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悍將常振明

李　彤

2009年4月8日，香港主板上市公司中信泰富公告稱榮智健卸任董事會主席，由常振明接任。中信泰富是榮智健在商界的代表作，猶如《紅樓夢》之于曹雪芹。由于榮智健的獨特背景及鮮明個性，人們對其本人的關注遠超對中信泰富。

常振明早年加盟中信集團，后轉戰(zhàn)建行、突入海外資本市場，2006奉調重返中信集團任副董事長至今。

救活嘉華銀行、建行海外上市、中信銀行A+H同步上市，是常振明職場的三大戰(zhàn)役。重返中信集團后到子公司兼任董事只不過是金融悍將常振明在“角上的一點”，榮退常進的結果其實早已注定。

巔峰國手

今年53歲的常振明，是恢復高考后的第一波大學畢業(yè)生，也是改革開放后第一批出國進修的專業(yè)人士。

1979年,常振明榮膺第一屆“新體育杯”圍棋賽季軍,僅屈居于聶（衛(wèi)平）、陳（祖德）兩人。23歲的他憑著才氣和運氣走上了一條光輝燦爛的大道。

創(chuàng)立于1979年的中信集團是常振明的職場故鄉(xiāng)。1983年，他從銀行部資金處做起，1993年任中信實業(yè)銀行副行長，一年后轉任中信證券董事。2001年，接掌因總裁受賄、挪用巨額公款而瀕臨破產(chǎn)的中信嘉華銀行。首次作為獨擋一面的主將出戰(zhàn)，常振明空降香港，大膽施展，先整頓管理架構再斥巨資收購華人銀行。不到兩年，常振明就使中信嘉華起死回生，并大幅度拓展了規(guī)模和業(yè)務范圍。此后他又先后擔任中信控股總裁、中信國際金融公司行政總裁等要職。

2004年，常振明調任中國建設銀行行長。當時，中國銀行業(yè)跟不上經(jīng)濟發(fā)展節(jié)奏，管理落后、效益不佳，資本充足比率低，不良貸款多。國內(nèi)外皆有評論稱“國有商業(yè)銀行已技術性破產(chǎn)”。標普等評級機構把中國的銀行評為BB或以下的垃圾級別。當時的朱鎔基總理指示3年內(nèi)徹底改革金融制度，數(shù)以萬億計的不良資產(chǎn)被剝離，數(shù)千億資產(chǎn)被注入。剝離壞賬和注資只是降低了呆壞賬率、提高了資本充足率。更艱巨的是一系列深層次的改革，消除導致“技術破產(chǎn)”的病因，繼而進行股份制改造，引進國際策略投資者和到海外上市。當時，巨型國有商業(yè)銀行海外上市沒有先例可尋。中海油第一次在美國上市不幸流產(chǎn)，建行上市如有疏漏，失敗不說還可能觸犯海外資本市場的監(jiān)管條例，造成極壞的國際影響。建行原董事長張恩照“辭職”引發(fā)的震動使情況更加嚴峻。在錯綜復雜的環(huán)境下，常振明身兼代理董事長和行長，僅用兩年時間就完成了資產(chǎn)重組和股份制改造。2005年10月，建行在香港上市，公募獲42倍超額認購，集資額達到622億元。

率領建行拔得國有巨型銀行海外上市頭籌之后，常振明的魄力和能力得到廣泛認可，是名副其實的金融國手。2006年7月，常振明去職建行重返中信任集團副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9個月后，中信銀行成功以“A+H”形式在大陸、香港同步上市。

“金角”泰富

1987年，榮智健進入中信香港。收購國泰航空、港龍航空股份，抄底香港電訊，榮智健落子如飛。但中信香港的并購資金主要來自借貸，“杠桿比”過高（借貸資金與自有資金的比值）。而債權人看中的中信香港的背景及榮智健身份，這在相當程度上透支的是政府信用。謀求從資本市場直接融資的平臺（上市公司）成為當務之急。1990年，榮智健率領中信香港向泰富發(fā)展發(fā)出收購要約，后將其打造為“中信泰富”，自任董事局主席。有了自已的資本運營平臺，榮智健大展宏圖，使中信泰富成為威震香港的“紫籌股”，并成為恒生指數(shù)33支成分股之一。

1996年，中信集團資金緊張，新任董事長王軍將中信香港所持3.2億股中信泰富股份(占15.47%)，作價109億港元出售給榮智健、范鴻齡等65位管理者。后來，榮智健又在股價波動之際購入部分中信泰富股票，個人持股總數(shù)超過4億股。是為央企MBO之孤例。

但中信泰富畢竟是中信集團名下資產(chǎn)，而且非常優(yōu)質。下圍棋的人都深知“金角、銀邊、草肚皮”的道理，接掌中信集團的國手常振明不會任由中信泰富這個“金角”被挖掉！

中信銀行在香港成功上市，中信集團的金融資產(chǎn)出海了。而中信旗下龐大的實業(yè)資產(chǎn)可否借助中信泰富這個天然通道呢？不管最終是否用到，泰富這條路絕不可放棄。2006年7月，年屆65歲的王軍從中信集團董事長位子上下來了，由副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孔丹接任。而身負運營中信集團萬億資產(chǎn)重任的常振明親自兼任中信泰富董事意味深長。首先，是向榮氏及所有人明確表示：中信集團無意淡出泰富；其次，以榮智健在泰富的威望和個性中信派到泰富的董事恐怕會“直不起腰”，以常振明的實力、身份則能在關鍵時刻維護集團利益。

從歷史和現(xiàn)狀來說，中信泰富的國有屬性難以改變。如果雙方都有進一步控制中信泰富的愿望，榮智健套現(xiàn)退出也許是明智之舉?！巴艘徊胶ｉ熖炜铡边@句話更適于弱者。榮智健雖是人杰，但在央企面前終究是弱者，個人與央企爭控制權就像在對方子力雄厚的角上做活一塊那樣難。

使中信泰富浮虧147億港元的accumulator是止贏不止損的高風險品種，涉足其中完全背離了榮氏家族一貫的經(jīng)商風格，實在讓人不可思議。榮智健已逾正常退休年齡，兒女卻無可以傲人的業(yè)績，在外界無形的壓力下，安排他們接班難以服眾，股東也通不過。這是榮家人冒險的深層原因。

危機發(fā)生后，榮智健在第一時間到北京求援。希望中信集團借錢助泰富渡過難關，而中信集團卻選擇了股權投資。這勢必大幅攤薄榮智健在泰富的股權，威望打折、股比下降，失卻控制權水到渠成。

要做活一塊棋至少要有兩個眼，占據(jù)將對方作眼的樞紐位置使其作不成兩個眼的著數(shù)叫做“點殺”。三年前，常振明以中信集團副董事長身份親自兼任泰富董事實是一著“點殺”。榮氏這塊棋“氣絕”的命運在那時就已經(jīng)注定！忙亂中，榮家人自填一眼，被整塊提掉痛失金角。

帝乙歸妹

《易經(jīng)》中《泰》卦帝乙歸妹的掌故講的是商代皇帝帝乙將大女兒嫁給西伯侯并許諾等小女兒成年后也嫁過去，后來他果然這樣做了。古代嫁女曰“歸”，故稱“帝乙歸妹”。它暗示的是該誰的就是誰的，皇帝也要信守諾言。當年社會主義改造，要搞大一統(tǒng)的公有制。榮家順應時代，捐出萬貫家產(chǎn)，那些“紡織大王”、“面粉大王”的名頭和實惠化為崇高的政治榮譽。改革開放，中國經(jīng)濟轉向多元化，允許發(fā)展私有經(jīng)濟，有經(jīng)商天賦和傳統(tǒng)的榮氏家族應該有了用武之地。與劉永好、黃光裕等新貴相比，榮氏家族更有資格擁有巨大財富。國家即便將榮氏當年捐出的家產(chǎn)連本帶利發(fā)還也不為過。榮智健的崛起固然與他的“財智”和奮斗有關，但中央政府的扶持才是核心要素。從本質上說，這是替毛澤東、周恩來完成了“歸妹”。

1996年購得中信泰富19%股權后，榮智健應該有過進一步增持，將泰富徹底改制為家族企業(yè)的設想。1977年，香港成為亞洲金融危機重災區(qū)，中信泰富一度搖搖欲墜，是北京方面動用資金救了榮智健一回。2006年，當常振明到泰富兼任董事，榮智健應當明白輪到他“歸妹”了。將手中的泰富股權套現(xiàn)百億，重起爐灶建立一個產(chǎn)權清晰的商業(yè)帝國是明智的。不是常振明棋路兇，而是榮智健太驕傲、太貪心了。

身為中信集團二號人物，常振明在中信泰富任職是將自己當作了一枚棋子。因為那個位子對中信集團很重要，而派其他人去，不但起不到作用甚至根本占不住那個位。榮智健、范鴻齡去職后，常振明繼任董事長及總經(jīng)理，但只有中信集團的要職才是他的重心所在。一旦泰富情況穩(wěn)定，常振明在泰富的棋子作用就圓滿完成了。另外，中信泰富與當年被貪官盜空的嘉華銀行不可同日而語，中信泰富實業(yè)資產(chǎn)包括香港東西兩隧道、國泰航空、澳門電訊、大昌行（香港糧油食品及消費品貿(mào)易）、內(nèi)地的九家電廠、三個特鋼制造廠、澳洲鐵礦以及內(nèi)地房地產(chǎn)等，質量一流且運行正常。一個金融國手怎么還會去接爛攤子、去救火！他的操盤重心自然在中信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