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超
在拙文《論語》“慎言”思想的三重依據(jù)中,筆者指出,對于孔門弟子,無論修仁、復(fù)禮、培德,還是從政,言語之道都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其核心正在于一個“慎”字。對此,《論語》中有豐富的相關(guān)記載,可以說,構(gòu)建了一個與其說展示、毋寧說告戒儒者“如何慎言”的言語思想體系。
一、言說場合之慎
首先是大的政治氣候?!稇梿柕谑摹さ谌龡l》孔子說:“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同遜)(政治清明,言語正直,行為正直;政治黑暗,行為正直,言語謙順)。”146其次是具體言說情境?!多l(xiāng)黨第十·第一條》:“孔子於鄉(xiāng)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爾(孔子在本鄉(xiāng)的地方上非常恭順,好像不太會說話的樣子。他在宗廟里、朝廷上,有話便明白餓流暢地說出,只是說得少)”98;《第四條》:“過位……其言似不足者(經(jīng)過君主座位……言語也好象中氣不足)?!?8以上三章表明,孔子居身處世,未嘗有不慎于一言;但也絕非機械木訥,而是本著仁、禮等儒家倫理原則,在不同場合得體地作出合乎自己身份的言語表現(xiàn)。
二、言說對象之慎
其一,對尊長,諱言其錯:勸諫不失敦厚;談敏感的事情含蓄委婉?!妒龆谄摺さ谌粭l》講到,魯昭公娶同姓夫人,孔子卻違心地稱之為“知禮”60;對父母的過失,孔子則認為“勞而不怨”地“幾諫”(稍加(或說委婉地)規(guī)勸)60(《里仁第四·第十八條》),以不違孝道。對老師,當談及敏感的出世話題,子貢以“美玉韞櫝(《子罕第九·第十三條》)”76設(shè)喻比托,含蓄巧妙,避免了可能引起的尷尬和不快。其次,《鄉(xiāng)黨第十·第二條》描述孔子“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閹閻如也(上朝的時候,跟下大夫說話,溫和歡愉;跟上大夫說話,恭敬正直)”82,可見孔子是以相應(yīng)言談情態(tài)禮遇不同政治身份的人物。此外,還有重要的一條就是,要慎重選擇哪些人能與說,哪些人不能說,即《衛(wèi)靈公第十五·第八條》所謂:“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不可以跟他說,卻跟他說了,就是說錯了話)?!?/p>
三、言說內(nèi)容之慎
罕言:《公冶長第五-第十三條》中,子貢說:“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老師關(guān)于天性和天道的言論,我們聽不到)”又,(《子罕第九·第一條》)“子罕言利與命與仁(孔子很少談到功利、命運和仁德)”。不言:《述而第七·第二十一條》:“子不語怪、力、亂、神(孔子不談怪異、勇力、叛亂和鬼神)”;《子路第十三·第三條》:“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闞如也(君子對他所不懂的,大概采取保留態(tài)度)?!笨傊?,對那些不但不容易說清楚反而可能引起更大迷惑的道理(如“性”與“天道”)以及那些儒者所鄙斥的事項(如“利”、“力”、“亂”等),孔子要么少說,要么干脆不說,表現(xiàn)了對言說內(nèi)容的慎重選擇。
四、時機、分寸、音聲之慎
時機:《憲問第十四·第十三條》中,孔子不以“時然后言(到應(yīng)說話的時候才說話)”輕易許人,表現(xiàn)出對這一言說品格的高度看重;《季氏第十六·第六條》中他又說:“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沒輪到到他說話,卻先說,叫做急躁)”。顯然,孔子對發(fā)言的時機相當重視。
分寸:《顏淵第十二·第二十三條》:“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忠心地勸告他,好好地引導(dǎo)他,他不聽從,也就罷了,不要自找侮辱)”。從勸告朋友的角度??鬃诱J為要適可而止,以免自取其辱;這實際上也說的是說話要注意拿捏分寸。
音聲:《述而第七·第十八條》講孔子:“詩、書、執(zhí)禮,皆雅言也(誦詩,讀書,行禮,都用普通話)”;《泰伯第八·第四條》中曾子說:“出辭氣,斯遠鄙倍矣(多考慮言辭和聲調(diào),就可以避免鄙陋粗野和錯誤)”。不難看到,對于追求“文質(zhì)彬彬”(內(nèi)容形式恰到好處)的儒者,慎言之道自然也包括發(fā)聲吐字的言說形式。