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花 劉生獻
基本案情
犯罪嫌疑人張三,男,39歲,個體裝修;犯罪嫌疑人張四,男,18歲,系張三之子。
2006年6月,犯罪嫌疑人張三和王五簽訂了一份裝修工程合同(包工不包料),當年12月雙方算賬,王五欠張三工資款5245元,并約定此款留作保修金,但張三一直未予維修,卻多次向王五索要欠款,被王五拒絕,犯罪嫌疑人張三心里一直有氣。2007年12月的一天,張三在周七(在逃)的涼皮店吃飯時,偶然聽到兩個顧客的聊天內(nèi)容“如果欠賬要不上,就找些社會上的人,不僅能把賬要上,還能多要錢?!笔艿竭@些話的“啟發(fā)”,張三和周七預謀用暴力、脅迫方式把被害人強行從瑪納斯縣帶到烏魯木齊,讓被害人給家里打電話,把錢從銀行打過來。2008年1月的一天,犯罪嫌疑人張三、張四、周七將被害人王五強行劫持到他們事先租好的一輛面包車上,向烏魯木齊駛?cè)ァT谕局?,三人對王進行了毆打,并用言語“如果不老實,要活埋王五”恐嚇,威逼其打了一張欠張三工資款56000元的條子。之后三人將王五帶至烏市張三租住的房屋內(nèi)看管(再未使用暴力)。次日王五給其妻打電話,讓其往一張銀行卡(嫌疑人提供的卡號)上打入現(xiàn)金56000元,但沒有說自己被綁架的事,只說了自己要用錢,把錢打過來的話。王妻便打了款。張三得到贓款后,將被害人釋放。
張四沒有參與預謀,在劫持被害人之前,被周七告知被害人欠其父親的錢,去找被害人要過錢。
分歧意見
第一種意見:張三、張四的行為構(gòu)成敲詐勒索罪。理由是:張三在對被害人王五采取非法拘禁行為索取債務(wù)的同時產(chǎn)生“多要些錢”的犯意,對王五進行敲詐勒索,實施的是一個行為,觸犯了兩個罪名,屬于想象競合犯,應從一重罪處斷,因而對張三應當認定為敲詐勒索罪。而張四因為與張三共同故意犯罪,參與了整個犯罪過程,應當與張三以同種罪名定罪。
第二種意見:張三、張四的行為構(gòu)成綁架罪。理由是:張三、張四實施的行為就是劫持被害人,并對其非法拘禁限制人身自由,以達到向被害人的家屬勒索財物和索要債務(wù)的目的,二人的行為符合綁架罪的特征。
第三種意見:張三的行為構(gòu)成搶劫罪、張四的行為構(gòu)成非法拘禁罪。理由是:張三使用暴力手段、并用言語恐嚇將被害人從居住地劫持到烏魯木齊市,而且一直看管,雖然時間比較長,在烏魯木齊市也沒有使用暴力手段,但是被害人一直處于不敢反抗的境地,直至被害人之妻將款打入嫌疑人銀行卡之后才得以釋放,符合搶劫罪“當場”的特征:當場使用暴力,當場獲取財物。在本案中,非法拘禁是實現(xiàn)搶劫行為的一個手段,屬于想象競合犯,對張三應當只認定搶劫罪。對張四的定性,不能簡單的以張三、張四是共同犯罪,就認定其行為是搶劫罪,而應該看客觀表現(xiàn)和主觀心態(tài)。本案中,張四主觀上只有非法拘禁索取債務(wù)的故意,沒有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故意,應該僅對此故意承擔責任,認定為非法拘禁罪。
第四種意見:張三的行為構(gòu)成搶劫罪和非法拘禁罪、張四的行為構(gòu)成非法拘禁罪。張三的行為構(gòu)成搶劫罪,理由同上;但是不能簡單的吸收非法拘禁罪,因為張三的行為有兩個犯罪目的,索取債務(wù)和非法占有他人財物。搶劫罪有數(shù)額問題,本案在認定搶劫數(shù)額的時候不能將債務(wù)數(shù)額計算在內(nèi),因而應當對張三以搶劫罪和非法拘禁罪數(shù)罪并罰。張四的行為只認定為非法拘禁罪,理由同第三種意見。
評析意見
筆者同意第四種意見。理由如下:
第一,張三的行為不符合綁架罪的構(gòu)成要件。綁架罪是指利用被綁架人的近親屬或者其他人對被綁架人安危的憂慮,以勒索財物或滿足其他不法要求為目的,使用暴力、脅迫或麻醉方法劫持或以實力控制他人的行為。而本案中,被害人家屬并不知道被害人已被綁架,被害人打電話要錢時也沒有說被綁架之事,只說要用錢,所以嫌疑人并不是利用被害人家屬對被害人安危的憂慮勒索到錢財,不能構(gòu)成綁架罪。
第二,張三的行為不符合敲詐勒索罪的構(gòu)成要件。敲詐勒索罪,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對被害人使用威脅或要挾的方法,強行索要公私財物的行為?!巴{”既是搶劫罪的手段之一,又是敲詐勒索罪的基本行為方式。但是威脅的特定內(nèi)涵不同:(1)從威脅的方式看,搶劫罪的威脅,是當著被害人的面直接發(fā)出的;而敲詐勒索罪的威脅可以當面發(fā)出,也可以通過書信、電話或者第三者轉(zhuǎn)達。(2)從實現(xiàn)威脅的時間看,搶劫罪的威脅表現(xiàn)為揚言如不交出財物,就要當場實現(xiàn)所威脅的內(nèi)容;而敲詐勒索罪的威脅則一般表現(xiàn)為,如不答應要求將在以后某個時間實現(xiàn)威脅的內(nèi)容。(3)從威脅的內(nèi)容看,搶劫罪的威脅,都是以殺害、傷害等侵害人身相威脅;而敲詐勒索罪的威脅內(nèi)容則比較廣泛,包括對人身的加害行為或者毀壞財物、名譽等。(4)從非法取得財物的時間看,搶劫罪是實施威脅當場取得財物;而敲詐勒索罪則可以是當場,也可以是事后取得??梢娺@兩種犯罪中的威脅既有區(qū)別,又有聯(lián)系。如果案件事實同上述搶劫威脅的各特點相符合,應以搶劫罪論處;如果其中有一條不符合,則應以敲詐勒索罪論處。從本案我們可以看出,張三的暴力威脅都是當著被害人的面直接發(fā)出的,也是當場實施了暴力及以“當場就要活埋”等殺害、傷害人身言語相威脅,從取得財物的時間看,也是在當場威脅的情況下取得了財物,符合上述4條,應當以搶劫罪論處,而不是敲詐勒索罪。
第三,本案張三的行為構(gòu)成搶劫罪和非法拘禁罪。搶劫罪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對財物的所有人、保管人當場使用暴力、脅迫或其他方法,強行將公私財物搶走的行為。他所強調(diào)的是兩個“當場”,當場實施暴力,當場獲取財物。他所實施的行為也是使用了非法拘禁的手段以及暴力、言語恐嚇,最終達到了使被害人一直處于不敢反抗的地步,最終取得財物56000元,只是他的時間跨度比較長,但是這個使被害人不敢反抗的境地一直在持續(xù),沒有中斷,一直到取得財物后才得以消除。從本案事實和搶劫罪與敲詐勒索罪的區(qū)分,我們已經(jīng)不難看出張三的行為符合搶劫罪的構(gòu)成要件。
那么該搶劫行為認定后,張三對王五非法拘禁的行為又該如何認定呢?筆者認為:其一,本案的起因就是為了索取債務(wù),在為索取債務(wù)非法拘禁他人的過程中,利用被害人不敢反抗的情況,又非法占有他人財物,這屬于兩個犯罪構(gòu)成。其二,如果按照想象競合犯從一重罪來處段,那么5245元債務(wù)的認定勢必加重了搶劫罪的數(shù)額,影響量刑幅度。我們知道,搶劫罪數(shù)額巨大的標準是10000元(新疆標準),假如本案嫌疑人獲得的贓款是10000元以上15245元以下,數(shù)額全部按照搶劫認定,則為搶劫的結(jié)果加重犯,在10年以上量刑。而如果數(shù)額分別認定,則搶劫數(shù)額在10000元以下,非法拘禁索取債務(wù)數(shù)額為5245元,兩罪分別量刑,均在10年以下,數(shù)罪并罰也不會超過10年,符合罰當其罪的精神。
對于張四的行為,筆者認為,不否認張四在非法拘禁的行為上與張三是共同犯罪,但是在共同犯罪中,也存在部分犯罪分子隱瞞犯罪意圖或增加犯意的情況,因而張四僅對其非法拘禁的故意承擔刑事責任,而不應對搶劫的故意承擔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