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墨家的義利觀

李雷東

摘要：為了研究先秦墨家學(xué)派的義利觀念，采用詮釋學(xué)方法，從前后期墨家義與利意義的生成著眼，比較前后期墨家義利觀念的闡釋方式，考察先秦墨家學(xué)派義利觀的發(fā)展。前期墨家重在“義”的“量的擴張”，后期墨家“通約”了前期墨家義利思想，注重探究義與利在心理層面的內(nèi)容。

關(guān)鍵詞：先秦；墨家；義利觀

中圖分類號：B22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2731(2009)03-0047-05

春秋戰(zhàn)國時期，社會巨變，義利之爭成為一個時代命題，也是先秦諸子普遍關(guān)注的話題?？鬃油鶎ⅰ傲x”與“利”對舉，如“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見利思義”。孔子認為：“義”為主，“利”受到“義”的制約。墨子繼孔子之后創(chuàng)立了墨家學(xué)派，儒墨之間在學(xué)說上有相通，也相反對。在義利觀上，墨子對義、利以及兩者間的關(guān)系，都有闡釋，這種闡釋由墨子發(fā)軔，經(jīng)墨家后學(xué)的“通約”，而顯現(xiàn)出本學(xué)派的特點。

從墨學(xué)研究史上來看，研究者主要從三個角度來看待墨家義利觀。其一，從儒墨比較的角度，以王桐齡為代表。王桐齡比較分析了儒墨兩家關(guān)于義、利的論述，認為兩者的“立腳地”不同，一從道德方面著想，一從功利方面著想。其二，從前后期墨家對比的角度。研究者從這一角度出發(fā)，注意到墨家前期與后期的功利主義思想有所發(fā)展與變化，如錢穆、方授楚、馮友蘭等學(xué)者均從此著眼。其二，從墨家學(xué)說體系角度，以崔清田為代表。崔清田認為墨子學(xué)說圍繞“義”展開，“‘十論是圍繞‘義而形成的墨子學(xué)說體系?！痹诠糯枷胧分?，墨家學(xué)派不僅以具體的學(xué)說與儒家并稱為“顯學(xué)”(韓非子)，而且提出“知類明故”等論辯方法，成為古代邏輯思想的開創(chuàng)者。本文綜合前人研究成果，從墨家學(xué)派闡釋義與利的方式入手，考察墨家義、利意義的生成，詮釋前后期墨家的義利觀念。

一、義、利字義闡釋

《說文解字》釋“義”云：“己之威義也?！倍斡癫冕屧疲骸肮耪咄x字作義，今仁義字用之。儀者，度也，今威儀字用之。誼者，人所宜也，今情誼字用之。……義之本訓(xùn)，謂禮容各得其宜，禮容得其宜則善矣。”又云：“董子曰：‘仁者，人也。義者，我也。謂仁必及人，義必由中斷制也。從羊者，與善、美同意?！?/p>

《說文解字》釋“儀”云：“度也?！倍巫⒃疲骸岸龋ㄖ埔??！睹珎鳌吩唬骸畠x，善也。又曰：‘儀，宜也。又曰：‘儀，匹也。其義相引申?！端翈熉殹吩唬骸艜鴥x但為義，今時所謂義，古書為誼。按如《文王傳》曰：‘義，善也。此與《釋詁》及《我將傳》：‘儀，善也正同。謂此義為儀之假借字也?！?/p>

綜合上引，義與儀相通，“儀”是法度的意思。從字形上看，“義”、“善”、“美”皆從羊，意義相通?！皟x”也可以引申出“善”的意義。從字源上來分析，三者在“善”的意義上是相通的。

《說文解字》釋“利”云：“刀和然后利?！辈⒔濉兑住芬辏骸耙自唬骸撸x之和也。”之銳利是“利”之本義?！袄撸x之和也”出自《易·乾·文言》，高亨解釋云：“《說文》：‘和，相應(yīng)也。始歌為唱，隨歌為和。有唱而后有和，有義而后有利，故利是義之和。”義與利的關(guān)系，在比喻意義上同唱與和相似，說明了義與利之間是先后主從關(guān)系。

二、前期墨家對義、利的闡釋

《史記·孟子荀卿列傳》云：“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為節(jié)用?；蛉詹⒖鬃訒r，或日在其后?！碧饭嗄訒r代尚不太遠，而于墨子活動時期語焉不詳，后世對墨子的生卒年眾說紛紜。墨子之時代，各種學(xué)說蜂起，“夫弦歌鼓舞以為樂，盤旋揖讓以修禮，厚葬久喪以送死，孔子之所立也，而墨子非之。兼愛、尚賢，右鬼、非命，墨子之所立也，而楊子非之。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楊子之所立也，而孟子非之?！蹦釉谕茝V自己學(xué)說的時候，不得不面對各種挑戰(zhàn)和質(zhì)疑。為了闡明自己的學(xué)說，墨子以理性精神發(fā)展了“辯”學(xué)。墨子活動時代與孔子相接，孔子以辯為“利口”，為“便辟”，墨子的著作則充滿著“辯”的精神。墨家義利觀正是在這種時代思潮中產(chǎn)生和發(fā)展起來的。

墨子同時期的人對“義”的看法，可以從《墨子》書中找到：

魯之南鄙人有吳慮者，冬陶夏耕，自比于舜。子墨子聞而見之。吳慮謂子墨子：“義耳義耳，焉用言之哉?”子墨子曰：“子之所謂義者，亦有力以勞人，有財以分人乎?”吳慮日：“有。”子墨子曰：“翟嘗計之矣。翟慮耕而食天下之人矣，盛，然后當一農(nóng)之耕，分諸天下，不能人得一升粟。籍而以為得一升粟，其不能飽天下之饑者，既可睹矣。翟慮織而衣天下之人矣。盛，然后當一婦人之織，分諸天下，不能人得尺布。籍而以為得尺布，其不能暖天下之寒者，既可睹矣。翟慮被堅執(zhí)銳救諸侯之患，盛，然后當一夫之戰(zhàn)，一夫之戰(zhàn)，其不御三軍，既可睹矣。翟以為不若誦先王之道而求其說，通圣人之言而察其辭，上說王公大人，次匹夫徒步之士。王公大人用吾言，國必治；匹夫徒步之士用吾言。行必修。故翟以為雖不耕而食饑，不織而衣寒，功賢于耕而食之、織而衣之者也。故翟以為雖不耕織乎，而功賢于耕織也。”

張純一認為：“吳慮蓋卓然農(nóng)家也。”又說：“吳慮以當時處士橫議(孟子滕文公下)、道路曲辯、輩輩成群(商君書農(nóng)戰(zhàn))、病農(nóng)已甚。不可尤而效之。故其言如此。是其力矯時弊之苦心也?！眳菓]認為“義”之為名，是自明的，不當以口談辯說去宣揚。當時處士橫議，“義”成為士人炫耀人主的談辯之辭，農(nóng)家吳慮認為口談辯說無益于世，所以奉行不言而身行的原則。《墨子》書中還記載有儒家公孟子對墨子的非難。“公孟子謂子墨子日：‘實為善人，孰不知?譬若良玉，處而不出。有余糈。譬若美女，處而不出，人爭求之。行而自炫，人莫之取也。今子遍從人而說之，何其勞也?”(《墨子·公孟》)公孟子也反對墨子的做法，認為墨子是“行而自炫”，自取勞苦，與吳慮的看法大致相同。

針對吳慮、公孟子的質(zhì)疑，墨子做了辯駁。首先，他為吳慮所言之“義”作了一個界說，即：“有力以勞人，有財以分人”。“義”之內(nèi)涵包容甚廣，戰(zhàn)國談辯之士均以“義”相號召，相駁斥，墨子舉“有力以勞人，有財以分人”為辭，是建立在“通意后對”的方法論基礎(chǔ)上的。隨后，墨子舉出耕種、紡織、野戰(zhàn)等例，分別予以論述。他認為一人耕織農(nóng)戰(zhàn)所得，不能收治天下、救人民之功，“誦先王之道”而使王公大人、匹夫徒步之士用之，則其功甚偉，“賢于耕織也”。墨子在回答公孟子“實為善人，孰不知”的提問時，持相同觀點，均重在闡釋“義之量擴大矣”。

墨子在與同時代人的辯論中力圖證明：1、“義之量”有大小；2、善是可用的。

1、“義之量”有大小。墨子曾說要察“言之類”，要知“義之類”，后期墨家更發(fā)展出“異類不比”的思想。在墨子看來，耕種、紡織、攻戰(zhàn)、誦先王之道四者，均為“義”事，是“有力以勞人，有財以分人”，屬

于同類，具有可比性。比較四種“義”事，“誦先王之道”可實現(xiàn)“國治”、“行修”，其“義”更為廣大，其所施與人群更為普遍，其功更為卓著。墨子在辯論中所述的關(guān)系，可以用下圖來表示(圖見下頁)。

比較墨子、墨子故人以及吳慮、公孟子關(guān)于“義”的言論，可以看出，墨子從當時的社會現(xiàn)象或政治現(xiàn)象出發(fā)，論證“義之量”有大小。墨子主張采取有效的行為救世之急，“冬陶夏耕”或“處而不出”都不能實現(xiàn)救天下之人的理想。墨子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學(xué)說，其行為往往不近人情?！肚f子·天下》篇評價說：“墨翟禽滑厘之意則是，其行則非也”，“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

2、理想的“善”是可用的。墨子認為道德觀念與實際行為緊密聯(lián)系。

“如果我們把物質(zhì)的善和理想的善嚴格地加以區(qū)分，那么這就使得理想的善喪失了它對人類行為有效的支持，而把應(yīng)該視為手段的東西視為目的本身了?！蹦诱J為，理想的善不僅僅是道德觀念，而應(yīng)當為行為提供更有效的支持，墨子更進一步認為，人類行為的有效程度是有“量”的不同的，人們應(yīng)當從事于那些更有效的行為方式，從事于那些適用于更大人群的行為方式。《墨子·兼愛下》說：

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猶未止也，曰：兼即善矣。雖然，豈可用哉?子墨子曰：用而不可，雖我亦將非之。且焉有善而不可用者?姑嘗兩而進之。設(shè)以為二士，使其一士者執(zhí)別，使其一士者執(zhí)兼?！乙詾楫斊溆诖艘?，天下無愚夫愚婦，雖非兼之人，必寄托之于兼之有是也。

墨子對善的有用、有效是堅信不疑的。他認為“義”的行為可以引起他人善的行為，“不義”的行為也會招致不義的行為，“義”的行為會得到他人的支持，“兼士”即是“義士”，在面對“生死之權(quán)”的時候，人們都會選擇依附“兼士”。所以，墨子說“焉有善而不可用者”?！吧啤敝门c“利”緊密相連。墨子多次將“義”與“利”并提，如“天欲人之相愛相利”，“愛利萬民”，“兼而愛之。從而利之”。“義”與“利”關(guān)系在墨子學(xué)說中最值得重視的就是“兼愛、交利”：

子墨子言曰：仁人之所以為事者，必興天下之利，除去天下之害，以此為事者也。……子墨子言曰：以兼相愛、交相利之法易之。然則兼相愛、交相利之法將奈何哉?子墨子言：視人之國若視其國，視人之家若視其家，視人之身若視其身。是故諸侯相愛則不野戰(zhàn)，家主相愛則不相篡，人與人相愛則不相賊，君臣相愛則惠忠，父子相愛則慈孝，兄弟相愛則和調(diào)。天下之人皆相愛，強不執(zhí)弱，眾不劫寡，富不侮貧，貴不敖賤，詐不欺愚。凡天下禍篡怨恨可使毋起者，以相愛生也，是以仁者譽之。

墨家所謂“利”即是上所謂諸侯不野戰(zhàn)，家主不相篡，人與人不相賊，這是就消極方面所言，以及惠忠慈孝和調(diào)，這是就積極方面所言。此外，墨子還說：

觀其事，上利乎天，中利乎鬼，下利乎人。三利無所不利，是謂天德。聚斂天下之美名而加之焉，曰：此仁也，義也，愛人利人，順天之意，得天之賞者也。

所謂貴良寶者，為其可以利也?！裼昧x為政于國家，人民必眾，刑政必治，社稷必安。所為貴良寶者，可以利民也，而義可以利人，故曰：義，天下之良寶也。

利天、利鬼、利人而名之為“義”，“義”可以“利人”“利民”。從上面所引可見，墨子對“義”與“利”的闡釋與孔子不同?？鬃又饕獜牡赖碌某橄笠饬x方面著眼，墨子主要從政治現(xiàn)象或社會現(xiàn)象方面來闡釋，義、利的意義也是從這些現(xiàn)象中總結(jié)出來的。

面對春秋戰(zhàn)國混亂的社會局面，先秦諸子極力宣傳自己的政治主張，以期改變社會。墨子要證明自己義利思想的有效可行，就要將其放置在政治行為中進行檢驗，同時這種檢驗也是一種闡釋的方式。

且夫義者，政也。無從下之政上，必從上之政下。是故庶人竭力從事，未得次已而為政，有士政之；士竭力從事，未得次己而為政，有將軍大夫政之；將軍大夫竭力從事，未得次已而為政，有三公諸侯政之；三公諸侯竭力聽治，未得次己而為政，有天子政之；天子未得次已而為政，有天政之。

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君子之欲為仁義者，則不可不察義之所從出。既日不可以不察義之所欲[從]出，然則義何從出?子墨子曰：義不從愚且賤者出，必自貴且知者出。何以知義之不從愚且賤者出，而必自貴且知者出也?曰：義者，善[言]政也。何以知義之為善[言]政也?曰：天下有義則治，元義則亂，是以知義之為善[言]政也?！粍t孰為貴?孰為知?曰：天為貴、天為知而已矣。然則義果自天出矣。墨子認為：“義”出自“貴且知者”，而“天”為極貴極智者，則“義”從“天”出?！疤臁睘檎谔熳?，天子為政于三公諸侯，乃至庶人，這即是“義”。墨子依托“天志”，將“義”推廣至從上至下的政治行為中。這正符合墨子闡釋“義”的意義以“義之量”最大和有效為宗旨的思路。

三、宋銒學(xué)說對墨家學(xué)派的影響

《荀子·非十二子》說：“上功用、大儉約而侵差等，曾不足以容辨異、縣君臣；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墨翟、宋釬也。”荀子將墨子與宋釬并列，可見宋釬屬于墨家學(xué)派。又《孟子》書中記載：

宋釬將之楚，孟子遇于石丘。曰：“先生將何之?”曰：“吾聞秦楚構(gòu)兵，我將見楚王說而罷之。楚王不悅，我將見秦王說而罷之。二王我將有所遇焉?！痹唬骸拜V也請無問其詳，愿聞其指。說之將何如?”曰：“我將言其不利也?！痹唬骸啊蔷?、父子、兄弟去利，懷仁義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日利?”《莊子·天下》記載宋銒的學(xué)說有“禁攻寢兵”。宋釬既有學(xué)說又有行動，他同墨子一樣，以救天下為己任，堅信自己的信念而實行之。宋銒用以勸止秦楚攻戰(zhàn)的學(xué)說就是“言其不利”。關(guān)于宋銹所言“不利”沒有更多記載，但可以推論，其說大致與墨子從社會、政治現(xiàn)象方面闡釋義利有相同之處。

宋子著述已散佚，其學(xué)說幾不可知，僅能通過諸子書中對其思想的評價，略見端倪。錢穆認為：“語心之容，命之日心之行”和“情欲寡”“是宋銒建筑在心理學(xué)上的墨家新哲學(xué)的兩大標語”。又說：“不近人隋的墨學(xué)，宋銒要把他來栽根到人們心坎的深處，使他可以自然地發(fā)榮滋長?！彼毋嬏岢瞿訉W(xué)說心理上的根據(jù)，使墨子學(xué)說得到合理的解釋。“語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是說寬容寬恕是心的本來面目；“情欲寡”，是說人情本來是趨向簡單的。從這兩方面來看，兼愛、非攻、節(jié)用等學(xué)說均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宋釬的心理主義傾向?qū)笃谀伊x利觀的闡釋有很大影響。

四、后期墨家對義、利的闡釋

侯外廬先生認為：后期墨家“把墨子的社會變革理論通約于人類思維世界。單單就思維發(fā)展史而論?！瓕幨侨祟愃季S史的高級發(fā)展?！笨疾旌笃谀覍αx、利的闡釋，也能夠看出其對前期墨家義利思想的“通約”。后期墨家對“義”有明確的定義：

義，利也義，志以天下為芬，而能能利之，不必

用。

楊俊光解釋經(jīng)文說：“此《經(jīng)》文在以‘利釋‘義，即用‘利字為‘義下定義；意思是：凡‘義即‘利而非非利，非‘利則非‘義?！睋?jù)此，《墨經(jīng)》認為：從概念上來看，義與利兩者等同，義之外無利，利之外無義?！赌?jīng)》的說法比墨子更加嚴格。從上面的論述可知，墨子在與吳慮談?wù)摗傲x”的時候，比較了“有力以勞人，有財以分人”的不同做法，以證明“義”的有效和有用，而據(jù)《墨經(jīng)》的說法，則排除了理解“義”的其他可能，“義，利也”。義與利相同，善本身就是利。

從說文中也能看到《墨經(jīng)》對墨子學(xué)說的發(fā)展?！赌?jīng)》中，經(jīng)說是對經(jīng)的闡釋，而后人對經(jīng)說的解釋往往眾說紛紜。楊俊光先生綜合比較眾說認為，“芬”即為“美”，經(jīng)說中第二個“能”字訓(xùn)“安”。經(jīng)說大意為：以天下為美，而能夠安利天下，不必用而利天下。具體來看，說文中有幾點值得注意：

1、“義”是善的意志。所謂“志以天下為芬(美)”，楊俊光引顧實云：“乃志以天下之人，為其所芬香歡好者也?！痹凇爸疽蕴煜聻榉摇敝螅攀恰澳苣芾?，也即是在“利”的前面提出了心理上的根據(jù)，“利之”是以“以天下為美”為根據(jù)的，《莊子》評價墨子說：“真好天下也。”墨家的意志對象是“天下之人”，以安利天下為職志，這種善的意志可以帶來“芬香歡好”。在上引“義，利也”之后，《墨經(jīng)》又有：“孝，利親也?！薄靶?，以親為芬，而能能利親，不必得?！眱蓜t經(jīng)文和說文的句式一致。此則經(jīng)文以利親解釋“孝”，說文又以“以親為芬”為“利親”的根據(jù)。有了心理上的根據(jù)，墨家“以自苦為極”的“為義”行為，也就可以得到很好的解釋?！澳又畷r，學(xué)術(shù)未盛，……迨戰(zhàn)國中年則不然。百家騰躍，辯詰極烈，非有嚴密之論證，則無以伸己說而摧敵鋒矣。”墨家學(xué)派由墨子提出主義，宋銒繼之以心理學(xué)上的補充，《墨經(jīng)》作者又綜合兩者，加以完善，才能成為當時“顯學(xué)”。

2、“義”，安利天下而不必用，利天下不是為了用天下，是“以天下為芬”而利天下。在“義，利也”條上，有“仁，體愛也。”“仁，愛己者，非為用已也，不若愛馬?！边@是說，愛馬是為了用馬，而愛已并不是為了用己，愛馬與愛已并不是一回事。兩條經(jīng)相連，可以互相參照。后期墨家認為，“利”與“用”不同，“利天下”并不是為了“用天下”，“利天下”之“故”在于“以天下為芬”。這進一步為墨家的義利觀補足了心理上的根據(jù)。

在這一點上，后期墨家與墨子不同。墨子認為：“焉有善而不可用”，后期墨家則認為：“用”與“利”不同，“利”天下的根據(jù)是“義天下為芬”，“用”天下則不必是?！坝谩庇小笆褂谩币?，如：“此非中實愛我也，假藉而用我也?！庇钟小皩嵭小币?，如：“焉有善而不可用者”。無論哪一種意義，作為動詞，“用”的主體是施動者，“用”的對象是受動者，其意義都表示主體對對象的支配?！爸疽蕴煜聻榉摇倍袄煜隆保瑒t自身就包括在所愛的范圍內(nèi)，即“愛人不外己，己在所愛之中”。從這一角度來看“利”，“利”的主體與對象均包含在內(nèi)，融為一體。

3、《墨經(jīng)》中還有關(guān)于“利”的闡釋：

利，所得而喜也。利，得是而喜，則是利也。其害也，非是也。

這是以人情之自然來解釋“利”。得到而喜悅的就是“利”，與之相反，得到而憎惡的就是“害”，在《墨經(jīng)》作者看來，“利”與“害”是兩個對立的概念，兩者間沒有中間狀態(tài)。這則經(jīng)文和說文是“與功利主義以心理的根據(jù)”，趨利避害是人類的天性，因此以利、害來作為行為的標準，也是正當?shù)摹?/p>

綜合上述，無論墨子、宋銒還是后期墨家，他們的義利觀都是在戰(zhàn)國時期“處士橫議”的背景下產(chǎn)生的，他們對“義”與“利”的闡釋也脫離不了這種論議激蕩的時代背景。在與各色人物的論辯過程中，墨家學(xué)派完善了自己的學(xué)說，其義利觀也有了發(fā)展。墨子主要從社會現(xiàn)象或政治現(xiàn)象層面來闡釋“義”與“利”，其闡釋的方式主要是“通意后對”、同類相比以及實證方法，墨子力求論證“義”所使用人群的最大化以及“義”的有效性，以支持自己“為義”的行為。物質(zhì)的善與道德觀念在墨子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從中可以看出墨子急切救世的學(xué)派特點。后期墨家綜合了墨子與宋釬的學(xué)說，在義利觀的闡釋中增添了心理因素，與墨家教義以心理上的根據(jù)，提出了“志以天下為芬”的命題。后期墨家的闡釋方式主要以定義為主。在對“義”與“利”的定義中，后期墨家遵守排中律，使得“義”與“利”的意義更加確定。經(jīng)過后期墨家的闡釋，墨子“以啟苦為極”的救世方式也能夠得到合理的解釋。

責(zé)任編輯劉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