由，這個表面看似育兒的問題，背后卻隱藏了婚姻的危機。

急診診斷書

妻子 歐芹 27歲 美容師

自述 因為一時沖動，我親手扼殺了肚子里的孩子，現(xiàn)在成了全家的罪人。但我一直認為，我和丈夫現(xiàn)在還不適合當父母，所以才做出墮胎的決定。

丈夫 羅湛 35 歲 汽車銷售

自述 我怎么也想不到妻子會私自墮胎，她為什么要殺死我們的孩子，我真的無法原諒她，難道我們的婚姻就這樣走到盡頭了嗎？

診斷 歐芹和羅湛由于夫妻關系不暢，加上長期負性情緒積壓，脆弱的妻子選擇了墮胎。我在咨詢中幫助他們自省內心，同時彼此理解，共同度過傷痛，重拾信心。

咨詢師 侯文君 北京讀你心意心理咨詢中心 www.readmind.com

接近午夜，我的手機突然催命一樣響個不停，看了一下號碼發(fā)現(xiàn)是我負責的一個社區(qū)心理熱線。

“現(xiàn)在值班咨詢助理下班了，只好直接給您打電話。社區(qū)里一對小夫妻打得不可開交。妻子前陣子剛打掉一個孩子，現(xiàn)在我覺得兩個人都進入了一種非正常狀態(tài)，讓人特別擔心！”

聽到社區(qū)工作人員的話，我開始重視起來。墮胎并不是一件小事，處理不好會產(chǎn)生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因此，我決定直接過去看一看。

等到了現(xiàn)場我才發(fā)現(xiàn)，這哪里是夫妻爭執(zhí)，根本是一場混戰(zhàn)，不到60平方米的屋子里，丈夫、妻子、婆婆和小姑子一家吵成了一團。

無力承擔：慌亂的她選擇墮胎

原來，3個月前，作為妻子的歐芹得知自己懷孕后，突然告訴丈夫要外出參加一個美容培訓。然而等她回來后，丈夫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私自將腹中的孩子打掉了。這個爆炸性的消息，一下子讓婆家人陷入了暴怒狀態(tài)，一周來爭執(zhí)不斷。

第二天，我在咨詢室接見了這一家人。走進來時每個人都臉色灰暗，尤其是妻子歐芹，長發(fā)散落、目光低垂。

為了避免加深雙方的猜忌，我決定同時面對夫妻倆。

剛剛坐定，丈夫羅湛就開口了：“事情經(jīng)過很簡單，就是她自作主張把我們的孩子打掉了。我今天來咨詢也沒有別的想法，就是想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做，憑什么這么做？”

我點點頭，再看歐芹卻發(fā)現(xiàn)她縮在沙發(fā)的一角，已經(jīng)落淚了。我叫了她一聲，她并沒有回答，呈現(xiàn)一種死寂的無力狀態(tài)。這種情況很糟糕，我寧愿看到他們夫妻間火爆的爭吵，因為憤怒尚是一種充滿力量的情緒，仿佛能夠看到的洪水，可以疏導、泄洪。而人一旦進入抑郁狀態(tài)，積極的心理力量就會呈現(xiàn)結冰狀態(tài)，很難調動解決問題。

因此，我和丈夫溝通后，先將他請出了咨詢室。

我知道歐芹此刻渾身都是傷口，必須小心接觸。我先為她倒了一杯熱水，然后把紙巾放到她方便抽取的地方，最后拿出一條毛毯，用目光詢問她是否需要。在咨詢室里，毛毯可以很好地替代擁抱，溫暖而安全。

我用輕柔的語氣開始和歐芹對話，慢慢地，我聽到了她的講述。

歐芹3年前從南方遠嫁到丈夫所在的城市，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開始了新的生活。

“婆婆對丈夫特別溺愛，雖然她還有兩個女兒，但是明顯重男輕女。知道我懷孕之后，婆婆就一直希望是個男孩，還跑去問醫(yī)生幾個月可以看出孩子的性別，搞得我特別緊張擔心。再看看這個家庭，真的有太多的地方不適合孩子成長。羅湛經(jīng)常告訴兩個妹妹：如果孩子不聽話就得打，‘棍棒底下出孝子。一想到羅湛將用‘棍棒來教育我們將來的孩子，我就不寒而栗。羅湛的‘早教觀念也影響著兩個妹妹。妹妹家的孩子只有3歲就被送去上英語班，雖然學習并不是壞事，但我卻認為沒必要這么早就把孩子送出去?？擅看挝疫@么說的時候，羅湛都堅決反對，說孩子必須好好學習，將來才能考上好大學才能有好工作。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感到羅湛還不適合當父親，我怕他的不稱職會影響到孩子的成長，所以最終我選擇了放棄孩子。”

對于家庭、丈夫的抱怨，歐芹說了很多，我也一一和她探討，并慢慢開導她。比如：在對孩子教養(yǎng)的擔心上，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于她在這個家庭中一直未得到解決的適應焦慮，她自己尚不能適應這個家庭，當然認為自己的孩子也不能適應這個家庭；羅湛教育其他孩子會和教育自己子女存在很大差異，夫妻可以通過溝通來統(tǒng)一觀念。然而，我卻發(fā)現(xiàn)歐芹的內心還存在著一個巨大的焦慮結，在我引導了幾次她都不愿談及的情況下，我決定運用意象想象的方法來尋找答案。

放松之后我引導她：“你可以在想象中沿著這條路向前走，這仿佛是一條生命之路，你從出生到一兩歲，到逐漸長大。24歲的時候你結婚了、27歲你懷孕了，這個時候有一個轉彎，轉過去你會看到路的中央放有一面一人高的鏡子，告訴我你在鏡子里面看到了什么？”

“一個小女孩，十一二歲，蹲在地上，雙手捂著耳朵，在喊?！?/p>

“哦，那她在喊什么？”

閉著眼睛的歐芹咬了幾下嘴唇，我知道話的內容一定很重要，而她在猶豫。我又輕柔地問了一遍，她用說悄悄話的語氣說：“我不能做媽媽?！?/p>

“為什么？”

“我什么都不懂，做不好媽媽，我會讓我的孩子受傷?！?/p>

這才是歐芹心中最痛的地方，最本能的做母親的能力被自己否定了。原來，歐芹從小就是一個聽話的乖孩子，父母無論做什么她都很少反抗，然而內心卻會抱怨自己的母親這兒做得不好、那兒做得不對。現(xiàn)在輪到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根本做不到。要養(yǎng)育好一個孩子，太難太難……

面對小妻子：擔憂讓他過度控制

與歐芹交談之后，我終于能夠理解她是在怎樣的慌亂和壓力之中做出墮胎決定的，而這樣的行為是由諸多因素共同導致的。

然而，我始終相信任何家庭問題都是夫妻關系的問題，這也在和丈夫進行溝通后得到了印證。

“有想法她可以說啊，為什么要做得這么絕？”

“這恰恰是我想和你討論的，她為什么沒有跟你說？”

“我哪知道，我又沒堵著她的嘴……”羅湛先是毫不猶豫地反擊了我的話，不過他很快緊緊皺起眉頭，片刻之后是一聲嘆息。

其實每個人都具備一定的自省能力，只是有時候，陷入一種定式或強烈的情緒而失去了這種重要的內觀能力。咨詢師往往不需要替代來訪者自省，而只需要做那個引路點撥的人。

“這確實是我們之間的問題。我們從認識開始溝通就有問題。我比她大整整8歲，她年紀輕，我更多的是保護她，過去我吃過的虧，希望她盡量不要重蹈覆轍，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對她要求比較多。一般她都聽我的，很少聽到她說不同意見。這次居然這么大膽，我真是難以置信?！?/p>

于是，我開始跟羅湛講解夫妻間的溝通之道。然而，每當我講到要給妻子自由表達的空間時，羅湛總是不自覺地皺一下眉頭。當他再一次皺眉頭的時候，我立刻抓住這個瞬間，要他保持表情不要動，要他試著說出皺眉頭代表的心理意義?！艾F(xiàn)在把注意力集中到眉頭的部位，你想象一下，如果現(xiàn)在在童話世界里，所有五官都會說話，你的眉頭皺起來是想說什么？”

過了一會兒，羅湛說道：“會壞事的?！?/p>

“聽起來這是一個擔憂？”

“對。”

“那么在擔憂什么？”

沉默了一會兒，羅湛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說，不過，前面咨詢建立的信任感還是讓他決定告訴我?！罢f實話，從我認識妻子起就開始擔憂。我比她大那么多，總有一種危機感，所以，平?？偸菍λサ帽容^緊，這種擔憂有時候會讓我顯得特別強勢。我清楚自己的某些做法不合理，比如，不讓她過多地外出參加培訓、要求她每天按時回家、有時候會查她手機等等?？墒?，年齡差距是很現(xiàn)實的，我總是控制不了自己?！?/p>

“那歐芹向你提過對生育孩子的擔憂嗎？”

“提過一次，但她還沒說完，我就訓了她一通?！?羅湛搖搖頭，嘆了口氣，“現(xiàn)在想來，失去孩子這件事，我也負有一定的責任。”

“是啊，沒有好的溝通渠道，你們失去了寶貴的解決問題的機會?！?/p>

跨越磨難：相知的心最具抗擊力

理解的力量總是強大的，無論是能夠理解自己，還是能夠理解對方。人們只有對未知、不可控、無能為力而感到絕望和恐懼，但了解卻可以降低失控感，也可以給人帶來解決問題的力量。

當歐芹和羅湛冷靜下來，透過悲痛看到造成這一惡果的內心原因時，他們終于走出爭吵、指責，開始反觀自己的人生、婚姻以及未來的生活。

抓住這個時機，我再次安排他們共同咨詢，幫助他們調整夫妻關系，恢復婚姻活力。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咨詢，我同羅湛家人協(xié)商，要求他們暫時退出，不要過度參與歐芹和羅湛的夫妻生活，給他們一個空間和時間來嘗試解決問題、調整關系。我能夠理解羅湛家人的焦慮和期待，也理解墮胎這件事實實在在地傷害了所有的親人。但作為整個事件的核心，以及所有人的期望，還是集中在這一對夫妻能夠重新找回幸福的婚姻。

因此，當歐芹和羅湛再一次坐到咨詢室里時，之前的火藥味、疏離感、埋怨都明顯消失了，兩個人更像面對未來感到迷茫而急切的孩子，用渴望的目光看著我。

其實，我要做的很簡單，就是在他們夫妻之間搭一座橋，給他們攜手的機會。

有時候，人們彼此心中有很多話要說，但要面對面說出來卻很困難。而很多事一旦說清楚了，得到理解，解決起來就不需要其他特別的方法。這也就是咨詢中的“舉重若輕”吧。

我的咨詢方法很簡單，既然經(jīng)歷了種種磨難，到今天仍然是夫妻的關系，就來一次咨詢室的“真心話”吧。

我發(fā)給他們每人一份紙筆，然后說道：“現(xiàn)在，你們獨自登上飛機準備外出。”說著，我同步放出了飛機起飛的背景音樂，要求他們全身心投入想象：“突然，機長告訴大家因為故障，飛機再有3分鐘就要墜毀了，因此，你們還有3分鐘的時間給自己的伴侶寫下最后的話。”說話同時，背景音樂也換成了劇烈震蕩的聲音。

歐芹和羅湛都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個話題，拿著紙筆似乎無法立刻下筆，反而互相看著對方。幾秒鐘后，歐芹低頭開始寫，緊接著羅湛也寫起來。

我一邊等他們寫，一邊嚴格報時，3分鐘一到立刻要求他們停筆，并互相交換。

下面是他們寫的內容：

歐芹—老公，我愛你。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愛過的人，真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對不起，我傷害了咱們的孩子、傷害了你，真的對不起。下輩子，我再給你生孩子吧，你要和我一起好好把孩子養(yǎng)大??！真不甘心，我還沒有好好生活，還有很多事想和你一起做??！

羅湛—小芹，你也許永遠都無法知道我是多么愛你，有你在我身邊是多么的幸福，無論我對你說什么，都是出于愛你的心。孩子的事太遺憾了，不過我也有責任，你大概從不了解我是多么的擔心，你年輕漂亮，又有才華，我常常擔心自己對你來說是否太老了。很想問你，如果有重來的機會，你是否還會選擇我？我一定會更加細心地待你，我們一起生兒育女，慢慢變老。

我給了他們足夠的時間來閱讀，讓閱讀產(chǎn)生對內心的沖擊和重構。

羅湛若有所思地拿著歐芹的答案紙，突然傻傻地笑起來，但我卻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濕潤。他抬頭問我：“我現(xiàn)在可以抱抱我的妻子嗎？”

我立刻開玩笑地說：“哦，當然，恐怕沒有人有權利對你說不。”

歐芹被丈夫緊緊擁抱著，嘴角撇了撇，我知道她流下的是委屈的淚水。墮胎事件發(fā)生后，自責和恐慌讓她可以爭吵、可以憤怒，卻沒有權利訴說自己的痛苦與委屈。這一刻，在被接納的時刻，她終于可以完全釋放內心了。

在徹底結束咨詢前，我和他們共同探討了他們的家庭關系問題，幫助歐芹如何融入家族生活、如何與其他成員溝通，化解此次事件對家人的傷害。最重要的，我們詳細探討了如何做好準備，成為準爸媽。

相信這些都會有效地幫助他們重新開始幸福生活。

1.天下無完美的父母：放松的愛最健康

在各種育兒書籍堆積如山的同時，卻很少有關于如何在情感和心理層面幫助準父母做準備以及育兒的信息。很多夫妻迷迷糊糊地就成為了父母，然后在育兒過程中經(jīng)歷無盡的煩惱、挑戰(zhàn)自己的心理底線—為什么總是做不好，總是不經(jīng)意就傷害了孩子，總是充滿了連自己也不知所措的情況？

其實，天下無完美的父母，放松的愛就是最健康的愛。而放松的愛，就要從育兒前的心理準備開始。當然這是一個系統(tǒng)和細致的工作，這里先選擇三個要點，與大家分享：

第一件事：夫妻共同討論“什么是父母，父母的責任與義務”。這樣的討論會讓心智尚不成熟的夫妻，做好面對教養(yǎng)重任的準備。有準備就不會產(chǎn)生過多的抱怨和沮喪。

第二件事：夫妻共同與同齡人討論“關于為人父母的擔憂”。這種討論有利于釋放對未知角色的焦慮，和同齡人討論更有共鳴，也可結成互助關系，在未來共同分享育兒經(jīng)歷、釋放壓力，不會使育兒過程中的負性情緒積累而破壞親子關系。

第三件事：夫妻共同與年長夫婦探討“育兒經(jīng)驗”。這是非常有效的學習途徑，建設自己的育兒智囊團是非常重要的。

2.關于做決定：沖動是魔鬼

因為歐芹的遭遇，也分享一點關于做決定的注意事項。很多人來找咨詢師，一開口就問：“我現(xiàn)在是離婚還是不離婚？”其實，這本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在還沒有弄清楚婚姻困惑的原因，沒有嘗試有效解決，何談決定？沖動是魔鬼，心理學一向提倡在情緒激動時不要做出對生活、工作有重大影響的決定。

（責任編輯/張慧娟）Tel:(010)84222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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