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萊特》：上帝之國的重建

王　鵬

內(nèi)容提要：上帝之國的觀念在《圣經(jīng)》中具有重要地位，它表現(xiàn)出世人對一種理想社會形態(tài)的追求。謹守契約是上帝之國得以維系的前提，面對被破毀的國度，除了上帝的救贖外，重建者必須嚴守神人契約及人際契約，并用虔誠的信仰和自律來除絕罪性，克服人類自身的弱點，才能使這一舉世之工得以完成。《哈姆萊特》則演繹了上帝之國從破毀到重建的過程。

關(guān)鍵詞：《哈姆萊特》上帝之國神人契約人際契約信仰自律

《哈姆萊特》是莎士比亞創(chuàng)作的一部最為低緩沉悲的戲劇，講述了丹麥王子哈姆萊特在父親被殺、母親改嫁后復(fù)仇的曲折歷程。學(xué)術(shù)界常常認為，《哈姆萊特》體現(xiàn)了人文主義對中世紀(jì)神學(xué)的勝利、理性對原始欲望的勝利。但若結(jié)合《圣經(jīng)》，我們將看到另一種不同的情形：克勞狄斯弒兄，破毀了上帝之國的秩序，作為人倫及神性秩序維護者的哈姆萊特從此開始了重建上帝之國的歷程，但對神人契約的謹守卻使他陷入該不該復(fù)仇及如何復(fù)仇這一人類社會狹義的正義與上帝之國普遍的愛與救贖的沖突之中，然而最終他還是怒殺僭王，自己也身中毒劍而死，和耶穌一樣用自己的血重建了上帝之國的秩序。

一、上帝之國

“上帝之國”是基督教神學(xué)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任何一種政治神學(xué)的核心。耶穌所宣揚的宗教就是上帝之國的宗教，因此基督教神學(xué)在成為教會神學(xué)之前，首先是上帝之國的神學(xué)。上帝之國的概念預(yù)示了世界的前程，它的降臨及其過程體現(xiàn)出了圣經(jīng)對世界史的全面性期盼(莫爾特曼)。

有關(guān)上帝之國的現(xiàn)代探討，首先由施萊爾馬赫(Friedfieh Schleiermacher)發(fā)起，在《基督信仰》(Der Christliche Glaube)一書中，他認為上帝之國是基督教最重要的、無所不包的命題，是一個神人共居的實體，是在神圣世界統(tǒng)治中的獨一存在。利切爾在批評施氏未把正義作為上帝之國的神學(xué)特征的同時，又著重指出上帝之國是一個出自救贖的愛的倫理共同體，是指引信徒精神和道德行為的目標(biāo)。約拿斯·維斯(Johannes Weiss)則從歷史角度把上帝之國理解為一種末世的期盼。斯維澤也從1日約啟示文學(xué)與新約的聯(lián)系出發(fā)，認為生活在對上帝之國來臨的期盼中的耶穌必然會用自己的悲劇性死亡來引領(lǐng)世人進入新世界。道得(Chades Dodd)則認為耶穌通過傳講上帝之國的實存證明了上帝之國已經(jīng)實現(xiàn)。

上帝之國即天國，是耶穌傳道的中心主題，指的是基督的中保權(quán)威或他在人間的統(tǒng)治。在舊約和新約中，“國度”(kingdom)原初均被理解為動態(tài)的國王的統(tǒng)治(the rule orreign of a king)而非靜態(tài)的國土(territory)，因此，上帝之國應(yīng)被解作“上帝的統(tǒng)治”(Rule ofGod)。這一末世論的“統(tǒng)治”以舊制度的破毀和新社會的開始為身陷罪中的人類帶來了因信獲救的憧憬。

在舊約中，上帝造天地萬物，使其國度得以原始創(chuàng)立，然而人類始祖犯下原罪打破了上帝之國的秩序，使這個充滿福樂的國度從此處于無盡循環(huán)修復(fù)之中。亞伯拉罕、摩西、士師們、保羅、大衛(wèi)等都曾擔(dān)起重建重任，以追求“將來那王的管轄”(《撒母耳記上》)和“耶和華的日子”(《以賽亞書》)來臨時“新天新地”(《以賽亞書》)中“公義如江河滔滔”(《阿摩斯書》)的喜樂。在莎士比亞的戲劇《哈姆萊特》中，老哈姆萊特統(tǒng)治時的丹麥國力強盛，曾“把那些乘雪車的波蘭人擊潰在冰上”(第一幕第一場)，也曾殺死“驕矜好勝”的挪威王福丁布拉斯并奪取了他的土地，繁盛的局面映照出上帝之國在俗世的投影。然而克勞狄斯弒君娶嫂這一違反上帝戒律的罪惡行為卻使神圣的國度從此陷入“顛倒混亂”(第一幕第五場)之中。群眾對疾惡如仇的哈姆萊特的愛戴(第四幕第三場)更是從另一方面表露出了他們對現(xiàn)行制度的不滿，外敵對這個“瓦解”的國家的蓄謀入侵“使全國的軍民每夜不得安息”(第一幕第一場)，內(nèi)憂外患，禮壞樂崩，以至于雷歐提斯振臂一呼即破宮門。面對一揆即發(fā)的動蕩時局，哈姆萊特發(fā)出了對上帝之國的理想期盼：“我的父親，我仿佛看到我的父親”，“在我的心靈的眼睛里”(第一幕第二場)。“神的國就在你們[人——作者注]的心里”(《路加福音》)，因此，哈姆萊特祈求充滿己體的圣靈能給他指引一條通往平安祥和的天國的路途。

同時，上帝之國的概念更是新約圣經(jīng)的重要主題。“上帝之國(神的國)”或“天國”、“國度”這些詞在《馬太福音》中出現(xiàn)56次，在《馬可福音》中出現(xiàn)21次，在《路加福音》中出現(xiàn)46次。耶穌傳道時的第一句話就是：“神的國近了!你們當(dāng)悔改，信福音”(《馬可福音》)，而且他又多次標(biāo)明自己所傳的是“天國的福音”(《馬太福音》)，并用各種比喻來講述天國的本質(zhì)、特征及入天國之道。在這里，耶穌接受了猶太人期望救贖的傳統(tǒng)，巧妙地使上帝之國的概念得以在神圣和世俗雙層展示，因而，這里所說的天國的降臨或入天國可以釋作上帝之國在人間的重建。如同上帝派耶穌來救世人一樣，哈姆萊特也被以“父”的形象出現(xiàn)的老王的魂靈委以復(fù)仇重任(第一幕第五場)；在猶太傳統(tǒng)中常被用來指稱上帝，而老王所求之復(fù)仇則是為其昭雪，撥亂反正，因而，哈姆萊特在這里成了上帝之國的重建者。如同耶穌一樣，作為重建者，哈姆萊特的“意志并不屬于他自己”(第一幕第三場)，只能歸于上帝的指引，因而他謹遵父命，沒有對國度破毀的禍?zhǔn)住哪赣H“有什么不利的圖謀”，只是讓她自我悔改，受“上天的裁判”和“自己內(nèi)心中的荊棘的刺戳”(第一幕第五場)。因為“神的國……只在乎公義，和平”(《羅馬書》)，“不義的人不能承受神的國”(《哥林多前書》)，而哈姆萊特時的丹麥因“法律的遷徙、官吏的橫暴”(第三幕第一場)等而成了世界大牢獄中“最壞的一間”(第二幕第二場)，故而上帝之國必從這些不遵循上帝意志的人手里奪去，“賜給那能結(jié)果子的百姓”(《馬太福音》)，這為結(jié)局時由勇武的挪威王子福丁布拉斯作王提供了依據(jù)。

二、上帝之國的維系及破毀

上帝之國是一個在時空上具有永久性的理想實體，建立在信(faith)的基礎(chǔ)之上，而所謂的信就是要世人時刻保持對上帝的絕對信仰，謹遵誡命，修身自律，以虔誠的心態(tài)靜待天國的降臨。謹遵誡命則為嚴守上帝自創(chuàng)世以來與人訂立的契約，唯此才能確保上帝之國的福樂局面得以維系。然而人的獨立意識帶來的自我中心性等卻往往誘人脫離上帝的權(quán)威，從而違背契約，使上帝之國走向破毀。

“契約”原為一個體現(xiàn)當(dāng)事人權(quán)利和義務(wù)關(guān)系的法律、經(jīng)濟概念，伊壁鳩魯(Epicurus)曾用它來解釋法的起源。在《圣經(jīng)》中，“契約”以指一種神人之間或基于神的人與人之間的特殊關(guān)系，如上帝與挪亞立約、亞伯拉罕與亞比米勒立約及耶穌所說的“新約”。“契約”觀念在經(jīng)過康德、洛克、盧梭等人的縝密詮釋后，到了20世紀(jì)，羅爾斯(John Rawls)提出了以正義論為核心的契約倫理，認為神人、人人之間正是由于諸種契約的存在而得以保證關(guān)系的和諧與平衡。

作為上帝之國重要組成部分和保障的契約包括神人契約和人際契約。神人之間的契約

是上帝之國的支柱，也是一切契約的原初基石，體現(xiàn)出造物主與受造者之間對等的權(quán)利、義務(wù)關(guān)系。在這種契約中，上帝眷顧世人，維護人間正義；人則必須無條件服從上帝的意志，否則將受懲罰。人際契約是神人契約的社會具體化，是人與人之間基于平等原則結(jié)成的有顯性或隱性規(guī)約的對等關(guān)系，是上帝之國得以維系的必要條件。在這種契約中，守約不僅是對人間道德原則的遵守與尊重，也是對這些原則的終極訂立者——上帝的敬畏。

契約作為一種溝通的表現(xiàn)，顯示出關(guān)系的穩(wěn)定和常態(tài)，因而上帝之國的維系與破毀，在于神人契約及人際契約的履行與否。上帝造亞當(dāng)后即與其立約，要他“修理看守”伊甸園，同時給予條件：“園中各樣樹上的果子，你可以隨意吃；只是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創(chuàng)世記》)。通過這個契約，上帝正式任命亞當(dāng)為上帝之國的管家(麥格拉斯)，代理管理自己的被造物?！皝啴?dāng)”在希伯來文中即“人”的意思，因此，神人契約所要求的只是人在上帝的權(quán)威下自己管好自己，這樣，才能使上帝之國得以真正的自然維系?！豆啡R特》中，雖然我們難以找到明顯表證老哈姆萊特嚴守契約的文句，但他(的亡靈)那“神武的雄姿”、被弒后“臉上的那副怒容”，以及對懺悔的遺憾[“cut off even in the blossoms of my sin”(shakespeare)第一幕第五場]等卻從側(cè)面反映出他本人及他統(tǒng)治的守約性。老哈姆萊特在被封為王的一瞬即與上帝及民眾立下了三角契約，即他須按上帝之國的模式(在局部范圍內(nèi))勤勉治世，民眾則按上帝的意旨維護并監(jiān)督他的權(quán)威，因此，他為國征戰(zhàn)實屬分內(nèi)職責(zé)，而他為維護上帝所立正義原則的行為所取得的成功及民眾對此作出的積極回應(yīng)則是上帝對他的獎賞；他若破壞了與上帝所立的契約，放縱自己，濫用權(quán)力，便褻瀆了上帝，不僅會受到上帝的責(zé)任追討，百姓也會為了上帝的緣故而反對他，并有權(quán)遵循他們與上帝的契約重選統(tǒng)治者(莫爾特曼)。而克勞狄斯作為臣子，僭越了他在神人契約中的本有地位，自然他篡得的王位也不會得到上帝的認可，因此他的逆行直接導(dǎo)致了國度的“顛倒混亂”(破毀)。

最早的人際契約始于亞當(dāng)、夏娃的結(jié)合。上帝造夏娃后，要求世人“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創(chuàng)世記》)，“作妻子的，當(dāng)順服自己的丈夫……作丈夫的，要愛你們的妻子”(《以弗所書》)；這是上帝對人際契約的必要性及雙方的權(quán)責(zé)作出的規(guī)定，唯此，人間才能走向平和，“成為一體”(《創(chuàng)世記》)?！豆啡R特》中，喬特魯?shù)屡c老哈姆萊特曾以“純真的愛情”和婚姻的“盟誓”(第一幕第五場)維系了關(guān)系的穩(wěn)定，然而喬特魯?shù)碌母募奁茪Я恕靶拧边@一契約的根基，致使家破人亡，國家也幾乎崩潰。同樣，克勞狄斯作為國王的臣子、兄弟，原應(yīng)在自己的位置上恪盡職守，輔國資政，這樣才能以人際的契合得入上帝之國的福樂，但他卻不僅違反了基本的君臣契約，又犯了該隱的罪疚，更觸逆了“第七誡”——與嫂通奸，破壞了他人的婚約，嚴重違反了社會倫理規(guī)范(村上伸)，成了人際契約的集中體現(xiàn)者和違背者。

三、上帝之國的重建

上帝的愛與救贖的無條件性決定他不會對自己國度的破毀置若罔聞，因此他對違約者施以殘酷懲罰，同時又訂立許多新的神人契約，并用啟示(包括一般啟示和特殊啟示，特殊啟示為上帝道成肉身、耶穌以自己的血立新約)來引導(dǎo)世人對其國度進行重建，如發(fā)大洪水懲罰人類后又與之立約不再以洪水滅世；毀所多瑪、蛾摩拉之后又與自己的子民立約賜其眾多后裔，等等，體現(xiàn)出了神人契約的修復(fù)。在《哈姆萊特》中，所謂的重建就是除絕奸惡，恢復(fù)正義，使民眾在新的秩序下欣欣向榮。

重建上帝之國是一件舉世重任，承建者必須具備高度的信仰虔誠和罪性自律。信仰虔。誠即重建者必須對上帝有高度的信仰，謹遵神人契約，時刻無條件服從上帝的旨令并積極維護上帝的權(quán)威。哈姆萊特父親被殺，母親又速嫁新王，人世的險惡，生活的乏味，使他本來就充滿憂郁的心更加沉悶以致想到自殺，但對上帝契約(律法)的謹守使他在明確認識到雖然“那永生的真神未曾制定禁止自殺的律法”(第一幕第二場)，但所有人都生活在上帝的權(quán)威之下，是上帝之國的一部分，因而生命的所有部分也都必須服從上帝的權(quán)威，這也是上帝之國的一部分，而死則是與上帝關(guān)系的終結(jié)，對上帝的虔誠信仰促使他必須竭力保全上帝所賜的肉體和生命。因此，他在得知父親之死的真相后就立即決定“要故意裝出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以避實擊虛，出奇制勝，在善惡實力失衡的情況下成功“負起重整乾坤的責(zé)任”(第一幕第五場)。

同樣，也正是這種對上帝的信仰虔誠，使得哈姆萊特同亞伯拉罕一樣，從蒙召到重建，時處表現(xiàn)出了過人的心境。在《哈姆萊特》中，老哈姆萊特以“父”的形象顯現(xiàn)，開始了對破毀的國度的重建啟示。首先他要召選可資立約的當(dāng)事人，他曾多次向勃拉多和馬西勒斯等軍士顯現(xiàn)，但他們只是普通士卒，膽怯和疑慮決定他們不能夠肩負契約中的重任，因此，當(dāng)“心中充滿了恐怖和驚奇”的霍拉旭要求和他對話時，他“昂然不顧地走開了”(第一幕第一場)。而哈姆萊特獲知“父”的臨近后，立即預(yù)知到了神圣使命的到來并積極領(lǐng)受。當(dāng)“父”呼召他時，他甩開好友的苦苦阻攔，不顧一切地前往，去接受“不能向血肉的凡耳宣示的…‘永恒的神秘”(第一幕第五場)。在后來的復(fù)仇(重建)過程中，他歷經(jīng)曲折，一度出現(xiàn)認知困境(該不該復(fù)仇)，但對上帝的契約的堅守卻推動他最終完成了使命。

人性的脆弱使人在許多事情上不可避免地會陷入迷茫，因而需要有足夠的罪行自律，即肩負上帝國度重建任務(wù)的人必須努力克服原罪及人類自身的劣根性，堅定信念，更好地履行契約，以加快上帝之國的重建進程。哈姆萊特在決定用話劇來揭露國王罪惡的同時又對自己的行為及其后果不知所措——“我所看到的幽靈也許是魔鬼的化身”(第二幕第二場)——欲復(fù)仇除惡，又怕不慎冤枉無辜?！吧孢€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默默忍受命運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無涯的苦痛，通過斗爭把它們掃清，這兩種行為，哪一種更高貴?……重重的顧慮使我們?nèi)兂闪伺撤颉?第三幕第一場)。哈姆萊特欲復(fù)仇，卻又不愿違背十誡中“不可殺人”(《出埃及記》)這一契約條款，所以他放棄了趁克勞狄斯禱告時殺之復(fù)仇之良機，因為“他正在洗滌他的靈魂，要是我在這時候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那么天國的路是為他開放的，這樣還算是復(fù)仇嗎?”(第三幕第三場)想到上帝救贖的無條件性，哈姆萊特認為讓惡人進天堂是有違公義的。然而，這種舉止上的優(yōu)柔對于重建上帝之國來說卻是人本有的軟弱罪性的外現(xiàn)。正是因為人類的軟弱才使得夏娃受蛇的引誘而墮落；正是因為哈姆萊特的軟弱，才有了波洛涅斯一家的無辜死亡。所以，老哈姆萊特的亡靈在關(guān)鍵時刻又一次出現(xiàn)，在哈姆萊特將要被喬特魯?shù)乱杂H情軟化時，對他快要蹉跎下去的決心加以及時磨礪(第三幕第四場)，如同上帝多次曉諭、警誡以色列人要他們守約一樣，提醒他履行契約。

然而，有復(fù)仇就必然有新的苦痛或殺戮，若不計行為的善惡性質(zhì)，這種用新傷補舊瘡的舉動顯然應(yīng)合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出埃及記》)，卻又違背了“要愛仇敵，也要善待他們”(《路加福音》)這兩條不同時代的契約。顯然，上帝“叫日頭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給義人，也給不義的人”(《馬太福音》)，摩西時代上帝所要求的睚眥必報自有道理，因為在上帝之國中絕不可姑息養(yǎng)奸，否則該國度就不能被建立；新約時代，上帝看到原來的子民已不能再靠一般啟示來喚醒，單靠懲罰已起不到預(yù)期的作用，因而重建者應(yīng)放眼世界，用無盡的愛與救贖盡可能多地召喚、感化世人，而對怙惡不悛者，自有最后審判之天懲。哈姆萊特恰恰是在這兩條看似自相矛盾的契約條文中不知所措。但上帝既選中哈姆萊特作他國度的重建者，這一旨意是不能違抗的。所以哈姆萊特最終還是鼓足了勇氣，在重建與守約之間找到了巧妙的契合點——“他殺死了我的父王，奸污了我的母親，篡奪了我的嗣位的權(quán)利，用這種詭計謀害我的生命，憑良心說我是不是應(yīng)該親手向他復(fù)仇雪恨?如果我不去剪除這一個戕害天性的蟊賊，讓他繼續(xù)為非作惡，豈不是該受天譴嗎”(第五幕第二場)。縱容壞人，更是違背上帝之約，因為世人皆為上帝所造，都負有維護上帝之國的秩序之義務(wù)，在上帝之國遭破毀后更有不可推卸的重建責(zé)任。這個責(zé)任超過一切，服從于該重建責(zé)任的適度非和平手段是被允許的，因為這樣做也是在履行上帝的契約。

哈姆萊特終究是人，他擺脫不了肉體上的局限性，所以他直到最后一刻，也就是作惡者的罪行完全暴露時才怒殺克勞狄斯，邁出了重建上帝之國的關(guān)鍵一步，但他卻像耶穌一樣，被自己所從事的事業(yè)送上了十字架，用自己的血成就了重建之事工，見證了一個新的國度的到來。

總之，《哈姆萊特》演繹了上帝之國從破毀到重建的過程，體現(xiàn)了人類存在的契約性：無論人類如何破毀自己的家國，終究要服從冥冥中的歸善意志并用切實的行動來對理想中的國度施以不懈的重建。

責(zé)任編輯：四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